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遺夢之西南悲歌︰苗巫九引 015  離殤

作者 ︰ 卯升斌

十多年後,鳳山寺旁的小茅屋內。

離鴛在硯盒上輕輕地拭著毛筆,直到那筆尖變得圓滑飽滿,方在紙上運筆疾書。離鴛的字,吸取了王羲之的精華神韻,並在其中揉和了顏筋柳骨,自成一家,氣勢渾宏磅礡,豪邁奔放而又不失攜永清秀,瀟灑流暢如行雲流水,看起來爽心悅目。再配上他所填寫之絕詩妙詞,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天工巧作。

離鴛才寫出四五個字,便停筆搖頭直嘆息。自從前日武玄方丈說要帶他去廣西桂平,離鴛的心就不再靜若止水,而是時時泛著莫明其妙的心煩意亂和困惑不解,字亦寫得不堪入目,大不如從前,所作之詞亦是句句落入俗套。離鴛看著桌上墨跡未干,敗筆橫生之字,不覺間又怒火攻心,便將毛筆狠狠扔于桌子上,走到窗前,倚窗眺望,企圖讓心情平靜下來。離鴛看著眼前的秀山美景,那怪石尖尖如指,圓圓如筍,又有如鷹蹲,有如猴跳,有如獅怒,有如龍騰,有如虎躍,形態各異,耐人尋味。奇松古柏粗粗細細,高高矮矮,遒枝橫錯,郁郁蔥蔥,令人嘆為觀止。離鴛不免又生慨嘆,甚覺人生如夢。茅屋獨居十數載,有喜有憂,喜憂無常,如詩凝箋上,孕于平仄。

離鴛知道,八年前鴉片戰爭結束後,朝廷增加賦稅,橫征暴斂,廣大貧民饑寒交迫,已紛紛揭竿而起。洪秀全亦是從廣東趕至廣西,與馮雲山在廣西組織拜上帝會,秘密進行著反清活動。不久前,洪秀全又發布總動員令,號召各地拜上帝會成員到廣西桂平金田村團營。離鴛心想,師傅此去廣西,莫非是應洪秀全之約?可他是佛門中人,不應參與紅塵俗事。自己亦非拜上帝會成員,去之又有何用?離鴛縱然有萬千疑團,亦不敢去求師傅解惑。十多年來,離鴛對師傅言听計從,對于師傅的決意也不敢過問。離鴛深知師傅的脾氣,那就是師傅願意告訴自己的,不用問他自會說,如果師傅不願意告訴自己的,問了他不但不說,反而會遭受無情的訓斥。

按理說,離鴛听到師傅告訴他的這個消息,應該要高興才對。因為明天,師傅就要帶他下山,從而離開這個終年死氣沉沉的地方。十多年來,這里的死氣沉沉一塵不變,那日復一日的晨鐘暮鼓,按部就班的木魚經誦之聲,響徹耳畔的陣陣松濤和昏鴉的啼鳴,以及午夜夢醒時聲聲入耳的淒切狼嚎,無不在離鴛的記憶中打上深深的烙印。十多年來,除了陶新春叔叔帶他去過幾次威寧城,偶觀人間一隅的繁華,離鴛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其余的時光都是在鳳凰山上度過的。確切地說,是在距鳳山寺和神仙洞均約半里之遙的這間小茅屋里度過的。武玄方丈把離鴛安置在這間小茅屋里,讓離鴛終日看書習字,舞墨弄琴,寒窗苦讀中琴聲幽幽,花開花落,日出日沒,整個人變得郁郁寡歡,多愁善感,單任那一雙充滿憂傷的眼神就令人為之無比心痛。離鴛終日獨坐小屋,人亦變得弱不禁風,手無束雞之力。有時殤鴦前往小屋,見到離鴛沉默不語,僅用一雙憂傷的眼楮盯著她,她就誤以為離鴛對她冷漠無情,不喜歡她這個妹妹,為此常常對離鴛拳打腳踢。

想到這里,離鴛忍不住苦苦一笑,這世間竟有妹妹欺負哥哥的。離鴛想,要怪也只能怪師傅偏心,自己與妹妹是孿生兄妹,但師傅卻只讓妹妹習武,並把上乘的苗家拳法和絕世武功傳授給妹妹。自己則只能終日閉門伏案,舞墨弄琴,縱有萬丈豪情,亦被幾行纏纏綿綿的文字和幾聲淒淒切切的琴聲所淹沒。每每只能臨風倚窗,對空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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