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賈母听探春說王夫人命三春姐妹去迎接薛姨媽,臉上便閃過一絲不快,卻只是一閃而過,賈母道︰「哦?我原听說薛家要來京里,不想如此之快,這會子竟快要進府了,鴛鴦,去請了二太太來,就說我叫她有事!」
鴛鴦領命出去了,賈母看著三春道︰「你們年輕不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來了親戚再沒有叫閨中的姑娘去迎接的道理的,如今你們只在我這里等著也就罷了!」說著又看向探春道︰「我听說薛家姑娘是上京選秀的,只是今年太子大婚,說是選秀也不過是小選罷了,不過是選些宮女進宮罷了,想那薛家是皇商之家,想來薛姑娘定是能選上的,只是你們是侯府千金,我自來教你們別學那起子眼皮子淺的,不管什麼樣的人只管往上湊,侯府千金就要有千金的樣子,你們看看玉兒,那才是世家千金探花之女呢,你林姑丈家也是世襲的爵位呢,雖然如今已經沒有爵位了,但是你林姑丈卻在朝為官的,林家到玉兒這卻是第六代了呢,比咱們家還強的!也罷了,我老了,對你們不像你姑媽們在家的時候了,那時候你們姑媽們哪一個不是一身的侯府千金的氣派?」哼,不過是一個商人之家罷了,這二太太竟如此的抬舉他們,看來不好好立立威,她倒忘記這府里到底誰當家!這個探春也跟著她學的沒有見識。
探春一听這話,便知道老太太是在說自己,只是心中也是無奈的,卻更加決心要出人頭地的,只是臉上也有些不自然道︰「是,老太太說的是,我們姐妹們受教了!」
一時,有人回二太太來了,賈母方不再說話,見王夫人進來行了禮,賈母道︰「我叫二太太來也沒什麼事情,不過白問一聲,說是薛家太太今兒個就要帶著薛少爺和薛姑娘進府了?」
王夫人站在下首回道︰「是,我正要回老太太的,我如今歲數大了,難免想個親戚姐妹的在跟前,可前些日子兄長合家外任去了,我正覺著有些孤單,偏巧我那妹子一來因著太子大婚她們是皇商之家,是有些采買的事情的,二來我妹妹想著她的寶釵也是不錯的,可巧今年是要選秀的,也是想提前上京來,好打點好各種門路的,她們今兒個就到了,自然是要先來向老太太請安的。」
賈母笑道︰「都是親戚只見的,什麼請安不請安的,如今你也坐著罷,站著說話也是累的!」看著王夫人在下面坐了,賈母繼續道︰「姨太太也是個不容易的,帶著兩個孩子,在京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咱們是親戚,來了只管住下就是了,斷沒有讓親戚去外出住的道理的。」
賈母的話正中王夫人下懷,不由得一陣欣喜道︰「是,我原也是這麼想的,如今我想著回了老太太,只把梨香院收拾了,讓他們住下是不錯的。」
賈母心中冷哼,當然是不錯的,那里可是國公爺養老的住所,面兒上卻是不露的,笑道︰「這些事情你安排便罷了了,只是如今我要與你說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咱們家的這幾個姑娘雖還小,卻也要認真教的,像薛家的姑娘出自皇商之家,如今又要參加選秀了必是不錯的,想來姨太太也是會教的,雖然她們姐妹如今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到底也是國公府的姑娘,如今也該讓她們長長的見識,今兒個也不必讓她們去學里了,只在我跟前等著,見識一下姨太太和姑娘的風采才好的,畢竟姨太太和姑娘也不算外人。」
王夫人听了這話心中一急,她可是想著帶著三春姐妹去迎接的,一來可以在親戚面前顯示自己管家的威風,二來也是抬舉著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的意思,卻沒想到老太太會這麼說,一時之間便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是支支吾吾的道︰「這——」
賈母笑道︰「怎麼了,二太太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王夫人方反應過來道︰「沒有,老太太說的是!」心中暗恨。
賈母道︰「這倒也罷了,如今你也是管家太太,雖然姨太太是你至親的姐妹,只是你畢竟是榮國府的二太太,那些薛家姨太太又是妹子,如今也只在這里等著方是大家太太的風範。」
王夫人道︰「是,老太太想的周到。」賈母的這一句話倒沒引來王夫人的不滿,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榮國府的管家太太,自己的女兒在宮里坐著娘娘,自己的兒子生下來就富貴無比,要是真的親自去迎接自己的妹子,倒有些自貶身份了。
惜春看著賈母的一番話就打翻了王夫人的念頭,突然就明白迎春為什麼要拉著自己來這里了,再看看剛剛自己想要開口說話,被迎春拉住的示意自己不要開口的手,抬起頭對迎春投了一個了然的微笑。
迎春見惜春沖自己笑,便明白惜春已經知道自己的意思,其實她並不是一個真正什麼都不懂的別人口中的二木頭,只是她一直把真實的自己給藏了起來,別人都說惜春冷清,其實她知道自己才是最無心的那一個,她才是哪個把自己高高掛起什麼都不關心的人,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線,當她看到惜春因為二太太的話而不開心的時候,她突然很想幫她,所以她一大清早去找惜春,哪怕是在黛玉面前露出了真實的自己她也在所不惜,從小柔弱無依的她把保護更弱小的惜春當作己任,那是她出于對自己的期望和對惜春的憐惜,她很清楚老太太對于門第之事看的很重,那薛家不過是一介商賈,老太太自然不會讓她們出去迎接,只要二太太找不到她們,自然會有人告之她們在老太太這里,自是要派人來找她們的,這樣老太太必是要問的,只是她沒想到,竟是探春來找她們,看來這個三妹妹是越走越遠了。
探春听了賈母的話,心中充滿了對她的向往,她開始更加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夠像老太太這樣擁有無上的權力,人人都要听自己的吩咐。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笑聲,便有小丫頭來回說是璉二女乃女乃迎著薛家太太和姑娘進來了,賈母連忙命人請進來,只听鳳姐笑道︰「這里便是老太太的屋子了,姑媽和表妹只隨著我進去便是了。」說著便親自打起簾子請薛姨媽和寶釵進屋,王夫人和三春姐妹也都站了起來。
鳳姐進來,連忙走到賈母跟前行了禮道:「老太太,薛家姑媽和表妹來了。」
賈母笑道︰「你這猴兒該打,姨太太趕了一路辛苦了,還不請坐下歇息?」
薛姨媽和寶釵上前給賈母行禮,賈母連忙道︰「鳳丫頭光看著,還不攔著你姑媽,趕快請你姑媽坐下。」對著薛姨媽笑道︰「姨太太請坐罷,不必多禮的。」
薛姨媽笑道︰「我們是小輩,見了自然是要向老太太行禮的。」
賈母笑道︰「什麼老太太的,不過是活著討嫌罷了,你姐姐倒是個好的,這麼多年伺候著我這個老婆子也是不嫌的。」
薛姨媽笑道︰「如此才好,我也想有個向老太太這樣的長輩,好好指點晚輩才是。」
鳳姐笑道︰「哎呦,老太太只和姑媽這麼互相客氣著,罷了,老太太您且住了,看看我這表妹怎麼樣?」說著把寶釵拉到了賈母面前。
賈母笑道︰「只是貧嘴這一樣就是比你強的,再不像你專門打趣我這個老婆子。」說著戴上了老花鏡道︰「來,我看看!」把寶釵拉到跟前細細看了,讓三春姐妹上來與寶釵見了,只拉著寶釵一處去說話。賈母對鳳姐道︰「我看著可是把你比下去了。」
鳳姐笑道︰「可是呢,我這表妹可是百里挑一的,我就是那燒糊了的卷子,哪里比得上呢!」
寶釵微微一笑道︰「哪里的話,我不過是蒲柳之姿,老太太過獎了。」
賈母道︰「這還是個謙虛的,哪里像鳳丫頭,就是沒有也想讓人家夸上三分的。」
鳳姐道︰「听听,這寶姑娘剛來,老太太就這樣贊著,我再是個沒人疼愛的,只是幾個姐妹們最是好的,老太太這樣贊著寶姑娘,也不怕她們生氣的?」
賈母笑道︰「可是這個破落戶的嘴呢,你妹妹們才不像你似的,她們也都是好的。」
鳳姐笑道︰「罷了罷了,只我是個惹人嫌的,如今我還是去替老太太張羅午膳去罷!」說著便帶著丫頭婆子出去了。
賈母笑著對薛姨媽說︰「鳳丫頭只如此慣了,姨太太別見怪!」
薛姨媽笑道︰「是老太太大度,縱著她罷了,這是她的福氣!」
賈母笑道︰「她每日只在我跟前逗一會兒笑,我心里倒是舒服的,就是飯也多用下半碗。」
薛姨媽笑道︰「如此才好!」
賈母又對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們姐妹之間自然是有話要說的,只是也不急,好歹我是要留了姨太太和薛姑娘用了午膳的。」
王夫人起來回道︰「哪里就有那麼多話了,老太太留飯自然是她們的福氣,媳婦自然是無話可說的。」
賈母道如此甚好,又對鴛鴦說道︰「你去看看你林姑娘好些了沒有,要是好些了,你只伺候著她來這里用午膳,也見見姨太太和姑娘,另外叫人去請大太太,說是薛家太太和姑娘來了,也請她來見見!」鴛鴦听了吩咐連忙去辦了。
一時,去邢夫人那里的小丫頭來回了,說大太太早早的就過來了,只是去看林姑娘了,賈母听了笑道︰「她這個大舅母倒是疼玉兒的,罷了,想來一會兒子也就來了。」
不時,就有人回大太太和林姑娘來了,眾人看向門口,只見邢夫人攜著黛玉並不用丫頭攙扶就進來了,兩人向賈母行了禮,黛玉又向王夫人行禮。賈母便笑道︰「你們娘倆竟一處去了,玉兒的身體好些了吧?」有笑著看著邢夫人道︰「你這個當舅母倒是不錯的,玉兒病著,你多去看看,好好的開導她不要想家。」
邢夫人從來沒見賈母對她這麼和顏悅色過,有些驚訝,笑道︰「是,我原沒什麼事,想起外甥女病著就去看看,說說話。」
賈母笑道︰「如此甚好!」又對薛姨媽道︰「這是我大媳婦!」
薛姨媽上前與邢夫人見了,薛寶釵也上前行了禮,賈母又拉著黛玉道︰「玉兒,這是薛家太太和姑娘,你去見了!」又對薛姨媽道︰「這是我外孫女,今年才八歲!」
黛玉待要向薛姨媽行禮,薛姨媽一把拉住黛玉對賈母說道︰「哎呦,老太太,可讓我說什麼好,這天底下竟有這樣標致的姑娘,真真兒是老太太外孫女呢!」一邊又對黛玉說道︰「我也只你姐姐一個女兒,如今見了你,只想著認了你做女兒的!」說著另一只手拉住寶釵道︰「這就是你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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