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血性 第四十八章 劉文明的書攤(一更)

作者 ︰ 永遠的血性

劉文明這幾日除了吃飯幾乎都不在家落腳,整天整夜的轉,滿個江城都是劉文明稀疏落暮的影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劉文明家親戚多,竄門來著,知道的心里說這家伙估計 癥了。

其實,劉文明只是想找點事做,想找個能讓自已活下去的法子。

過年了,劉文明還真不愁沒煙抽。那個年代人淳樸,年節時也不管認識不認識,進了門說聲新年好,人家就發煙。一天竄下來,口袋里鼓鼓的,能攢好幾盒。

劉文明走的累了,是真的累了。走到下關店時劉文明不走了。

小陽光融融地,劉文明板著指頭算說,初八了。初八是個好日子,飯有著落了。

路邊的人家大紅喜字貼著,高音喇叭里傳來蔣大為的歌聲,劉文明抬頭看樹,樹上桃蕾胞掛著,還不是桃花盛開的時候。

門前的谷場里人山人海,幾十張桌子露天擺著,坐滿了吃喜酒的人。一群孩子拖拉著清鼻涕圍谷場瞎轉,劉文明正了正衣領,跺了跺腳上的泥灰,甩著外八字腳不慌不忙的往前去,劉文明選了臨近谷場邊的一張桌子坐下,這張桌離路口近。

桌上坐了六七個人,男女都有。劉文明端杯茶喝了,也不說話,拿筆在桌上的紅貼上寫了個名,劉文明沒寫自已的,寫的是張大偉三個字。

小人性情,劉文明嫉恨看三丫洗澡被大偉打了的那件事。

其實,那年月辦紅白喜事,十里八鄉的親朋好友都來吃酒,除了至親慕友,大伙都是一人幾塊的湊份子,就圖個鬧熱,一張桌上能認全的也沒幾個。

劉文明也不多想,張嘴就吃。那年月也沒啥好吃的,無非一些雞鴨魚肉,都是大碗盛的,酒是自家釀的谷酒,用深壇子裝著,管夠。

劉文明這頓海吃,滿嘴流油,感覺著頗為舒適。

別人敬酒,劉文明拿手遮了說不會。劉文明也能喝,只不過量有限,不敢敞開了喝,心里多少有點擔心,怕出事,叫人弄得灰頭土面的,那個不待見。

說實在的盡管白混吃,劉文明還是挺收儉的。白吃還張揚那是渾人,劉文明不渾也不混,只是活著猥瑣。連個混混子也不如。

有些時候人被生活所困,就能做出些自已都不能想象的事。

劉文明不知道,就在離他不遠的另一個角落里有一雙眼正盯牢了他……

酒席還未散,劉文明借故上廁所先溜了。

劉文明先是走避靜的牆根,往人少處走。

那時候大概已經是下午二點了的光景,鄉村午飯都晚。陽光慵懶的落在頭頂,樹梢上掛著新出女敕綠的葉苗,天空很高,雲朵很淡,四野還是冬日過後的一派蒼茫。

劉文明眼看著就要走上大道了,一只手從後背伸過來拍劉文明肩上了。

劉文明豁然驚覺,嚇得臉都綠了。

劉文明沒敢回頭,心房蹦蹦直跳,腦袋瓜子里嗡嗡作響,一雙八字腳幾乎就要跪了下去。

傻了你,流氓這是去哪哩?

很熟悉的一個聲音響在耳畔,劉文明順聲音回看,人真的傻了。是白眼。

白眼今兒到下關店一個遠房親戚家喝喜酒,原本白眼不來的,他爸趕上初八頭一天上班,不好意思請假,就叫白眼去,白眼不好推月兌,只好去。

白眼一老早在另一個角落里就看見了劉文明。白眼極圓滑的一個人,也不揭破劉文明。想想劉文明活的如此窩囊,白眼也覺得劉文明是實在可伶,生了憐憫之心,忍不住就追上來了。

白眼從口袋里掏出兩根煙,遞一根給劉文明,自已點燃了另一根,白眼習慣性的眼一翻說,你媽的是真傻了啊!

劉文明總算回過味來了,半響才喃喃自語說,眼哥,原來是眼哥啊,咱倆真有不少時間沒見了。

白眼說,是啊,算算真的有好幾個月了,流氓,最近在干嘛呢!白眼不想戳穿劉文明蒙吃蒙喝的這件事,所以白眼把話題往遠里扯。

劉文明委屈的說,眼哥,能不能別叫流氓,其實我挺冤枉的……

白眼一笑說,行,不叫就不叫。說真的文明你這小半年究竟在干嘛?

劉文明墜下頭,很感傷的說,眼哥,這個世上也就你還能跟我說說話,你說,我這麼窩囊,什麼事都做不成,還不是待業在家嗎?劉文明說著說著就帶出了哭腔,心里難過的就象突然撕裂開了。

白眼搖搖頭說,文明,你這樣閑著真的不行,現在各街道弄巷廠礦不都成立了待業青年就業中心了麼?

劉文明哭喪了臉說,眼哥,媽的,我哪里的主任嫌我做事拖拉,不要我。哥,咱真的過不下去了,要不咱跟你混好嗎?哥,咱也不要求能混成啥樣,就有口飯吃,有根煙抽就行了。

劉文明積壓了小半年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說著淚都流下來了。

白眼嘆口氣,想了想說,文明,我不能害了你,跟我混你真的不適合。

劉文明急了,一把抓住了白眼的衣袖,劉文明說,哥,我真的沒路可走了,你幫幫我好嗎?我劉文明一生一世都念你這個情。

白眼說,文明,你別激動,冷靜點行不行!

劉文明蹲下去了,雙手抱著頭,說,眼哥,你知不知道我這小半年是怎麼過過來的嗎?我劉文明就是個沒爹沒媽的苦孩子,我爹不待見我,我後媽嫌我吃白食。整天的見我指桑罵槐的,那個家真沒法待了……

白眼拍拍劉文明肩膀說,文明,你真是這麼想的麼?如果是只想混口飯好好的過日子,我幫你,這我真能幫你。

白眼見世面多,腦子也特好使,讀書那會兒就跟著另一幫子人弄自行車賣。去過的地方也不在少。

白眼說,文明,我在省城見著了街頭擺小人書攤的,要不你也擺個書攤吧,一分兩分一看,咱這里也沒什麼消遣,不定能行哩!

劉文明正高興哩,一听擺書攤,臉又陰沉了下來。劉文明說,哥,我沒錢,口袋里一分也沒有。

白眼說,你別急,我有。白眼掏空了口袋,數了數也有小一百的,白眼拽起劉文明把錢塞劉文明口袋里了。

白眼說,文明,弄個小推車,在電影院門口擺吧,哪里現在哥幾個罩著。這些錢也夠了。

劉文明感動的眼淚嘩嘩地恨不得一個頭給白眼磕下去,白眼不知道自已意外的一次善心幫助了劉文明,其實也就是間接的幫助了自已。幾年後,白眼入獄,劉文明傾家蕩產整整化了近一萬元把白眼撈了出來。

那時候劉文明又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很多事在冥冥中注定了,最不可能的事,最後成了可能。

劉文明踹著小一百元錢信心滿滿的回了家,劉文明一晚沒睡好,滿腦子開火車。劉文明失眠了,第二天離開了江城,去了省城。

劉文明挎只黃書包,包里二十幾個饅頭,在車站飯店買得。劉文明坐的是火車,沒買票,劉文明舍不得,一路上劉文明老蹲廁所,蹲的下車兩腳就開始沒完沒了的攥筋。

劉文明在省城待了兩天,餓了啃饅頭,渴了喝自來水。劉文明一路用腳在省城走,從沒想過坐公交車,一雙外八字腳甩出一片鴨步。

走累了席地而坐,困了找個避風處就睡。晚上凍醒了,劉文明就拖著腳滿世界里走。

劉文明晃悠懂得往有工廠的地方晃,踫巧了能找個有窩爐的地方睡。

劉文明第三天千心萬苦的回了江城,滿腳都是血泡,一雙布鞋露著腳趾。

劉文明當晚在自家的閣樓上,看著滿滿三大包的小人書淚水刷地就下來了。

白眼那天和劉文明分手時說,文明,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以後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路還得靠你自已走。混,真的不合適你。

劉文明其實也知道自已沒混的那個膽,只是說那話的時候,實在不知道該干什麼。

白眼走了,白眼的身子在劉文明模糊的目光里漸遠漸去。劉文明仿佛就象是做了場夢,很不真實。劉文明掐掐自已的腿覺得還疼,口袋里的錢也真實,劉文明才反應過來,這真的不是夢。

再三天後,西街上有了第一個擺書攤的小販。

那年月里,小販絕對還是個帶貶義的詞匯,紅旗電影院台階前的小人書攤沒讓任何人覺得眼紅,相反遭遇的是一片鄙視的目光。

但孩子們不會那麼想,年節還未過去的孩子們的口袋里多多少少也有幾張子毛票,一兩分的小人書,讓大多數孩子們歡呼雀躍。

劉文明就在這樣一片鄙視而漠然的目光里開始了他艱難的小販書攤的生涯,很快劉文明的書攤就開始了變化,本來只在白天擺書攤的劉文明,夜晚賣起了瓜子、花生和汽水,在後來是茶葉蛋和香煙。

等人們張開眼仔細的打量這個世界的時候,一九八二年的春天到了。對于數八億人口的中國來說,這絕對是個非同凡響的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暖了江城……

不過這都是一年後的事了,現在的劉文明還僅僅是開始,一分二分看一本小人書不能叫人富裕起來,至少這是憑自已的雙手掙來的。劉文明也能時常叼根有濾嘴的香煙,磕著傻子瓜子,笑得更象個傻子了。

陽光溫暖,天空蔚藍,一行北歸的大雁飛過頭頂。

劉文明顛著腳唱,花兒開,風兒輕,我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充滿了陽……光……

盡管五音不全,劉文明還是唱出了一片愉悅的心情來。

擺書攤絕對是個極為枯寂而難耐的事情,劉文明在白日無盡止的時光煎熬里有時也會再次短暫的迷茫,但很快劉文明又投入進一個小販應有的秉性角色中,天還很寒,孩子們依然沉浸在節日的美好快樂里,時光不緊不慢,生命無限慵懶而頑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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