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好暖,感覺連風都少了平日的刻薄,唐謹蹲在梧桐樹下靠著樹干仰起臉假寐,瑩白的光線在她臉上展開了花,她才發現站得高容易疲憊,放低身子,便會有另一番舒適;似乎近幾年她極端怕冷,偏偏c城總教她歡喜不來,短短夏至她也要罩外衫,到了秋冬便會包得像粽子。懶
像這樣肆意在陽光下淺眠很久沒有過了,夢里她還是年少模樣,有她的如花少年,他的面容清清冷冷,卻愛穿純淨溫暖的白襯衣;失色的背景里一遍一遍回響著一句話︰謹兒,等我。
低低的啜泣聲驚到了靜默的歐聞悉,他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她的頭發長了好多,劉海還是略嫌遮眼,全身包得腫腫毫無美感,露在外的臉蛋瘦削,下巴比幾年前更尖,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她像只被主人丟棄了好久的貓兒,二十七歲熟女的年紀,卻哭得毫無章法。
他袖下的拳放了又握起,正想有所動作。唐謹已睜開眼迷糊地揉著眼楮,該死,她什麼時候流淚了,等真真切切看清楚面前的人,她心跳慌亂了幾拍,下意識喚一聲「小聞」。
只是,他的眼神卻冷得很陌生。
「唐謹小姐是跟敝人說話嗎」?他款步走上去,近距離盯著她,眉頭輕輕皺起。
她一愣,咬著下唇點頭「嗯…你好嗎」?
「我很好,但你恐怕不大好」。蟲
「…」。
「以我作為醫生的職責,有必要提醒你你的生理機能系統極差,精神焦慮抑郁,臉色慘白得像鬼,雖然我不愛多管閑事,但誰教咱們故人一場呢」。說完他遞上一張鉑金名片「能為您服務是敝門診的榮幸」。
「等等….」。
「請不要質疑一個獲過國際獎項的專業醫師的敏銳洞察力,再見」。他面目表情地旋身離開。
唐謹欲哭無淚。什麼叫做悲催!什麼叫做出師未捷身先死!什麼叫做男人心海底針!從校慶那一吻到他唯恐不及的劃清界限,她方覺自己的可笑---竟然還敢對他心抱幻想,她的小聞,怎會是這樣冷漠的男子呢。
她緩緩走到衣櫥的鏡子面前,里面的人有雙大大的杏眼,有些月兌皮的雙唇,尖而瘦的下巴,長而毛躁的直發,突起的鎖骨,她一只手輕輕撫上臉頰,肌膚干燥不夠女敕滑;果真如他所說的,她蒼白得像個鬼。
手機滴答滴答響,同事兼好友方馨傳來簡訊︰大編輯假期該還了。
是了,她是休假三天的,卻疲累得像奔跑過幾個世紀,記憶太傷人,那些曲折又悲傷的故事,不知道的人總是快樂的。如今想想,她自認為的少年的那場戀事,就像是一出自導自演的言情劇,全然沒有刻骨銘心的細節真實發生,所有的痛苦和喜悅不過是場華麗又悲傷的幻覺在青春的背景下例行公事地模糊上演。
就像小聞,仔細算起來,不過是一場煙花微醉,一個越發蒼白的名字,其實根本沒有故事中心。
回到上班已是昔日,辦公司里氣氛似乎不是很融洽,尤其是方馨,看到她出現雙眼發出見到親娘般的光芒,她下意識皺起眉頭掃一眼方馨和隔壁組的芳菲,果然,兩人間火藥味濃重,似乎在她來之前就已吵得不可開交。
唐謹無謂地聳聳肩,這樣的對戰隔三差五就會上演一場,漠視已成為觀眾的本能。社長說本月開始要開始新專題;她回到座位漫不經心地翻著檔案看,不經意屏幕上出現她下期要出的專題,一個從陌生到熟悉的名字,一張百看不厭的臉孔。
歐聞悉。是讓她這個假期過得生不如死的罪魁禍首。
這時社長宋逸走進來,也看到了辦公室的內戰,只見他神情自若地走到茶水間端起他最愛的普洱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才看著對峙的兩人說「還沒達成共識」?
方馨屁顛跑過來巴結纏著宋逸「老大,讓我去采訪吧,我可是您老人家的徒兒啊您還質疑我的能力嗎,重要的是我至今還未婚呢,于公于私您都得讓我去做采訪吧」。
宋逸輕輕眯起眼沒說話。
芳菲可不是吃素的主,趁機說︰「憑什麼!論資質論輩分還論不到你這個小丫頭去搶這頭彩」!這話倒是真的,方馨一下子也憋紅了臉反駁不了;氣氛一下子僵硬,偏偏社長又不下指派令。
唐謹終于知道今天這出是為了誰了,哪是爭采訪啊,分明是爭男人!只是人家是有未婚妻的,方馨怕是要希望落空,看他對她唯恐避之不及就知道他對他未婚妻忠貞不二呢;要是再加上這兩人去攪局保管有夠他焦頭爛額的了。
唐謹忽而就笑了,拉過方馨對著宋逸說︰「對啊逸叔,我看方馨接下這個采訪挺適合的」。
他教她生不如死,她也該要他不得安寧。
于是,事情發展變成方馨負責正面采訪,唐謹負責幕後寫題。
有關歐氏院長的傳聞很多,傳聞他不愛面見媒體,除了回國首度亮相,後面的各大報社想得到他青睞都無從下手;傳聞他是美國歐氏知名教授的唯一繼承人,著力在亞洲發展尤其像c城僅是他的牛刀小試;傳聞他向來不苟言笑,唯獨對其未婚妻裴家千金溫柔言笑羨煞旁人
越往下看,唐謹越覺得冷;世人給他賦予太多的神秘外衣,家世背景,香車美人,少年得志那麼多那麼結實,這樣虛假的表象真實到教她四肢發寒---除了她,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小聞存在過。
這幾年,在c城與她談得來的好友也就那麼一個兩個,除了羅音,便是方馨。這兩個女人性格各異,年輕也大不同,唯一相同之處恐怕都是毒舌的主;羅音是天生毒舌,方馨是職業使然,只有她,永遠學不會記者該會的犀利和干脆。
所以當第二天采訪之際方馨出了狀況要她頂上,她大腦好一陣停機使用,不知作何反應做何感想,最後除了不止上百次咒罵這是哪門子的巧合,哪位瞎眼神撮合的孽緣,還得被在醫院里的方馨無線遙控,她千叮萬囑︰一定要拿到富二代、績優股、鑽石王老五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