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盜 第三十一章 殺人之後

作者 ︰ 七賢堂

到了駱家堡,方錚解開楓鈴穴道,扶著她下車。秦綠衣跟在他身後,想到不久便能見到駱鈞劍,心里不禁又是歡喜又是緊張。

駱鈞劍那種驕傲,孤獨,冷淡的性格深深吸引著她。秦綠衣回望來路,想起葉琳,心頭不禁郁郁。這陣子以來,葉琳一直是她的依靠,也是她最忠實最貼心的伙伴。

見馬車消失在街角,葉琳便轉身進了客棧。她叫了滿滿一桌的酒菜,每樣都嘗了嘗,酒卻喝光了。吃完之後,葉琳又去街上逛了一圈,等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回到房間,一頭便鑽進被窩。

這些天她的確累了,每天為了別人奔波勞碌,甚至冒險。現在一切都已過去,她終于可以好好地吃一頓睡一覺,不會有任何事來打攪她。

夜色漸濃,新月當空,淡淡月光灑滿小小的房間,照著葉琳俏麗秀美的臉龐。

月光下,她的臉就像新月一樣小巧秀氣。沒有人知道這個無所不能,來歷不明的小姑娘到底是誰。

她真的是葉琳?這真是她的名字?

有誰知道?

沒人知道,除了她自己。

月光下熟睡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兩條秀氣的眉毛也微微蹙起,似乎睡夢中正有什麼事困擾著她。

這個愛笑的小姑娘並不像陽光下看到的那樣快樂,她心里的秘密只有月亮才知道。

可惜月亮不會說話,只能靜靜地看著她。

唉,可憐的姑娘,你到底在做什麼夢呢?其他的女孩子,在她這個年紀還只會向父母撒嬌呢。

月亮漸漸西移,月光下的小姑娘依舊熟睡,她嘴角卻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似乎已經開始了美夢********春意漸濃,桃花開了又謝,蘆葦卻更綠了,白鳥悠閑地停在沙洲上,靜靜享受著和煦的陽光。

駱家堡外,桃花林中落英繽紛。在一片粉紅之中卻閃動著一抹綠影。

秦綠衣手撫桃樹,自言自語道︰「花開花落,整整一個月過去了,你卻始終對我冷冰冰地,難道我就這麼不討人喜歡麼?」

忽听一個聲音笑道︰「姐姐,你又在想少莊主了?」

秦綠衣先是一驚,隨即回身怒道︰「你敢偷听我說話!」

只听一聲嬌笑,花影中走出一人,絳衣窈窕,粉面含春,正是方錚帶回來的楓鈴。

只听她輕笑道︰「姐姐冤枉我了,我何曾偷听姐姐說話。我方才在林子里逛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便倚在樹上打了個盹。哪知剛一醒便听到姐姐在說話,我不過好奇問了一句,姐姐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說話時輕顰淺笑,嬌媚無限。

秦綠衣皺起眉頭,低聲罵道︰「賤人,天天纏著少莊主,那副浪樣我見了都臉紅,不要臉!」

楓鈴也不生氣,嬌笑道︰「姐姐是在嫉妒我麼?照我說,姐姐真應該好好學學我才是。男人嘛,你若不對他溫柔體貼,撒嬌扮痴,又怎能將他們的心牢牢拴住呢?十個男人,九個都是喜歡女孩子嬌柔嫵媚。像姐姐這樣整天擺架子,從不肯低聲下氣的女人,無論誰都不會喜歡的,何況是冷冰冰的少莊主!」

秦綠衣氣得渾身亂顫,指著楓鈴大聲道︰「你馬上給我滾,否則我殺了你!」

楓鈴驚奇地瞧著秦綠衣,指著自己鼻子道︰「你要殺我?你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的武功只夠打跑一個餓得快死的花子,就憑你還想殺我?」她嬌笑著瞧著秦綠衣,滿臉鄙夷。

秦綠衣本就脾氣火爆,哪里受得了別人如此譏諷。柳眉一豎,刷地拔出腰間短刀,在空中虛砍一刀,大聲道︰「我現在就一刀砍下你的狗頭,叫你認識認識姑女乃女乃!」

楓鈴瞧了一眼秦綠衣手中的短刀,緩緩道︰「好刀!只是握在你手中,那就跟繡花針沒什麼兩樣。我若是出手,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你的好丫頭不在身邊,現在可沒人救得了你。」

雖然隔著面紗,但此刻秦綠衣的臉色必定難看得很。她不再說話,短刀一揮,快步搶上,刺向楓鈴胸口。

楓鈴一見她出手,便知道秦綠衣武功真的不過爾爾。憑以自己的武功,一招便可將她打倒,因此仍是悠閑地站著,毫不避閃。

等秦綠衣的刀快要遞到她身上時,楓鈴面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異而殘酷的微笑,她身子微側。

「波」地一聲,短刀入肉,鮮血飛濺,楓鈴倒下。

秦綠衣吃了一驚,她實在沒想到自己這一刀竟然真的刺入了梁楓鈴胸口。她方才見梁楓鈴好整以暇,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以為她早就想好怎麼避開自己這一刀。

楓鈴的胸口已經被鮮血染紅,她痛苦地申吟著︰「救……我……」秦綠衣嚇呆了,手一松,短刀落地。她看了楓鈴一眼,突然轉身飛奔而去。

楓鈴眼睜睜地看著她飛奔而去,痛哼一聲,轉頭望著地上掉落的短刀,嘴角露出一絲狡猾的微笑。

秦綠衣沒有再回駱家堡,她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梁楓鈴若是死了自己也活不成了。楓鈴倘若僥幸沒死,那自己也再不能留在駱家堡了。

梁楓鈴的話雖然很難听,但她實在不該殺人的,現在禍已闖下,她只有逃亡。

秦綠衣一路狂奔,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離駱家堡越遠越好。

雖然她想到去找駱鈞劍,但她知道駱鈞劍絕對不會維護自己。她在駱家堡一個月,駱鈞劍從來都沒有溫柔地跟她說過一句話。這個時候他更加不會為了她秦綠衣而置梁楓鈴于不顧。

現在她只希望一個人走得遠遠地,不要讓駱家堡的人發現自己。

也不知奔了多久,秦綠衣只覺腳步越來越重,到最後簡直連抬都抬不起來,于是她只好停了下來。

等她停下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一條田間小路上,四周成片成片的都是金黃色的油菜花。其中蜂蝶紛飛,微風動處,清香撲鼻。

秦綠衣乍見美景,登時將方才的害怕,恐懼,憤怒之情通通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緩步走入花田,采了一大把油菜花,坐在道旁歇腳。

晚風吹拂,白雲悠悠,秦綠衣突然想起了葉琳︰不知道此刻她在哪里正在做什麼,是否想到自己?想了很久,秦綠衣嘆了口氣,看看天色漸晚,于是站起身來打算找個地方歇宿。

她伸手在懷中一掏,這才想起自己匆匆忙忙離開駱家堡,竟然什麼也沒帶。

最後在荷包里找到幾兩碎銀子,總算舒了口氣。轉念一想︰「就算銀子花光了也不要緊,我把首飾當了,也能堅持幾天。」

于她決定先去大道上找輛馬車,再找家客棧好好吃一頓睡一覺。可是她剛一站起來就立即又跌坐在地上。原來剛才奔得太急太久,兩只腳都起了水泡,不少水泡磨破了,痛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秦綠衣咬緊牙關慢慢站起,一步一步往前走。經過一小片林子時,她在地上撿了根木柴當作拐杖,勉強支撐著走到大道旁,坐在路旁等候馬車。

天色漸暗,寒意來襲,秦綠衣拉緊衣襟,期盼著快點來一輛馬車。可惜一直等到天黑,別說馬車連騾車驢車都沒見一輛。

又等了一頓飯功夫,秦綠衣急得口中不住喃喃咒罵。就在此時,道口出現了一輛驢車。那驢車行得極慢,車夫垂著頭,昏昏欲睡,車後堆滿了干草。

若在平日,這樣的驢車,就算是倒貼,秦綠衣也絕不會坐上去。但此刻,秦綠衣一見這輛驢車,簡直比見了親人還高興。

趕車的是個農夫,嫁到臨縣的妹妹剛生了孩子,他去探望。回來的路上,順便去田里拉了一車干草回來,沒想到會遇見秦綠衣。

秦綠衣給了他一塊碎銀子,讓他趕去附近的客棧。

那農夫堅決不要,說附近除了零星幾戶人家,根本就沒有客棧,要一直往前到大市鎮上才會有。今晚天黑了,就算趕到也已是半夜。

秦綠衣聞言不禁犯難,如此該如何是好?

那農夫幫她出主意,說不如找戶人家借宿。

秦綠衣心想也只有這樣了,便又將銀子遞給農夫,說今晚要在他家借宿。

那農夫咧開嘴笑笑,說那有什麼問題,只是家里簡陋,又沒什麼吃的,怕怠慢了她,那塊銀子最終也還是還給了秦綠衣。

于是秦綠衣便跟著農夫到了他家里,他妻子已經做好晚飯,見丈夫帶了一個姑娘回來,說是要借宿,便趕緊含笑張羅去了。

吃飯時,秦綠衣見桌上放著三大碗菜,都是豆腐,青菜之類的素菜。那農婦向秦綠衣頻頻致歉,說沒什麼好菜,怠慢了客人。說話間又從廚房端出一大盤子烙餅。

家里兩個孩早就餓了,一見烙餅便忙爬上凳子,伸手便去抓烙餅。那農婦忙將孩子們趕開,罵道︰「髒兮兮地也不怕客人笑話,還不快去洗洗手?」

不一會兒,兩個孩子搓著**的手回來,再次爬上凳子。不過這次卻不敢伸手去抓餅子,四只烏溜溜的大眼楮盯著秦綠衣。

秦綠衣微微一笑,道︰「飯菜都要涼了,你們怎麼還不吃?」

年紀小一點的那個孩子嘻嘻一笑,拿起飯碗裝了一小碗飯,飛快地往嘴里扒。大一點兒的那個小心翼翼地裝了飯,吃一口便偷偷看秦綠衣一眼。

秦綠衣微微一笑,和夫婦二人也都吃了起來。雖然是粗茶淡飯,大家卻都吃得十分香甜有味。

飯後,農婦洗碗刷鍋,她丈夫則去後院趕雞入籠,兩個孩子在門口玩石子。秦綠衣倚在門口,忽然一陣心酸,覺得這兩個孩子是如此天真可愛。

小小一粒石子便能玩得這樣開心,自己從小嬌生慣養,衣食無憂,從不知人間疾苦。此刻望著孩子們臉上天真的笑容,秦綠衣忽然覺得喉嚨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視線漸漸模糊,淚珠悄然滑下臉龐。

這一晚是秦綠衣過得最不平靜的一個晚上。睡在硬幫幫的床板上,下面墊的是稻草,有些已經發霉,大約是因為常常漏雨的緣故。狹窄的房間里堆放著些壇子罐子,里面裝得都是咸菜。

秦綠衣躺在床上,回想那兩個孩子天真又略帶羞澀的笑容,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愁。

第二天,秦綠衣辭別農夫一家,問明了前面村落市鎮的方向。臨走時,她拔下頭上珠釵送給了農婦,當作自己的房飯錢。

秦綠衣當了首飾,雇了車子一路向西,沿途看看風景倒也自在。

這一日到了商洛,已經身無分文。秦綠衣眉頭微皺,此地離南陵何止千里,即使現在後悔想回家也不行了,說不得只好用點非常手段了。

念及此處,秦綠衣心中不自禁感到一陣欣喜。雖然自己逃離龍門鏢局已久,但卻從未真正獨自應對過一件事情。這次正好趁這機會,試試自己的身手。

她一整衣衫,大搖大擺進了一家大酒樓,找了個座位坐下,點了整整一桌酒菜。店小二見她衣飾華貴,派頭不小,當下不敢怠慢,小心服侍。

秦綠衣心里暗暗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一雙眼楮不住向四周掃視,十個客人中到有九個被她瞧得莫名其妙。

臨窗那桌有幾個少年對她指指點點,相互間竊竊私語。秦綠衣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心里卻也不禁得意,暗想︰「若不是本姑娘風姿迷人,這些少年人也不會這麼盯著我瞧。」

酒樓里客人越來越多,店小二跑進跑出忙著招呼客人。秦綠衣將所有菜肴都嘗了嘗,吃了個飽。一偷眼見店小二進了廚房,忙站起身來往快步往外走。

哪知她一只腳才剛踏出門坎,便听身後店小二喊道︰「客官,你還沒給錢呢!」

秦綠衣回頭笑道︰「今天本姑娘沒帶錢,下次補上!」口中說話,腳下卻絕不停留。

店小二大喊大叫,酒樓里立時便竄出兩條大漢,幾步趕上秦綠衣,伸手抓向她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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