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妃喝了補氣血的藥後，蓮汐宮的侍女皆退出，連最被信任的儀寧也被吩咐在了殿外候著。
殿內雖加了爐碳，卻依舊是一片幽冷。
燕姒涵無聲的環顧了一下，又月兌了靴子爬上母親的榻邊，故作不知的問道「父王可來看過娘？」
鳳汐微微一怔，听不出情緒的說「來看過了，又走了！」
「娘可知是誰？」燕姒涵犀利的言辭直指這起‘流產’事件的背後。
「面上看是你父王新納的那個芩夫人，但若不是‘她’，豈會有如此大膽？只怕當年連你也差點……定是她搞的鬼！」鳳汐的絕世容顏，說起那個‘她’，便已經扭曲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就是放在心里怨恨男子無情，權勢害人，而自己卻懦弱的毫無辦法。
待鳳汐說完，亦是詫異了起來，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奇怪了，自那襁褓中被人窒而未死後，似乎就有什麼在悄然改變。她冷靜睿智凌厲的不似一個五歲孩子，反而比她這個為娘的還要能洞察世人，沉浮于這險惡的人生。
鳳汐雖有疑慮，卻從不曾想過會有一個靈魂跨過千年百世進入她那個暴窒而亡的嬰孩身上。
「我明白了！」燕姒涵小小的身子輕微縮了一縮，月光朦朧的輕紗中透著詭異，卻是在她美麗的嬌小容顏下，面無表情的微笑，閃過幾許不符年齡的狠戾。
許久，靜默的小人兒說道「再給我兩年，我定要她們血債血償！」
未出世的弟弟，還有‘我’的！燕姒涵心中發狠，毫不掩飾的殺意，如這枷鎖深深的宮牆，壓抑變成釋放就是一片驚濤駭浪。
身子雖小，可掩藏在里面的是一個極具侵略的靈魂。兩世為人，當她真只有五歲孩童的智商嗎？只怕那些算計她們母女倆的人，都是一些勾起她噬血靈魂的炮灰而已。
曾經的各種背叛已經過去，為了這一世好不容易得來的母愛，她再次血染一身又如何？
燕姒涵這一張隱見其母風姿的朵麗容顏，早在她親眼看見這具身體的那個小生命無辜隕逝後，變得堅強如磐，狠戾如劍。
再加這五年的後宮生活，所見所聞倘若她有所興致，便是寫一部女人之間的碾壓血淚史都不是什麼難事，所以不要期望在這個骯髒的地方，有什麼善念和陽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至少滅門。’是她前世的行事準則，那麼這一準也很符合她現在的處境！
不過，終究是再世為人，曾經有不想再血染雙手的念頭，可命運似乎注定了要拉她下這一趟渾水似的，而她也從來不怕殺戮……
她只是想保護對自己好的人以及不讓她們受一絲半點的委屈——這便是她燕姒涵的私心及極度護短心理。
鳳汐被女兒的鷙陰語氣給嚇了一跳，但以她這半生的經歷和現實的殘酷，她下意識的抱緊了女兒，悲痛的嘆息道「帝王無情，後宮無善！」
八個字道盡了鳳汐誤入這深宮大院的八年辛酸，卻又似一輩子那樣的漫長苦楚。
火碳‘ 啪’一聲，燃得更旺，卻暖不了這滿殿的幽冷和心境的悲涼。
燕姒涵面色沉靜卻又詭異一笑，語出冷烈道「既是如此，要之何用？」
既是如此，要之何用？
八字之言，若干年後，果是一語成戳。
而與此同時，一樣的夜晚，一樣的悲酸。
在秦皇宮的‘煙霞宮’內，一個病色沉痾，面容悲傖的女子，啼不盡的咳嗽中，對著幼女殷殷囑咐道「帝王無情，後宮無善！」稍許又說道「母妃斗不過她們，斗不過命運！但是你要保護好自己，就必須記住一點︰討得你父王的歡心，騙得他的真情！無論怎樣，只要被重視，只要被真心認可，那才能在這宮內更好的活下去！」
「母妃，珞兒明白！」清脆的童音，稚女敕的小臉淚滴漣漣，在被賦予‘討好權勢’的教育下，她秀美乖巧的小臉，飄過的卻是難掩一閃即逝的肅殺。
稍許，待女子咳嗽聲緩和了些，又听見她在女兒耳邊呢喃‘帝王無情，後宮無善’這八個字，秦國小公主秦之珞秀眉一皺，眼眸閃過一抹復雜的凝重後，語態不符年紀的篤定道「自古男人為權勢皆薄幸，但母妃你放心，之珞絕對吸取教訓，吾會比之更無情，不誤自己的真心！若真逃不了命運的束縛，吾便讓後宮只容一者，又何來善與不善？」
說這話的時候，她也只有六歲而已，異常早熟的心志，比天還高的傲氣，加上現實環境的燻染，她已經不是一個不懂世事的無知公主了。
她亦懂得利用，亦會對著父王耍手段，博取寵愛……
而這最後一句觸犯婦德之言，然亦是在若干年後，想起今日之言，不僅唏噓。她若不堅，要麼湮沒在這男尊女卑的世界，要麼徹底的改變，顛覆所有的約束！
既要輕狂成誓，必要奮斗一生去成全，哪怕是不可預料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