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寂靜的深夜,到處一片漆黑,唯有陣陣涼風拂過樹梢,吹得廊牙上掛的銅鈴叮鈴作響。
一個白色的飄忽人影披散著黑漆漆的長發,手里一盞氣死風燈微黃的燈光如豆,只能照亮面前的幾步路,但見她穿過長廊繞過影壁,直接來到寧府後面的會芳園。
一個小丫鬟驚駭的捂著嘴躲在一叢玫瑰花下,暗自思忖大女乃女乃這深更半夜的跑到這黑燈瞎火的花園子里來干什麼?若非前夜那人逼迫自己吞下一枚據說十日斷腸的藥丸,要求自己時刻盯著大女乃女乃的動向,否則就不給解藥,自己說什麼也不敢干這盯梢主人的事兒。不過的確蹊蹺的很,果然大女乃女乃半夜借口出恭,披了衣服跑出來,還不讓自己跟著。
這個小丫鬟正是賈蓉之妻秦可卿的貼身丫鬟寶珠。此時見秦可卿警惕心頗高正在四處逡巡,伏在花叢下一動不敢動。
秦可卿見四下無人,輕笑一聲,抬步從便門進入會芳園,直奔園子東南角的天香樓而去。
這天香樓只有年節或主子們過生日寧府請了戲班唱戲時方用到,平日里就空閑著,是個人跡罕至的地兒。
寶珠遠遠的跟在秦可卿身後,看著她飄進天香樓,那盞昏黃的燈亦不見,天上無星無月,周圍頓然一片黑暗,心下害怕,雙腿直打哆嗦。但是若不能得到大女乃女乃的秘密,自己就得死,一念及此,方才鼓足勇氣悄悄模索著湊近天香樓,卻也不敢進去,勉強辨認了一下,看見西邊有扇木窗沒有關嚴實,窗扇在夜風中微微晃動,幾絲光亮從縫隙間瀉出,于是慢慢挪到窗下偷听里面的動靜。
「我的小心肝,想死我了!你總算來了!」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低低傳來,隨即便聞一陣衣衫的摩挲聲,還有奇怪的吧唧嘴唇的聲音,伴隨著男女粗重的喘息聲,和往日蓉大爺與大女乃女乃在臥室親熱的聲音一樣,听得寶珠面紅耳熱,更令她詫異的是那男人的聲音居然和老爺賈珍十分相近。
難道是我听錯了?大女乃女乃半夜跑到這兒來竟然是和老爺私會?天啊,這可是要被凌遲處死的大罪啊!
今兒晚上大爺又沒有回家,好像又是和東府住著的那薛大爺等人飲酒狎妓去了,每每這樣的時候大女乃女乃就郁郁不樂,本來精心打扮好的妝容也因為蹙眉不展更顯楚楚動人。
府里下人們時常議論說,大女乃女乃容貌嫵媚,身段裊娜,便是那東府老太太的外孫女兒林黛玉和二太太的外甥女兒薛寶釵倆個人加一塊兒才抵得上咱們大女乃女乃,奈何大爺本性風流,新鮮勁兒過去了便是個天仙也擱在腦勺子後頭去了,扔下個美嬌娘不理會,跑到外面和那些粉頭胡摻,真是白可惜了一朵鮮花兒。
據說十多年前大女乃女乃也曾經有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孩子沒有保下來,丟了。可巧的是,老太爺房內的一個姨娘也在那一天生產,拼命生下四小姐惜春,就因為大出血死了。西府里的老太太疼惜四小姐,接了過去親自撫養,這些年來很少出現在寧府。听說四小姐冷心冷清,除了畫畫就是念佛經,實在是個很奇怪的人。老太爺也忽然灰了心,讓老爺承襲了爵位,自己跑到城外和道士們胡羼,一心想作神仙,家里事情一概不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老爺忽然待大女乃女乃越發的關心了,時常的差人送些滋補身體的好東西來,甚至京都出了什麼上好的布匹首飾什麼的都給她送一份,因為是公公,倒也無人敢說什麼,只是招了那一班姨娘妾侍眼紅,偷偷地說些不中听的話兒,卻也無人敢隨便亂說。可是今兒晚上自己親自撞見這事,竟然是真的了。
寶珠越想越怕,雙腳卻是酥軟,硬是不能挪動半分。再听時,卻是秦可卿的聲音肆意的笑道︰「老爺真的心疼人家麼?白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哪曉得會不會疼人哩!」這話兒听著便是個熱血男兒都挺不住,何況那色中餓鬼賈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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