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傳飯,黛玉因此和王夫人一同過來。賈母正面榻上獨坐,兩邊四張空椅,鳳姐忙拉了黛玉在左邊第一張椅上坐了,黛玉因為看著王夫人等都在,因此十分推讓,不肯落座。
賈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們不在這里吃飯,你是客,原應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
賈母命王夫人一旁坐了,只是讓李紈和鳳姐兩個在一旁伺候。
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等眾人都坐好了,丫頭們這才捧著飯菜上來,黛玉看著,倒是和自己以往吃的不一樣。原來江南飯菜以清淡為主,因此這些年黛玉的飲食都是比較清淡,可是此時桌子山滿滿的卻都是大魚大肉,十分的油膩,黛玉不由的只是覺得心中有些難過。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自己既然來了這里,自然就要入鄉隨俗,以後少不得都是要適應過來,因此勉為其難的吃了半碗。賈母看著黛玉吃的如此少,少不得又要關心一番,黛玉只是推說路上時間長了,所以沒有什麼胃口也就罷了。一時吃完了,早有丫頭婆子上前伺候、收拾料理妥當。
「你們去罷,讓我們自在說話兒。」賈母看著王夫人在這里,眾人難免有些不自在,所以說。
自己的這個媳婦出身倒是好,這些年在賈家的表現也算是不錯,只可惜的是,沒有眼光,只記得自己的一些恩恩怨怨,並不能從大局考慮。林丫頭不僅是才貌出眾,更重要的是將來對賈家有好處,可是這二媳婦就是想不通這一點,只記得當年和自己敏兒的哪一點不愉快。將來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承擔得起這個家。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說了兩句閑話,這才帶著鳳姐和李紈二人去了。賈母正在和黛玉說閑話,只听外面一陣腳步響,丫鬟進來笑道︰「寶玉來了!」丫鬟話還沒有說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生的倒是很不錯,只是未免有些秀氣過度,看起來不像是男人。
黛玉從心中看不上寶玉,在黛玉的心中,男人就應該是有個男人的樣子,而不是這樣一副沒有斷女乃的樣子。只可惜的是,黛玉此時的心情,王夫人並不知道,如果知道倒是能安心了。
只見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笑著說道︰「總算是回來了,還不快過來見你妹妹。」
寶玉早就看見多了一個姐妹,只是弱柳扶風一樣,很是裊娜多姿,料定這就是璉二哥哥口中那個恍如神仙的林妹妹了,如今一見,倒是比起璉二哥哥的形容更加出色許多,心中自然是喜歡非常,因此忙就上前相見。
黛玉縱使心中不喜歡,可是畢竟是表兄妹,以後還少不得要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因此站起來,二人少不得是要互相拜見。黛玉原以為寶玉這就要走,誰知道,寶玉反而是坐下來說話。
寶玉呆呆傻傻的看了半天黛玉,忽然就說道︰「這個妹妹我曾經見過!」
賈母听了笑著說道︰「你又在胡說了,你妹妹從小就在江南,你在京城,那里能見得到。」
「雖然未曾見過,可是我看著面善,心里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當做是遠別重逢,也不是不可以。」寶玉看到黛玉,只是恨不能立刻就坐到黛玉的身邊去和黛玉好好的說些話才好,可是黛玉畢竟是初來,寶玉並不敢冒冒失失的上前,所以只是眼巴巴的說道。
賈母听了寶玉這個話,可是高興的不得了,如此一來就好了,這些年自己幾次到林家求親,也沒有得到應允,如今兩個孩子都在這里,寶玉喜歡黛玉,如果黛玉也喜歡寶玉的話,想來林如海疼惜女兒,對于這門親事自然就應允了。
因此賈母是更加眉開眼笑的說道︰「如此就更好了,以後相處在一處,更加和睦友愛了。林丫頭你才來,不知道,你這個表哥人是極好的,平日里對姐妹們都很關愛,如今你來了,他自然是會對你好。」
「老祖宗說的是,這樣一個神仙一樣的妹妹,我自然是要對她好。」寶玉喜笑顏開的說道︰「我早先的時候听璉二哥哥說道,妹妹名字叫做黛玉,如今我送妹妹一妙字,叫做顰顰,《古今人物通考》上說︰‘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況林妹妹眉尖若蹙,用這兩個字,豈不妙!」
寶玉雖然不喜歡讀書,可是對于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很是上緊,這會兒見了黛玉,忽然就突發奇想的說道,而且說完了還沾沾自喜,十分得意。
黛玉听了寶玉的話,心中覺得不痛快,再看看周圍的人,居然誰都沒有覺得詫異,只有探春問道︰「只怕這是你的杜撰。」
「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寶玉見探春如此說,笑著說道。接著又問道︰「妹妹可也有玉沒有?」
眾人听寶玉忽然這麼說,不解其意,黛玉便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自己是不是也有,因此答道︰「我沒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黛玉不過是敷衍寶玉的話而已,可是卻未曾想,寶玉听了,登時發作起痴狂病來,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
寶玉此舉嚇的眾人一擁爭去拾玉。賈母急的摟了寶玉道︰「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寶玉滿面淚痕哭著說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沒有,單我有,我說沒趣,如今來了這們一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可知這不是個好東西。」
賈母從來只當寶玉是心肝兒一樣,這會兒看他這樣,如何忍心,忙哄他說道︰「你這妹妹原有這個來的,因你姑媽去世時,舍不得你妹妹,無法處,遂將她的玉帶了去了︰一則全殉葬之禮,盡你妹妹之孝心,二則你姑媽之靈,亦可權作見了女兒之意。因此她只說沒有這個,不便自己夸張。你這個痴兒倒是當真了,還不好生慎重帶上,仔細你娘知道了。」說著,便向丫鬟手中接來,親自與他帶上。
寶玉听如此說,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別論了。
卻說黛玉才來就看了這麼一處,心中自然是不好過,又听見賈母如此說,只是站起來說道︰「我今兒才來,卻未曾想,就惹出表哥這一番作為,倘或摔壞了那玉,豈不是因我之過?可是黛玉還是有話要說,我記得早年的時候,母親說過,外祖母家中也是詩書禮儀人家,可是如今見了表哥這樣,倒是有些疑問了。」
黛玉忽然這樣說話,在場的人都震驚了,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不溫不火的小姑娘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當下賈母的眉頭緊鎖,二三春姐妹不由得為了黛玉擔心,要知道在這個家中是沒有人敢為了寶玉的事情說一句半句的,黛玉此舉,可不是讓老太太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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