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見翻過圍牆的時候,夕陽就像在西邊的天空潑下了一片血。
蕭見跳的有點急,腳底下踩了塊墊辦公桌廢棄的厚玻璃,玻璃在巨壓下碎裂開,一塊塊支離著。
蕭見俯身拾起一塊宛如尖刀般尺長的玻璃,軍衣攘緊了,就一陣風似的下了高坎。
老楓樹那塊離得大路也不是太遠,一片竹林的山包隔斷了視角,通常造船廠的學生都從山包的左面繞過去,斜走個百米也就上了造船廠的大道了。
蕭見沒有繞,直直的上了竹林的山包。
那個時侯,血霏驚叫著摟緊了血性,十三歲的血性嗓子里發出幼狼般的嘶吼,一雙眼瞪的象牛眼一樣血紅。
楊老四打了個寒顫,被這個少年的眼神弄得沒來由的心理一陣發慌。
楊老四覺得自已有些跌份,怎麼著就被一個小孩給糊弄住了,楊老四心里罵自已衰啊,身子卻不听使喚的往前湊。
白眼和白少年都認出了楊老四,那當兒小冷早按捺不住了,飛身一腳踹在白眼的胸口,白眼眼前一黑,雙手抱緊了護在胸口,口中連血帶飯的噴了出來。
凌風見機一個劈腿,迎面砸在白眼的腦頂上,白眼支持不住爬地上了,小冷撲上去騎在了白眼的背上。
這時的白少年也被阿三連踹了幾腳,白少年壯實,目光不散,仍一根筋似的硬挺。
蕭見一陣風似的沖下了山包,蕭見目光狠戾直接奔最凶的小冷去了。
小冷騎在白眼背上,左手按住了白眼脖頸,右拳攥實了往下砸。突然間小冷就覺得背夾里一陣冰冷,然後後心上被重重的踹了一腳,小冷從白眼頭頂飛出的時候,背夾上一眼血象霧一樣的激射而出。
蕭見軍衣包裹的玻璃在血紅的空氣里一閃,蕭見轉身就撞上了楊老四,那時候,楊老四已經傻了,蕭見一雙刀鋒般的目光就刺進了楊老四的眼中。
尖刀一樣的玻璃噗的聲扎進了楊老四的大腿,楊老四整個的軟倒了。
小七已經要醉了,小七心情很高興。
有瀟灑壓著西街的兄弟們喝的個個拘束著,瀟灑說,等爺們老娘喝好了,大家敞開喝。
學五松散慣了,幾杯酒下肚就和六強卯上了勁,大坤一個勁的勸,小七說,哥們悠著點,明兒大伙上八道嶺看英雄去。
小七說的英雄是西街紅旗電影院旁的電影公司的子弟,那年代影片都由電影公司統籌,英雄原名叫英熊,讀書的那時候和瀟灑、小七他們斗,後來斗著斗著就斗成了兄弟。
年初瀟灑他們干挺了大力的時候,英雄被砍傷了腿,後來在醫院里被西街派出所抓了。再後來英雄把整件事都杠了,判了兩年。
強子到紅旗飯店找到小七的時候,酒席還未散。
小七醉眼朦朧的說,強子過來喝酒。
那時候,強子滿頭熱汗滾滾,強子連干了三杯後說,七哥,蕭見不能來了,蕭見要我跟七哥說聲抱歉。
小七笑著說,我兄弟看不起我啊,他媽的蕭見心里沒我這個哥啊。
強子說,蕭見出事了,蕭見把楊老四和小冷都扎傷了。
小七的手抖了抖,酒從杯中恍出,小七酒醒了一半,小七說,強子你說什麼?
強子猛抽口煙說,蕭見傷了楊老四和小冷,派出所正在造船廠抓人呢?
小七那一桌子都暈了頭,大坤說,強子,蕭見也太愣頭了吧。
強子說,坤哥,蕭見不認識楊老四,楊老四打白眼和少年,蕭見……
小七打斷了強子說,蕭見安全嗎?
強子說,沒事,派出所一時半會還找不到蕭見。
小七起身拽強子,二人到門外暗影里小七說,強子,千萬別回造船廠了,趕緊讓蕭見跑路,越遠越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去哪兒讓蕭見誰也別告訴,蕭見禍闖大了,楊老三不會輕易放過蕭見的。
小七從褲兜里抓把錢塞強子手里說,快去,讓蕭見跑路,派出所,楊老三哪里我來打發。
1980年10月未的這個秋夜,月明如水,江岸荻花秋色,滿耳都是那種風過樹梢的聲音,一行三輛老式28永久自行車,沉默的響在空曠的江堤上。
月下的樹影飛快的退去,眼底的江水寂靜而流暢的劃過眼角,流向蒼茫滂沱的黑暗。遠處暮色蔥籠的城市在零星稀碎的光影交錯中獨自酣然如夢。
老式的28永久自行車緩緩的減速,一溜煙支立在江堤的閘口旁,月光里的車身陳舊而厚重,幾乎無一例外的在車架接縫處鼓突出電焊灼傷的痕跡。
月影飛舞的秋風吹得強子黑高瘦削的身材上的舊綠軍衣獵獵作響,白眼將手中裝著兩條飛馬煙的綠書包遞給了蕭見。
蕭見長發飛舞,卻依稀可見往日的英俊和冷厲。蕭見說,非得跑路嗎?
白眼翻著白多黑少的眼珠無奈地說,媽*的,程天陽帶著十幾個人都快瘋了,整個鳳凰西街亂的跟土匪進村似得,都四下里找你,他媽*的遲早會找到造船廠,不走,不死也是個殘。
白眼看了眼強子說,強子你拿主意吧,媽*的大不了是個死。
堤壩月影中的五個人瞧上去都是一幫十六七歲的小青年,那個年代的人懂事早,除了強子個個長發飄飄,一臉蕭蕭易水的意味。
雕說,拼了,*他媽*的,信許就起來了也不一定。
白眼橫雕一眼,將手里的煙遠遠地彈下,胸口又隱隱地痛。
江水悠悠的流淌,木葉秋風,一派寬厚地寂落。
強子搖搖頭說,意氣用事真的沒用,以我們現在的實力,連西街都出不去,和楊老三對著干,一個字——死。
白眼撫著胸口說,強子說的是,瀟灑和小七都扛不住,我們幾個小蝦米,還早呢?白眼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翻向黑暗的夜空。
幾個人都有些沉默,白少年更是一聲不吭,蹲一旁一個勁的吸煙。
其實,紅旗中學的這幾個少年還不懂,80年的江湖還是個稚型,講得是個爭強斗狠,你若砸爬下了對方,你就起來了。
很關鍵的一點是你得動腦,這個秋天過去了的時候,白眼終于明白了沒錢就沒有江湖地位,永遠都是個二流角色。
強子學會了用腦,後來因紅旗中學轉學新來的學生明飛的加入,一切都不一樣了。
蕭見說,不走是不成了,派出所這一關也沒法躲。強子說,蕭見,七哥說給你打點,隔個半年風聲不緊了,就回來。
強子從軍衣口袋里掏出小七給的那把錢,錢已經汗濕了,潮達達的。強子說,這是七哥給的,七哥也是這個意思。
蕭見目光有些濕濕地,甩頭一笑接過錢說,哥幾個別哭喪了臉,春天我就回來了。
蕭見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知道沒等春天他就回來了。那個冬天大雪疾飛,西街上早已經是血流成河。一片流血過後的蕭殺里,風如刀削。
強子樓著蕭見往碼頭去了,白眼他們站在風聲逐漸蕭瑟起來的江堤上,眼角一遍婆娑。
強子不讓大家送蕭見,強子說,程天陽滿世界都在找蕭見,目標大了,容易出事。
目光里強子和蕭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白眼俯子咳,嘴角又掛上了血絲。白少年過去攙白眼,白眼說,少年我沒事,只是苦了蕭見,蕭見是為我,我白眼不能對不起兄弟。
白眼直至1987年的春天活著的時候都一直沒有失信,白眼的死源于一場極其的意外,那年強子再一次入獄,蕭見在天上人間被砸成了失憶,整個西街窮途末路唯明飛一人小心奕奕獨撐大局。
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
已經看不清身後模糊地身影了,強子拽了蕭見一把下了江堤,蕭見說,不去碼頭了嗎?
強子在江灘上一塊巨石後說,不能去。
兩人都有些沉默,蕭見黑色的眼眸里星光閃爍,蕭見說,你信不過自已兄弟?
強子面色痛苦,一根煙吸得如火炬般明滅。
強子板過蕭見的身子,目光象軍刺一樣扎入蕭見的眼中。強子說,兄弟,我不能再讓你出事了。不是不相信自已兄弟,派出所都蹲點造船廠了,我們回去沒一個不被問話的,那種情況下,難免會嘴軟。
蕭見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強子說,你不明白,就算你能原諒自已兄弟,可白眼他們以後怎麼才能面對你,我不能讓自家兄弟傷了情份。因為我們是兄弟,一生一世的兄弟。
蕭見眼圈紅了,蕭見說,強子,我听你的。
強子說,我們不從碼頭走,程天陽只怕早讓人伏在了碼頭、車站,我們從下口的小林渡走。
約莫等了兩刻鐘,強子和蕭見往回走,很急匆的腳步,過了原先那塊,強子說,我們繞山走,不能走江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