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冕之皇 第一章 編輯部來了個年輕人

作者 ︰ 江湖笑小生

從班主任李老師的辦公室走出來,于雷感到太陽十分刺眼。

拿出車鑰匙,坐進有些灰頭土臉的那台老式桑塔納,渾身感到極度的疲憊。心里掠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愴與絕望。這個看起來很瀟灑甚至有些卓爾不群的中年男人透過車窗的玻璃看到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人流,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個同事說的笑話。說是某次班上老師要小孩子用「人流」造句,有不少孩子居然造成了「無痛的人流。」這當然是每天不停的電視廣告惹的禍。雖然有些荒唐,但這多元化的社會,什麼不能發生呢?就像自己的孩子林青霞,小學時門門功課優秀,中學想盡方子送進這所重點初中,孩子變成什麼樣子了?今天中午又被老師發現在偷偷看網絡小說。老師說,這已經是第N次啦,如果再有下次,「您看怎麼辦吧?真不知你們家長成天忙些什麼,孩子是你們的未來呀!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受到老師的教育,于雷像吃了蒼蠅般難受。但有什麼辦法呢?現在這個社會是很現實的,孩子現在的位置是最後一排最靠邊的,這也說明了他在老師眼中的位置吧。

林青霞其實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長的也漂亮。愛動腦筋,喜歡思考。但自從進了中學,自己與老婆都沒有時間照顧她,他的成績便一落千仗。從前十名落到了後十名。這也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失敗。孩子現在學會了扯謊,上網玩游戲看網絡小說成為她的首選。讀書成為了一種輔助。還有什麼未來呢?孩子如果沒有了未來,重復自己的失敗,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現在,最愛自己的母親離開了自己(父親在他幼小時便已過世),自己最愛的老婆因為恨鐵不成鋼也和他越來越冷淡。自己一直追求的夢想和事業現在是茫然一片。作為一個男人,自己生活的意義到底在哪兒呢?孩子到底該如何教育?人到中年的自己現在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兒?自己到底何去何從?車的引擎像自己一樣有些老了,發動了幾次才發出了聲音。現在,它也老了,很多地方不听使喚了。這是幾年前一個交警朋友介紹花了一萬塊錢買的一舊車,現在都成老爺車啦。除了喝油厲害,幾乎沒有其他優點了。

到哪兒去呢?這世道是有錢人的世界。這年代工資是江中的頑石,百年難長一寸,而消費水平卻成了春天的江水,看得見漲。以前二塊五塊錢的一杯茶,現在隨便就是十八二十八三十八六十八。我的個娘!請個客吃飯別人一般都沒空,洗腳洗澡卻一喊必到。現在洗個腳也要上百,洗澡?對于自己而言那不是奢侈,而是相當的奢侈。

前幾日被朋友叫去陪領導唱歌,晚上結帳時,那朋友就結了一萬多。于雷見了除了像鄉里人一般咂舌之外就是一聲嘆息了。而這個相當豪氣的人偏偏是自己的小學同學,現在的大款李兵。結帳和給小費的那份豪氣,是與小學時那個拖著鼻涕抄自己作業的小家伙無法掛上鉤的。據說他掌控著全城的賭博機,年收入上千萬,公安局很多派出所的干警所長都是他的座上賓。甚至為他跑腿。拿他的話說是兄弟,哥們,一起喝酒一起玩的兄弟。說得難听點,都是狗腿子,我把骨頭一丟,他們就跟著跑。一次喝高了,李兵得意的說「別看平日里我叫他們所長領導的,但他們拿錢時跟狗看見骨頭差不多。」在他的手里那些紅晃晃的人民幣好像是假的。他親眼見過他一夜輸掉幾十萬的光景。那是錢嗎?他很懷疑。而自己呢?作為一名媒體工作都,也算是上流社會了,有時甚至還被別人叫著無冕之皇。還皇呢,那也是落魄皇。

看著別人揮金如土,他不知是羨慕還是什麼。看著平時一本正經的領導們在歌廳懷抱美女的風騷和熟練,他有點別扭。那天晚上一個豐碩溫柔的女孩子坐在他的旁邊,他居然感到很拘束。同行的都說他老土。還記者呢。想到那天那個漂亮的小姑娘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豐滿的胸,當時很想像在座的一樣,去捏一捏,但不知是什麼阻礙了他的沖動,手到了頸邊打住了。後來听李兵說,每人給了五張老人頭的,可以抱也可以模,只要不去開房。說老同學于雷浪費資源。其實于雷知道,資源是沒有浪費的,因為那個同去的某局的副局長(也是同學),幾乎每個都抱到了,模到了。女孩子們好像並沒有不喜歡。自己是不是要被時代淘汰了?美色當前,自己做了個當代的柳下惠,被同學們嘲笑。自己不是不想,那是因為什麼呢?在大廳廣眾之下拘束?自己沒有底氣?如果只有自己和那女孩子會怎樣?想到這兒,于雷莫明的身上有些反應。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林清清。她現在怎麼樣呢?要不要告訴一下她現在孩子的情形?

林清清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個美女了。如果那時候有什麼村姑評比,超女選透,甚至金光銀光星光大道什麼的,說不定也成了什麼娛樂明星呢。可生不逢時。那個年代,一個城鎮戶口勝過一切。吃皇糧是人們最大的夢想。生在城市里或靠父輩祖輩的福蔭長在城市里的每一個人都臉上長著驕傲與自豪。那時候,村里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子如果能嫁到城市,不管嫁的是什麼樣的歪瓜裂種的,都很洋氣。因此,很多女孩找了有殘疾的城里人,有的是患小兒麻痹癥的腳永遠長不長的,有的是小時候發燒把老殼燒迷糊了的,有的是一個眼楮不好使的。反正是應有盡有。還都是香餑餑。這也是造成了若干年後離婚率猛增的原因之一。這是後話。

且說林清清當年生的清秀可人,他的父母覺的應該給他找一個好出處。找來找去,他的一個姨娘嫁在一個叫做三堂街的鎮上。早年,三堂街也算是一個有名的地方。因為旁邊是有名的資水,安化那邊放排下來的人,都會到三堂街停泊,早年算是一個繁華的地方。解放前雖不能說是煙柳繁華地,但對那些船夫和號子來說,也算是個溫柔富貴鄉。當年據說光窯姐就有幾十個,相對于現在城里一個賓館的小姐數量呢。雖然那時不流行人造處女,也遠比現在做這一行的誠實有行業道德。因此一時生意紅火,遠近數十里皆知。後來,解放了,成立了航運公司。那時汽車比較希罕,公路沒有修起,航運公司自然是個好單位。每個月發到幾十塊錢,還有米票肉票。住在這兒的林清清的姨娘令清清的家人很是羨慕,恨不的自己的後人也有享受這種生活的機會。于是清清的母親提了一只雞,幾十個蛋花了幾塊錢的路費走了幾十里山路找到了妹妹家。一番寒喧客氣之後說明來意︰妹妹只有兩個兒子,我有三個女兒,我把女兒過繼給你,到時城里有看得起的給他相一個,也算給她一個前程。妹妹看在同胞姐姐的份上,和丈夫一商量,同意了。只是,糧食要從鄉下帶過來,先在我這兒待著,幫著做些家務活什麼的,有機會我就給她想辦法。那時候的農轉非(就是從農村戶口轉為城鎮或集體戶口)勢比登天,簡直比現在非轉農還難。可憐林清清的姨娘姨父,只是老老實實的普通工人,在單位上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況且,航運公司重男輕女,清清的姨也是沒什麼事做,只是因為是家屬,單位上沒辦法,只好讓她賣賣票,維持維持秩序,搞搞服務工作。哪有能力安排人轉戶口呀。因為上班有一天冒一天的,自己包了個餐飲店,做包子賣。林清清日後便成了他做包子下面條的主要幫手。他自己有兒子,要是沒有子女還簡單點。因此,林清清實際上十多歲就開始變相在姨娘家當保姆。而且又是個無需付工資自帶糧食的免費幫工。而偏偏姨娘又是個刻薄的人,從不把清清當家人看。做事少不了他的份,吃飯先站在一旁給家人服務。自己的兩個兒子是少爺,清清成了僕人。可憐林清清的父母以為清清進了城,成了上等人,每日錦衣玉食呢,哪知道女兒在給人做下人。這樣過了若干年,林清清的戶口依然沒有解決。她的父母親又不好問,問過幾次,那邊不高興了。「急什麼呢?以為是籠子里捉雞那般簡單啊?」一听這話,清清的父母做不得聲。只有每年喂幾只雞送過去。這樣一年又一年,清清長成大姑娘了,但戶口的事還是沒有個邊。

隨著歲月的變化,戶口慢慢地也沒以前那麼要緊了。這些年,很多年輕人往廣東深圳那邊跑。有的出去幾年,搖身一變認都認不出來了。染了有色彩的頭發,穿起了高跟鞋,還有露出一半胸脯的衣裳。連戶口也開始有買的了。開始是幾萬,後來是幾千。這個時候,清清的戶口是給他解決了。問題是沒有工作。沒有工作的戶口也是個問題。因為在這個時候,時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做生意的多了,公路不斷的修通,汽車不斷地增多,航運公司也慢慢的跨了。而林清清同村的姐妹們早已一窩蜂跑到沿海打工去了。有的賺回了好多的錢,有的傍了大款,有的成了二女乃,還有的一邊打工一邊讀書成了大學生。有一個成了外企的一個什麼主管,一年收入都是十多萬,後來嫁到國外去了,讓村人們羨慕得不得了。連那些在廠里打工的姐妹多年下來都成了主管了,可二十四歲的林清清還什麼也沒有。只有消逝的青春。村里的姐妹們原先還有羨慕她的,可現在,輪到她羨慕別人了。出去打工,太遲了,嫁人吧,低不成高不就的。姨媽給她弄的遲到的戶口倒成了她的負累。現在家里唯一的希望是早點給他找個婆家。要不,要成為剩女(當時沒有這個詞,叫大齡青年)嫁人都要降價了。

于雷是在這個時候認識林清清的。那時于雷清瘦的個子,一臉的文氣。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剛剛當兵回來,又在當地的小報紙發表了幾篇文章,很是讓村里的人羨慕,認為他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在此之前,他父親在一次大隊修水庫時死了,母親拉扯著他和兄弟姐妹們。他從小會讀書,幾乎天天得到老師的表揚。尤其作文寫的好。有一次還到區里去領了獎,獎雖然只是一個寫有獎字的把缸,但人們鐵定認為,這個雷伢子將來是有出息的。讓同學們也艷羨不已。而在于雷的心里,也認定自己是文化人,以後會丟掉這個「修理地球」的工作,而揚眉吐氣。于是,他默默地努力,確信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的不朽的真理。也確實,因為他愛學習,被推薦進部隊之後,因為寫過一些報道,甚至立了功。後來回村,縣里鄉里領導也對他刮目相看。但他對男歡女愛的事情似乎少根筋。一起玩的玩伴都早已做了父親了,但他到了而立之年卻一點也不著急,花倒是也開過遭,從沒見結過果。作為他的母親,是急白了頭發。眼看價碼越來越高,這何得了呢?但他說了,討個堂客是個簡單的事,如果沒有愛情,沒有意思。如果沒有事業,又哪來的愛情?對于他的一番言辭,母親也听不明白,只有苦笑。因為他不斷給當地的報社寫稿,認識了報社的一位編輯部的老師,後來知道這位姓馬的老師是編輯部主任。叫馬嘯嘯。

那一年,報社要招幾個編輯記者,馬老師打電話問他有沒有興趣?他喜歡得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是他一生的夢想,哪會不願意?哪會沒興趣?當天夜里,他的母親將籠子里的種雞捉了二只,第二天他就奔城里找馬老師了。馬老師是個和善的老師,雖然他們之間打過電話,但沒有見過面。馬老師四十來歲年紀,個子不高,于雷站在他的面前整整高了一個頭。一對相見恨晚的師生相談甚歡。當下拍板。馬老師極力舉薦,于雷和另外三個人進了報社。另外三個有兩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一個叫文偉強,個子較小,眼楮活泛。一看就知道是個靈泛人。馬老師介紹,這是一個寫手,給很多雜志寫東西,一年稿費都是幾萬。于雷不禁肅然起敬,忙喚文老師。文老師倒謙虛,說,于老師莫客氣,你比我年長,我應該叫你老兄。以後多關照。另一個姓何,叫何有德。年紀好像比于雷還大。馬老師介紹,他原先是一個公社的秘書,也是老通訊員了,年年被報社評為優秀通訊員。他的父親是退休的縣長。于雷更是肅然起勁。還有一個妹子,叫唐小雅。妹子長得不算漂亮,但清純,雅致。馬老師介紹,這個是大學生,父親是我們報社退休的一個老領導。以後你們都是同事了,要努力工作,不讓我為難。

就這樣,于雷再次洗掉腳上的泥巴,走進了市委宣傳部辦的市黨報,來到了都市,開始了記者的生涯。就在這個時候,村里專事做媒的花翁媽找到了于雷的娘。「听說雷伢子調到政府去了,也要個人照顧。我這里有一門好親,真的是天作之合世上再難尋的親事。妹子也是呷國家糧,長的又好看。包你伢子滿意。對方又不要彩禮。」于雷的娘正在為兒子的婚事憂心如焚,而且現在討媳婦彩禮是越來越貴。從當初的幾十,這幾年都上萬了。一听說妹子不錯,又是呷國家糧,又不要彩禮,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妹子有麼子破壞吧?還是嫁過人的還是?」花翁媽腦殼搖的像撥浪鼓「你伢子現在是報社的人,听說是記者。記者是什麼啊,見官大三級呢。你家一個紅花伢子又是國家人我怎麼敢拿有破懷嫁過人的二路貨來坑你?那樣我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嗎?于雷的娘一听喜出望外,哪有不應之理。忙跑到大隊書記那兒去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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