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和北靜王定親,這等大事免不了知會賈府,畢竟外祖母和舅舅都是至親,理應前來參加。賈母和王夫人得到黛玉和水溶定親的消息,尤其高興,一則北靜王乃是當今皇上的嫡親表弟,目前聖寵正隆,對于賈府來說也是一個有力的靠山,再則元春在宮內雖然位分為嬪,終究地位不高,若想要再進一步,少不了得人幫襯。黛玉嫁給了北靜王,自然皇上心里會對元春多幾分眷顧,如果再生下個一男半女,晉升為妃就有望了,賈家那時便是名副其實的皇親國戚了。
這樣盤算下來,賈母就對王夫人道︰「玉兒和北靜王定親,咱們的賀禮可要置辦的隆重些才是,不要讓人覺得簡慢了。」
王夫人點頭稱是,卻又露出幾分為難︰「媳婦也是這樣想的,可是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們家大小姐在宮內處處都要用錢,只要她在皇上面前得了寵,咱們一大家子還不都沾她的光?我的一點兒私房幾乎都貼進去了,每月的分例就只有那麼幾兩,夠做什麼的?老爺雖然是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俸銀還不夠咱們家幾天的開銷!現在要從哪里弄一大筆銀子置辦禮物?」
賈母听了已知其意,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你也艱難,我自然不會單單叫你拿這筆錢出來的。幸虧我手里還有幾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也不必到外面買,就權做賀禮送去吧!」
王夫人心里一松,笑道︰「老太太最是憐惜人的,媳婦還有什麼可說的!只要外甥女兒高興,多幫著說說好話,日後我們家元丫頭在皇上跟前得了寵,以後還不是要什麼就有什麼!媳婦定會另找些新鮮東西孝敬老太太。」
這話賈母听了覺得很是受用,微笑道,「你平日呆木頭似的人,何時嘴巴也變得甜了?倒是和鳳姐兒有些一樣了!」
「鳳丫頭一張巧嘴,媳婦哪兒比得上?」王夫人見賈母高興,越性說笑起來。
賈母便吩咐鴛鴦︰「你去把我珍藏的那副紫檀透雕的十六扇瓔珞慧繡屏拿來,給你太太瞧瞧,叫她們仔細著,可別踫壞了一點兒。」鴛鴦露出一絲肉疼的表情,答應著去了。
王夫人奇道︰「我看鴛鴦那孩子似乎很不情願的樣子,卻是何故?」
賈母嘆道︰「還不是因為這副繡屏珍貴難得?我一向愛惜,她替我肉疼罷了。以前本有兩三件,上年太妃過壽進了一件,元姐兒給皇後娘娘送了一件,現在統共就只有一件了,沒有料到也是留不住。」
王夫人陪著笑,正要說話時,鴛鴦已指揮著小丫鬟們將那繡屏抬了出來。仔細賞鑒一番,看這繡屏一色皆是紫檀透雕,嵌著大紅紗透繡花卉並草字詩詞的瓔珞。賈母一時來了興致,便將這瓔珞的貴重之處說與她听。
原來繡這瓔珞的也是個姑蘇女子,名喚慧娘.因他亦是書香宦門之家,他原精于書畫,不過偶然繡一兩件針線作耍,並非市賣之物。凡這屏上所繡之花卉,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從雅,本來非一味濃艷匠工可比。每一枝花側皆用古人題此花之舊句,或詩詞歌賦不一,皆用黑絨繡出草字來,且字跡勾踢,轉折,輕重,連斷皆與筆草無異,亦不比市繡字跡板強可恨。他不仗此技獲利,所以天下雖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貴之家,無此物者甚多,當今便稱為「慧繡」。
世俗繡娘有那心思靈巧的,便仿了她的針跡,以圖獲利。偏這慧娘命夭,十八歲便死了,如今真跡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凡所有之家,縱有一兩件,皆珍藏不用。有那一干翰林文魔先生們,因深惜「慧繡」之佳,便說這「繡」字不能盡其妙,這樣筆跡說一「繡」字,反似乎唐突了,便大家商議了,將「繡」字便隱去,換了一個「紋」字,所以如今都稱為「慧紋」。若有一件真「慧紋」之物,價則無限。
王夫人听了倒有些不舍之意,賈母見她神色笑道︰「剛才還說要送林丫頭一樣珍貴之物方顯得隆重,怎麼這會兒你又不舍得了?」
王夫人慌忙笑道︰「她也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兒,憑它多麼珍貴的東西,老太太還不是高高興興的拿出來了?我可有什麼不舍得呢?倒是教老太太破費媳婦心里很不安。」
賈母一笑,便也不再說什麼,吩咐鴛鴦收拾好,第二天好著人送到林府做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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