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軍笑笑︰「姨夫，什麼事情都有一個度，你看有什麼好辦法把這些東西減到最少。」
白哲瑋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做老板的要是這麼想可是很危險。幾天前你爸和我說準備交權的時候最擔心就是這一點。你是在上海那個地方成長起來，對于人情這一方面比較淡漠。雲中，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城市，也是中國文明的發祥地之一。這麼說︰雲中的古建築都被戰火焚毀，可是華人的精神都被銘刻在骨子里，成為雲中人DNA上的一個螺旋。這個地方大家在骨子里都尊崇儒家學說，即禮治、德治、人治。與西方的法治社會，契約式人際關系是很不一樣的。」
建軍頭都暈了︰「姨夫，您能給我好好講講嗎？這些東西我怎麼都沒听過。禮治、德治、人治？是什麼意思？儒家理論的核心不是中庸嗎？」
白哲瑋想了想，然後把助手喊了進來︰「你告訴掛號室的人，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接待門診了。」
隨後對著建軍說︰「你要不是我的外甥，我最喜歡的晚輩，我會這樣嗎？人情這東西本來就是優劣難分。」
建軍若有所思。
白哲瑋接著說道︰「簡單地說‘禮治’就是人的貴賤、長幼、尊卑有序，大家按照各自的地位來說話辦事。德治注重的心理教育，讓人知榮辱，明進退，使人心向善，無奸惡之心。是最徹底、最根本和最積極的治理人的辦法，效果遠超法律、法規制裁。人治也就是說重視人的因素，根據人的綜合素質的高低來決定做什麼。只是近代大家把人治給走極端了，把腐敗、獨裁等丑惡的政治社會現象全部怪罪到了人治上。使之臭名昭著。這就是儒家思想的大概吧。」
「姨夫，中庸呢？」
白哲瑋哈哈大笑︰「中庸，就是你剛剛說的那個字。怎麼揣著明白裝糊涂？」
「姨夫，您就不要賣關子了，哪個字？」
「度！萬事皆有度。就是中庸！」
「哦！是這樣。」建軍恍然大悟。
白哲瑋笑了︰「前幾天你和你爸爸說的話我都知道。你是拿著哈佛的管理教材當《聖經》的，對吧？」
要是一個小時以前，建軍肯定會很坦然的承認，現在確有一絲臉紅。作為一個中國人，雖然從小就沒看過《五經四書》，出生時正是文革結束，孔子臭名昭著。沒想到儒家思想的精髓卻早就刻在思想的最深處，並指導著自己。
白哲瑋看出了建軍的尷尬，接著說道︰「你也是讀書人，現在考考你，你說說是哪一位大人物把儒學做到了巔峰？」
建軍想也沒想︰「董仲舒。他促成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之成為幾千年治國經典。並影響著現在人。」
白哲瑋點點頭︰「對于儒學來講，董仲舒確實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可是在實際的行動中，用儒學把一個可以任人欺凌的國家建成一個強大國家的人是毛主席！」
建軍感到一陣眩暈︰「怎麼可能？」
「為什不可能？」
「毛主席思想是馬列主義與中國國情相結合產生的，和儒學沒什麼聯系。」
「中國的國情是什麼？」
「這？」建軍無語了。這幾天給他的震撼太多了。父親、岳父、還有那些天天端著酒杯的有權、有錢人。今天姨夫給了他最大的震撼！毛主席竟然是用儒學建設了一個強大的新中國。哈佛再牛，哪一個教授敢站起來拍著胸脯說自己比毛主席厲害？
建軍困獸猶斗︰「姨夫，儒學的精髓是‘仁’。不管怎麼說毛主席是武裝起義，靠的是槍桿子里面出政權。」
白哲瑋笑了︰「你曲解了。現在流行一句話‘以德報怨’，說這話是孔子說的。確實也是，不過孔子說的是一個疑問句，原話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儒學所謂的‘仁’主要是指自身的修養，也不是要把自己培養成那種沒有原則的老好人。它包含括了‘孝、悌、忠、恕、禮、知、勇’等內容。這個‘勇’就是指面對敵人時應該怎樣去做。更何況有一句名言‘仁者無敵！’」
建軍笑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姨夫，這位孔老夫子也是位性情中人呀。共產黨
毛主席確實是這樣。拿德治來說，號稱經營之神的松下幸之助就對我黨的思想工作佩服得五體投地。禮治、人治就更不用說了。仁術、中庸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白哲瑋都笑了。接著說道︰「其實哈佛的教材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太適合雲中。上海那個地方，一百年前就接觸西方的思想，尤其是改革開放幾十年，各路人馬齊聚黃浦江邊，大家之間的關系就已經是很疏遠，像報紙上說的對門住了幾十年不認識，各家都是關起門來過日子，這種事在雲中可能嗎？建軍，你是聰明人，我就不多說了，‘南橘北枳’你可是很明白的。」
建軍緩慢的點點頭。忽然面白了︰「姨夫，是我爸爸讓你這麼說的吧？」
「算是吧。你爸爸最擔心的就是你不顧及情面，完全按照哈佛的教材來改革公司。我不懂得企業管理，只能套用你的話︰哈佛教材和雲中的實際情況相結合，才能產生最完美的改革方案。尺度嗎，自己把握，別人是幫不上你了。」
建軍有些臉紅︰「姨夫，我回到雲中這半年，一直在學習建築專業知識，現在父親退到幕後，才發現方向有些偏。應酬、搞關系團結員工才是我該做的事情。」
「孺子可教。就憑這一句話，老李退下來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你是老板，專業的事情有職業經理人。關于企業管理我不知道，打個比方說吧︰看三國，有的人想做諸葛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有人想做關雲長，忠義千秋。也有人羨慕趙子龍，常勝將軍，一生無敗績。可是你沒有選擇，只能做劉備。難道你要學習武功直到能打敗趙雲、關羽的水準？再學習智謀，到超過諸葛亮、龐統的境界？」
「那我該做什麼？學什麼？」
「你做什麼你明白。不過要加上一條哈佛教科書上沒有的︰搞關系。和政府、有錢人、媒體、專家、黑道，等等所有能和你接觸到的人搞關系。」
「啊？」建軍有些吃驚，明明是請姨父幫忙讓自己能夠月兌離每天喝酒的情況，可是听這話還做得不夠，這可怎麼整？隨後說道︰「姨夫，和政府搞關系我也知道重要性。不過我想只要是按時交稅，解決一定的就業問題，政府就會支持的。媒體也會表揚。至于黑道嗎有必要搭理他們嗎？」
白哲瑋無奈的搖搖頭︰「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有點理想化。政府是很飄渺的東西，而站在你面前的公務員卻是很實在的。在很多時候，他就代表著政府。他滿意政府就滿意，他不滿意，政府就可能是不滿意。當然他不滿意，也有其他的辦法，可是你有時間精力去應付這一點事情嗎？你想過沒有，你爸在市中心買的地是多少錢？那個價錢別人出不起？背後起作用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嗎？是因為你交的稅多還是因為你解決的就業崗位多？」
建軍知道市中心地塊是先和地主及政府官員談好，由政府出面和幾個有意購買的公司談，讓他們不要投標，最後找了幾家公司陪標才拿到的。想到這里有點難堪︰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到應用的時候怎麼就忘了？隨後又想到，《施工證》到現在拖著不給，還不就是王青松個人問題。
白哲瑋好像沒注意建軍的走神︰「還有黑道。雖然大家都很厭煩，可畢竟是切切實實的存在的。尤其是在房地產這種暴利行業，黑道的作用不可忽視。你真的以為你的公司和黑道沒有任何關系嗎？」
「不會吧？我爸爸怎麼會和這種人有來往？政府怎麼不管？我在上海，小混混來鬧事，一個電話警察就來了。那有什麼黑道。」
白哲瑋想了想︰「事情的這麼說︰黑道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黑格爾說過‘存在即合理’。我們不必太重視它，也不能忽視它。黑道也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在大街上混吃混喝的小混混，而是一種利用暴力作為手段來賺錢的組織。我只知道再接建築工程的時候，黑道公司比較愛插手，尤其甲方是那些根基不深的房地產公司。還有就是沙石料供應基本上是由黑道公司壟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