猛然間,命懸一線的黛玉不知哪來的勁,攥緊拳頭,伸直兩腿,身子一挺,眼楮往上一翻,深深吐了口憋在胸內很久的濁氣,頓感堵塞在胸口的郁悶全沒了,仿佛全身的病痛全好了。身輕如燕,渾身清爽。她翻身坐起,看紫鵑跪在床邊,雙手緊揪著自己身上的被子,淚如雨下,不顧一點形象,咧著嘴巴在哇哇大哭。
大嫂李紈滿臉悲戚望著自己,音調淒涼地扶著紫鵑肩膀,勸說道︰「傻丫頭,你光顧哭,也不知道給你家姑娘換身干淨衣服,難不成讓她一個姑娘家,就這麼蓬頭垢面地走嗎?」
旁邊的探春彎著腰,兩手拉著紫鵑,流著眼淚哽咽道︰「紫鵑,快起來,給林姐姐找件新衣服,我幫你一起給林姐姐換上。」紫鵑依舊緊揪著黛玉的被子,好像她一放松,黛玉就沒有了似的,哇哇大哭不止。
溫文爾雅,從來就是好脾氣的李紈急得跺腳道︰「你這丫頭,快起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還真想讓你家姑娘就這樣走嗎?」
黛玉看著眼前這三個人,記起今天是寶玉娶寶釵的日子,李紈是寡婦,娶親這樣的大喜事,她是不能上前的。寶玉娶親,必定是人多熱鬧,玩笑話很多,探春是姑娘家,有些玩笑話不好入耳。但她是寶玉同父異母的親妹子,寶玉大婚她該去幫忙才對,她怎麼會在這里?不管如何,這園子里,看來也就這幾人對自己還有些情誼。
黛玉坐在床上,感覺很奇怪,過去只要想到寶玉,心里就一種說不出的酸甜苦辣,很難保持平靜。只要想到寶玉姻緣,心里就有一種錐心之痛,眼淚往往止不住地流出來。今天,明知寶玉娶了寶釵,這也是自己長期以來,心里暗自擔心的隱痛。如今金玉良緣,塵埃落定,已成事實,自己的心卻沒了以往那種感覺。看紫鵑痛不欲生的樣子,黛玉心想林家女兒,縱有千般苦,萬種痛,也不能弱了風骨。大嫂子,三妹妹縱然對自己不薄,也不能讓人在心里小覷了自己。想到這里,黛玉輕輕掀開被子,走下床對李紈微笑著,頷首道︰「大嫂子,三妹妹,你們瞧紫鵑,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人家在那里辦喜事,她卻在這里哭天哭地,好像是我死了呢。」
黛玉說罷,見李紈無動于衷,好像沒听到,只顧拉著探春去翻檢櫃子里的衣服,嘴里還問探春道︰「三妹妹,這些年來,林妹妹穿著一直很素淨,哪有女孩家不愛鮮亮的?林妹妹實在可憐。如今,我想找件鮮亮的衣裳給她換上,竟然一件也找不著。」
哭著的紫鵑停下哭聲,滿臉是淚,扭頭大聲嚷道︰「我們姑娘是何等人才!就因沒了父母,才受這些罪的。」說著,紫鵑又大聲痛哭道︰「姑娘,你哪里有病啊,你都是被那些蛇蠍心腸人給氣的。姑娘,你待紫鵑親如姐妹,紫鵑絕不讓你孤單,你走到哪里,紫鵑就跟你到哪里去。姑娘,你走慢些啊,等紫鵑把你的事辦完,就去找你。」
李紈哀婉勸道︰「傻丫頭,真是哭昏了頭,這種話也能亂說?」
探春滴著淚道︰「大嫂子,趁現在不會有人,就讓這丫頭倒倒苦水吧,以後就難有苦訴機會了。」
紫鵑今天如此反常,李紈與探春如此縱容,黛玉心里有些迷茫,一陣風吹來,黛玉身不由己,抬腿輕飄飄地走出了屋子,來到瀟湘館外。
往哪里去?黛玉站在路口,猶豫地四處張望。四周沒有燈光,天上也沒有月亮,在微弱的星光下,看見前面有兩個一高一矮,隱約覺得這兩人一穿白衣,一著黑服的人在徐徐走動。
黛玉心里空蕩蕩的,有些害怕。她想喊前面的人等等自己,話沒出口又咽了回來。賈府有些奴才比主子還要傲氣,特別是王夫人身邊的那些奴才,盡是些欺下媚上的小人。自己平時見了那些人都是繞著道,盡量不去招惹那些人,還是難躲那些人的風言冷雨,明槍暗箭。
前面這兩個人也不知是哪房的?黛玉不遠不近地跟在那兩人身後。不知不覺,來到一座宮殿。
前面那兩個人沒了蹤影,不知去了哪里。
黛玉懵懵懂懂愣站在大廳里,抬頭看見一位頭戴峨冠的偉岸男子坐在上首,目光如炬,正注視著自己。黛玉感覺那人的目光非常迫人,使人不敢對視,一向潔身自愛的黛玉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由低下頭來。
「林黛玉,你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怎麼會來這里?」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
黛玉抬起頭,怯懦回道︰「這是哪里?小女子實在不知。」
「呵呵,你走錯地方了,回去吧。」那個柔和的聲音輕輕說道。
「回去?我回哪里去?」黛玉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她想不起自己是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張大眼楮望著上首那位頭戴峨冠的偉岸男子,口不從心地自言自語。
上首坐著的男子不再說話,默默注視著黛玉。他瞧下面這位弱不禁風的女子,面含愁容,眼露哀怨,惻隱之心油然而生。他微微嘆息,暗道︰「可憐!你本是靈河岸邊警幻宮一仙姝,為報灌溉之恩下來歷劫。如今恩已報,情已銷,當回警幻宮。卻陰差陽錯來到我閻王殿,這也是你塵緣未了。我若硬讓你回去,只怕你還會下來歷劫。念在林家書香門第,忠厚持家,世代忠良,你又是林家在塵世間的唯一骨血,不如我送你返回塵世,也算美事一樁。」心念至此,坐在上首的閻王爺微笑道︰「你還是回你的瀟湘館吧。回去以後,把你父親留給你的書好好看看。」說罷,大手輕輕一揮,黛玉輕飄飄地回到了榮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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