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司鴻顏墨一把抓起送信人的領口提上前來,咬牙切齒道︰「你說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鐘離君諾?」
「是……是是。」小廝嚇得舌頭打架。
一把拋開小廝,司鴻顏墨憤怒地瞪大了雙眼,看著信上傳來的噩耗,他簡直無法相信這一戰自己竟然輸得這麼徹底!鐘離君諾壓根兒就沒有前往司鴻國找人,半路失蹤,那一路而去的人竟然只是個替身,到達司鴻國便掩藏了身份,逃離不說,竟然還殺了他安排在那的將領,好你個鐘離君諾!若然你落在我的手上,定叫你生不如死!司鴻顏墨緊緊捏著那封信,指節泛白,額上青筋直暴!
「太……太子,皇上最近……身體抱恙,宣……宣您即刻回宮。」小廝跪在地上嚇得直哆嗦,生怕這個太子一個心情不好,摘了他腦袋來出氣。
一听皇帝抱恙,司鴻顏墨二話不說就準備走,靈雪見狀連忙攔住說道︰「凌汐那邊如何辦?」
不說還好,一說便戳到了他的痛處,一沒扳倒鐘離君諾,二葬送了凌汐的性命,這一戰他敗得一塌糊涂,敗得徹徹底底啊。
「沒听他們回報懸崖深不見底麼?若還有命算是奇跡,你愛走不走!」說罷一甩袖子就疾步而去。靈雪左右為難,思慮了片刻連忙跟上。是的,懸崖深不見底又怎能活命呢?
馬飛速地在暗夜里疾駛,揚起大片的塵埃。歷史的齒輪也在漸漸地滾動,命運的大門即將為誰開啟呢?此時此刻,誰也不能預測未來將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會去猜測迎接自己的明天將會是如何。
「哥哥,我好累!」清淺拉著瑾瑜的小手蹲在地上,干脆不走了,她的腳已經被磨破了皮,沒走一步都覺得疼。
「來,哥哥背你!」瑾瑜在她身前蹲來,將清淺背上。窩在瑾瑜的肩頭,清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瑾瑜額頭上滲出的汗,抬起小手幫哥哥擦擦汗,小清淺便趴在他的肩頭沉沉地睡去。而瑾瑜又能好到哪里呢?腳上早已磨出了許多個水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肚子也早已經餓得唱起了空城計,天氣也越來越熱,汗早已經濕透了衣背,可是他仍然咬著牙一步步堅定地走了下去,因為他相信,前方,凌汐正在等著他。四處都在鬧糧荒,物價高得驚人,凌汐給的那點錢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逃難的百姓流離失所,樹皮草根都成了救命的糧食。更有百姓落草為寇,爭搶食物。這一路走來,瑾瑜將這一切一一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謹記著凌汐走前的話︰握瑾懷瑜,希望你以後做個好人,擁有美德。所以他不偷不搶,一路上助人為樂,竟然也是快樂無比。只是看著這些受苦受難的人民,想起自己活活餓死的爺爺,他恨不得將那狗皇帝大卸八塊。他急切地想快些到鐘離國都,除了想見凌汐的心以外,他更想問問那位輔政王爺,為何讓百姓受苦至此!
夜已降臨,雷聲轟響,想必會有一場暴雨將至,瑾瑜背著沉睡的清淺在一破廟處駐腳,剛升起火堆不久,就又進來了四個孩子。孩子都跟他差不多一般大,全身髒兮兮的,衣服也已經破爛不堪。瑾瑜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在清淺的身邊坐好,烤著火,火堆里放著兩個他剛從田里挖來的番薯。
那幾個孩子看了瑾瑜和清淺一眼,又聞到了番薯的香味不由地咽了咽口水,衣服垂涎欲滴的樣子,虎視眈眈地看著火堆里的番薯。
瑾瑜叫醒清淺,撥出一個番薯來給她。那四個孩子互視一眼,一把搶過清淺快到手的番薯,對著瑾瑜怒目而視道︰「小子,把那個番薯也交出來!」
想來是遇到搶吃的了,若他們好聲好氣地對瑾瑜說,或許他會將那個番薯留給他們,可是此刻,他們有手有腳,竟然在這欺負弱小!瑾瑜骨子里的倔強被激發了出來,二話不說就將清淺那個番薯搶了回來。
四個孩子原以為仗著自己人多勢眾,瑾瑜會怕了他們乖乖交出番薯,卻沒想到個子小小的他竟然會不顧一切地搶奪。當下也顧不上其他,四人紛紛合力撲上前去搶那個番薯。五個人扭打在一起,瑾瑜自然佔不到上風,被兩個人按壓在地上,另外兩個人對著他就是一番拳打腳踢。清淺在一旁看著哥哥被打,哭得稀里嘩啦,胖胖的小手不停地拍打著那幾個打人的孩子身上,可是沒人理會她。
「不要打哥哥!嗚嗚嗚……哥哥,不要打哥哥!」看著沒人理會她,哥哥被按在地上無法動彈,清淺只能手腳並用地對著踢、拉、拽、扯一番,只是力氣太小根本幫不上一點忙。幾個孩子被她弄得煩躁不堪,一把甩開這個礙手礙腳的家伙,然而打斗中的力氣過大,清淺被摔得老遠,一頭撞在木桌上,額角立刻出了一個大窟窿,流著血。
「妹妹!」瑾瑜看著清淺被摔得滿臉是血,驚心大叫一聲,奮力掙扎起來,一雙眼充滿了血絲,恨不得將這些人統統打倒。
清淺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額頭上的痛讓她哭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漸漸虛弱了下來。瑾瑜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掙開四個人的束縛,抱起快昏睡過去的清淺,布滿血絲的眼楮緊緊地盯著那四個呆愣的孩子,那一雙眼仿佛能將人活生生吞滅似的,四個孩子都不約而同地感覺一股寒氣頓時縈繞在身旁。
「還我妹妹!」瑾瑜大叫一聲撲上前去,一把按到一個男孩發瘋了似的一頓猛打,其余三個孩子被他的樣子嚇壞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去拉開他。可是愣是三人合力也拉不動他分毫,反而吃了他好幾拳,各個被打得鼻青臉腫。
「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幾個孩子不得不求饒,可是瑾瑜完全像是沒听見似的,下手越發狠了。
「求求你別打了,番薯還給你啊!哎喲誒!」
「痛啊!別再打啦,要出人命啦!」
……幾個孩子互相叫嚷著,推搡著打紅了眼的瑾瑜。一個人不是無能,只是沒有踫觸到他的底線而已,而一旦越過了那條防御線,將爆發出無限的力量。
「哥哥,妞兒痛!」清淺低低地一聲呼喚瞬間喚回了瑾瑜的理智。拋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幾個人,瑾瑜緊緊地抱起清淺道︰「妞兒忍忍,哥哥帶你去看大夫。」
抱起清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揉胳膊揉腿的孩子,一腳將那兩個焦黑的番薯踢給他們,恨聲道︰「給你們!有本事打架,就有本事自己去找吃的,搶別人的算什麼男子漢!」而後抱著清淺奔入磅礡大雨中。幾個孩子抱著番薯面面相覷,再看看桌腳邊的一灘血跡,漸漸地起了一些愧疚,慚愧地低下了頭。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泥濘的路坑坑窪窪,瑾瑜抱著清淺萬分小心卻還是不停地被絆倒、滑到,暴雨沖刷著兩人臉上的血跡,卻沖不淨那滿身的泥濘。雷聲隆隆,閃電陣陣,似乎一點都沒有顧忌到人間的喜怒哀樂,只肆意地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一個踉蹌,瑾瑜再次摔倒在地,滿身的疼痛,滿身的泥濘讓他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清淺已經倒在身邊昏睡過去,沒有知覺。睜大眼看著不停落下的雨點,任大雨沖刷著臉頰,瑾瑜竟然漸漸地大笑了起來,一聲比一聲響亮,竟然笑出淚來,與雨水混成一體。
「姐姐!」他忽然沖著黑色的天空大叫,一道閃電清晰地映出了他臉上的絕望,「瑾瑜沒有照顧好妹妹!瑾瑜走不到國都了!瑾瑜沒用!瑾瑜沒用!」一聲聲呼喊在漆黑的夜里顯得尤為空寂,一聲聲呼喊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淹沒在無聲的悲哀里。
「喂,你沒事吧?」原先的四個孩子忽然出現在他眼前,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看看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清淺,再看看躺在地上大笑不止的瑾瑜,四人互視一眼,紛紛架起瑾瑜,背上清淺就往前鎮跑去。
「開門!快開開門啊!」幾人狼狽不堪地站在鎮上唯一一所醫館前大聲叫門。夜已深了,萬家燈火早已滅,只有雨點不停地拍打著夜的寂靜,洗刷那些不堪的穢跡。
「大夫,救命啊!快開開門啊!」看著清淺一點點弱下去的呼吸,幾人都是擔了一肚子的心,若是她死了,他們就成了殺人犯了啊。
「三更半夜的,吵什麼吵啊!」大夫批了件外套睡眼朦朧地來開門,一邊不停地埋怨著。當看清門外是幾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小子還有兩個血跡斑斑昏迷不醒的孩子時,二話不說就想關門趕人。
四人連忙一把按住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懇求道︰「求求你救救他們吧,他們就快死了啊!」
「快走開,走開,小叫花子看什麼命,快走!」大夫厭惡地踢開他們滿是泥濘的手,一臉的厭惡。
「大夫,他們就快死了,求您救救他們吧,我們給您磕頭了,給您磕頭了!」一人不死心地上前磕頭,淚水早已濕了臉頰,滿臉的污穢讓他的臉看起來更加地難看了。
大夫剛想走開,卻被瑾瑜一把抓住了腿,瑾瑜趴倒在地卻死死地拽著大夫的腿,苦苦懇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求您了!讓我做牛做馬都行,只要您救我妹妹,求求您了,行行好吧!」
「是呀,求您了,行行好吧,救救他們吧!」四人也跟著起哄。
大夫看了他們幾個一眼,再看看昏迷不醒的清淺,實在拗不過他們,也過不了自己的良心,不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進來吧。」
五人當下開心得連忙抱起清淺進內診治。
「謝謝你們!謝謝!」趁大夫正在給清淺診治的空擋,瑾瑜對著四個人跪了下來。他這人明白是非,要不是他們四人相助,自己和清淺此刻一定已經死在了荒野里,若不是他們四人苦苦相求,大夫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救治他們,所以他要謝謝他們。
「你別這樣!要不是我們,你和你妹妹也不會變成這樣,這都是我們害的!請你原諒!」四個孩子也紛紛跪在地上,請求瑾瑜的原諒。
五人相視一眼,紛紛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此時此刻,那些恩恩怨怨早已變得不再重要,此時此刻,形成的默契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而這樣的默契也將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我叫赫連大康,這是我二弟中康,三弟小康,他是我們的伙伴叫宇文泰龍,我們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你呢?」名叫大康的孩子一一介紹著。
「我叫素和瑾瑜,里面那個是我妹妹素和清淺,我們正準備去國都。」瑾瑜也開始自我介紹。
「你姓素和?」只要是鐘離國的人都知道在整個鐘離國素和是一個大姓,而相國大人就是這個姓。
「我原本不姓素和,跟著姐姐姓的……我和妹妹就是去鐘離國都找她的。」瑾瑜將他與凌汐的相遇簡單地說了一遍,一想起凌汐,悲傷的情緒就在瑾瑜身上展露無遺。四人听著他們的相遇,感受著他們的分離,不由地也被他的傷感而動容。
「這樣,我們兄弟幾個敬重你,也佩服你,不如讓我們幾個結拜稱你一聲大哥,跟隨你一起去國都可好?我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國都,也沒見過仙女姐姐呢!」大康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如此甚好!」五人當下以天為證,指誓而盟,此生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誰能明白,當幾顆幼小的心互相找到倚靠與慰藉,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是何等珍貴;又有誰能夠相信,年輕的誓言伴著一生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