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下午,余宏天不知怎麼了,就是坐立難安,心里總像有什麼事兒一樣,可細想又沒有。
唯一讓他有點鬧心的,可能就是剛剛那件事了,喬葉他已經囑咐好了,也不太擔心,這丫頭自小就听話,而且不算敏感,就算哪個男孩兒對她有好感,只要不是強烈的表達方式,他斷言這個有些遲鈍的小丫頭是不可能發覺的。肋
而且她跟自己一項好得像父女,余宏天這點自信還是有的,雖然他們不是天天在一起,可他說的話,那兩個小丫頭不會听不進去的。
所以要說其他的不舒服,那就是方才那個男孩了。
施……
余宏天在心里反復咀嚼著這個字,許久都沒停下。
他太像那個男人了,可若是他兒子,怎麼姓氏對不上呢,難道只是看馬虎了?或是人有相似?
也是,這世界上相似的人太了去了,踫巧吧!
余宏天並沒想到,此時這份無源頭的擔憂是未來給他提前的警醒。
有時人常常會接受到上帝的旨意,這是一種可以認真對待便可預知未來的恩賜,珍貴不是因為,可以先知先預,而是它只存在于生活的縫隙間,若錯過這份細小,那將只能在未來承受,突入襲來!
喬葉開始還有些擔心的,不過後來幾天,見余宏天並無在意,甚至沒再提起過囑咐過,便也放下心來。鑊
初六,他們一行人到了墓園,這天是探望喬綸的日子,從早上開始,喬葉就察覺到媽媽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不可抑制的難受,其實她也是,喬紫也是,舅舅亦是,這種天人永隔的痛苦就像風中的塵埃,看不見,卻真真存在著,只要一有個想念的契機悄然步入,悲痛便會如排山倒海的凶浪涌襲而來,漫延心室。
那種疼是會在不經意間就撐漲得滿滿的,甚至可以沖破心髒,直達四肢百骸,精筋氣血。
愛,跟時間有關,喬葉和喬紫會難過,可在努力也不會有這種撕裂般的感受,那是只有曾相知相親相愛的女人才會一痛徹骨。
外面天氣很好,陽光曬在雪粒上,折射出百種光華。
到了墓園,他們沒人手里都捧著不同顏色的花,裹扎成束顏色精美,當然那不是喬綸的喜好,而是她們各自的最愛。
沿著山路走去,恍惚中,喬葉覺得這條石板路好長好長,從山腰看去依舊高的可通天際,她看向旁邊一片平坦的山間墓林,心想,他呆在這里應該也不會寂寞吧……
她覺得走了很遠都沒到,可其實喬綸葬在山的最中間而已,離山下馬路並不是很遠。喬葉眼角瞥了一眼一路來都不言不語的余蓮,她很安靜,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除了悲傷讀不出任何情緒。
倏然,她才心算了算年月,從幾歲時爸爸的離世,媽媽至始至終一個人,她們可以是她依靠,可那種和喬綸之間的感情是不是很難被代替呢?是不是人生除了緬懷逝去的情還要些別的去填補,否則缺了那一魂一魄又怎會完整?
到了墓碑前,余蓮蹲了下來,那手絹擦拭著碑上的照片,他一如往昔,俊朗桀驁。
喬葉凝視著碑文,思緒飄遠,記憶中,那個當大馬讓她騎的男人的臉已經模糊了,若單憑記憶,那只是一個很朦朧不清的輪廓和嘴角漾開的笑容在隱隱顯現,喬葉所有的深刻其實都是靠著照片的沉積銘記,才能如今天般將他刻于心間的。
「你們兩個,要說什麼快跟爸爸說吧。」余宏天放下袋子,里面是打掃的一些工具,抹布,短掃把之類的,其實墓林每隔幾天就會有專人打掃,可那不一樣。
「爸爸,新年快樂!」喬紫素來什麼都說的個性,每年的今天,也都會自然收斂。
「爸爸,新年快樂!」剛說完,甚至話還沒沖空氣中傳播走遠,喬葉就感覺臉頰濕濡,潮冷。
其實好多話想說,可當你真真看見碑中人時,又不知從何說起,除了流淚根本沒有任何宣泄的方式。話卡在喉嚨下面,除了哽咽,好像發不出別的聲音。
余宏天從後面環抱了一下,兩姐妹的肩膀,傳遞了一絲男性特有的溫度,好像一座山,只要依靠就不用怕。
余蓮始終沉默,獻好花,又無聲的站了一會兒,余宏天知道是什麼意思,便把她們兩姐妹帶到一邊,其實這也算是每年的慣例,他總會給他們一些空間,一些時間,可以不被打擾的說說話。
只是多半這個時候,她總是默默不語的,會流淚可更多的是思念而是不悲切,喬葉自小就知道自己有個堅強的母親,在美國的時候,她們家境不算好,只有母親這一個勞動力,可她就是從不抱怨,很認真生活工作,從不覺得一個女人帶小孩有多難,後來領養了喬紫更是如此。
對于喬紫,她實在沒有太多那時的印象,依稀記得,喬紫一直跟著她們,甩都甩不掉,拉著余蓮叫媽媽,後來也找不到接收她的家人,警局也去了,毫無收獲,余蓮便收養了她,當時也只是對她喜歡這個姐姐,可又覺得奇怪,余蓮只跟她說,她喜歡熱鬧。
這片山上,時不時的都能看見來探望故人的人,少的一兩個,多得幾十號人,籠罩在天底下的這塊大地,除了風聲裊裊,就是哭聲陣陣,听著都讓人心顫難過。
不管哪一種,是不是愛只要走到了最後的最後,就注定終要以這種方式來祭奠的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葉在地上瞧見了被拉長的影子,猛然扭頭看去,西邊薄霞漫天,太陽似乎在散發著最後的余熱,再見光芒,只能等到蔓蔓長夜過後。
余蓮唇微微動了幾下,好像沒有發聲,又好像很小似的,她們站得遠,其實是听不到的,說看到不如說感受到。
她朝她們招了下手,余宏天滅掉煙頭,長臂攬著她和喬紫過去。不知是不是因為天空綻開了橘紅色的光華,照片上的他的臉上,好似暈開了一抹溫柔的笑意,好深切,真實的如同他真的在牽動唇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