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見臭魚問,這麼說道,「一個老客托的,平常關照太多,也不好意思推。」元澄第一貪官的身份,不到必要,還是瞞一瞞,免得她這船上的人都被牽連進來。
臭魚嘖嘖有聲,「這位老兄看來受了不少罪。墨哥,後頭可有尾巴?」意思是,身後是否有追兵。
「暫時沒有,因此事不宜遲,趕緊上船出發。別忘了按老規矩,塞銀票在馬鞍下面。買賣不做,人情在,保不準將來還有派上用處的時候。」賄賂老兵的銀子,還有一半未清。
「放心吧,連姓白那伙,也乖乖拿了銀票出來。那幾位前腳到,你後腳就來。不過,那個胡子乍瞧你還未到,嘀咕了兩句。」臭魚說的是石磊。
墨紫一笑了之,對出城時遇到的麻煩也不想在人前抱怨。
交待著臭魚和岑二把元澄弄下來,她下了車剛想去檢查橄欖船,就看到白羽一行在不遠處自成一國,似乎商量著什麼。她開頭不甚在意,卻陡然蹙緊雙眉,想起之前岑二對劫第一貪官囚車四個蒙面人的猜疑來。事實是,她亦有過這樣的揣測。
「墨哥?」臭魚見墨紫還在,就說到氣候風向,然而發現听者無心。
「嗯?」墨紫回神,一心兩用的本事此時顯厲害,「咱們這船,今天就是下刀子,也要走的。」拖得越久,被南德官府發現的可能性就越高。不如鑽到蘆葦蕩里,還能打打游擊戰。
「好咧。」臭魚膽大包天,翻江倒海也不怕。
「岑二,你給元先生加件衣服,再把他的臉給包住。江上風高浪大,他身體弱,別又攤上病。」小心使得萬年船,無論白羽他們究竟所來目的為何,這樣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岑二一時沒往白羽那邊想,只是應著,月兌下自己的長衫,要為元澄穿上。因他傷得厲害,不敢生拉硬套,動作慢得龜爬。
墨紫更沒法催。就在這時,听到身後有人叫她墨哥。她一驚,反射性跳上馬車,將布簾啪得合上。一回頭,見到仲安那張笑面。應該沒瞧見什麼,否則他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是先生啊。我替熟人捎客過江,岑二在里頭翻套衣服給他。大男人臉皮還挺臊,听有人來了,就讓我給他放簾子。」她再跳下車,笑得春風來夏風來,天下太平。
仲安呵呵笑道︰「放心,放心,我沒瞧清。」
臭魚在車夫座上樂,墨紫為自己的破借口苦笑,沒辦法,臨時發揮的說謊水平一般般。
仲安又說出找她的原因,「墨哥,我們還想多逗留幾日,不知墨哥可否等上一等?船資我們加倍付,決不會讓你們吃虧。」
她能等,可車里的那位不能等,還有洛州的裘三娘也不能等。
于是墨紫拒絕他,「先生,不是我不想幫你們,我東家只給我七日往返,如今已遲了一日,今日必須返程。」
白羽他們不跟永福號倒好,省得里頭那位要悶上三日。船資雖然少了一半,但她還有引路費二百兩,給贊進五十兩,剩一百五十兩,怎麼也能湊出裘三娘要捐慈念庵的香油錢三百兩。而她,只要一顆水淨珠在手,就不用惦記著小錢。
「我也知墨哥你為難,只是我們的事尚未辦成,不能就此離開。這樣行不行,我再加六百兩船資,你就把船多停兩日?」仲安再以利相誘。
墨紫卻想,不是這麼巧吧?第一貪官逃了,他們的事就尚未辦成?越來越覺得不對,她打算讓這雙方就此兩不相見。
「先生,這不是銀子的事。我東家不日就要離開洛城,遷移他地。我若回去得晚,耽誤可不止百千兩銀子。」把裘三娘出嫁的日子耽誤掉,她的最高覺悟就是被留在裘府,為免當炮灰而奮斗。
「你東家離開洛州,望秋樓不管了?」仲安以為墨紫這是說謊。
「我東家的營生多種,望秋樓她甚少踏入,早就交給信任的人打理,自然也沒多大影響。」偏墨紫對此倒說了實話,又想讓他知難而退,就問多了,「你們究竟要辦何事,可需要我引薦些當地的朋友?」
「呃——不必……不必。」仲安訕笑兩聲,「墨哥執意不肯,我也不好勉強。讓我們再商量商量,盡快告知你。」
「先生只管去,是我不好意思,因東家之命不得不立刻返回洛城,難以通融。不過,你們若是不趕,從陸路走,繞山道而行,月余也能回到大周了。」墨紫好心指條明路。現在南德最要抓的是第一貪官,他們混出城去很容易。
「實不相瞞,我們也急需趕回洛城去,只是這事沒辦成,卻不想就此離去。」仲安一拱手,「墨哥,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墨紫笑著目送他過去白羽那邊,看他與之耳語,立刻對岑二說,「換好了就下來,罩住他的臉,別讓別人瞧見。」
岑二扶了人出來,臭魚將元澄往身上一背,就送上了橄欖船。
「那是什麼人?」白羽從仲安過來說墨哥不同意多停留開始,劍眉入緊鞘。他和仲安一樣,認為對方拒絕的理由不真。那個墨哥,寧可損失他們三百兩的回程銀子,卻也要趕回去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麼?他正在疑惑,就看到了臭魚背上罩著頭的人。
「墨哥說是熟客請他捎的人。」仲安也在看。
「他這條船的生意還真夠忙的,那人肯定想混進大周去。這家伙,販私貨也就罷了,還往咱們大周運不知底細的人,我真想回去就抓他。」石磊似乎忘了他自己也是被永福號運過來的,對南德來說,不知底細的人。
白羽墨石般的眸子沉如星河,看仲安一眼。後者也十分默契,回看他。
「仲安,你作何是想?」他想听听看。
「我本來沒想到,不過笨石頭這麼一說——」仲安將懷里的扇子拿出來玩轉,「似乎巧了,卻是不是太巧了?」
「我不是笨,是直。」石磊反駁,然後就問,「你這個書呆子又說我听不懂的話。什麼巧了卻太巧了?」
「那人雙手無力,讓人背著,顯然身體虛弱。外袍是岑二的,還罩著頭,有欲蓋彌彰之嫌。身形看起來,與我們要找的人八成相似。」白羽冷眼犀利,眸內寒光隱隱,「這時的揚城,還有誰最想且最急著要逃出去?」
「若真是他,墨哥的反應也有些奇怪,似乎並不想讓我們看到他的臉,還建議我們走陸路。難道,墨哥知道我們是為那人而來?不會啊我確定之前在船上一點跡象都未曾表露過。」仲安是明白了又不明白。
「我們能猜,他就不能猜嗎?。」私貨販子,還是非常狡猾聰明的私貨販子,若已經猜出他們此行的目的,他一點不會驚訝。「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揚城街巷都在傳,簡直繪形繪色,如雙眼親見。」
「要是那人就是他,我們得上船去。可萬一上了船,又發現那人不是他,到時候怎麼辦?」仲安的扇子開合數次,左右為難。
「你們到底說什麼?」急死一顆又笨又直的大石頭。
白羽閉目沉思,再睜眼,雙目寒星點點,神情嚴峻,面稜剛硬淡漠。
仲安一看,就知他已有決定。
墨紫等在船邊,看到白羽身後亦步亦趨的五人,心里暗叫不妙。要道別,一兩個來代表就行了,沒必要一起跟上來,除非——
「墨哥,我們商量過了,沒了你這船,就不能趕回洛城,因此還是同你一道走罷。」此時,仲安手里無扇。
「可你們的事還沒辦完。」墨紫說完,見白羽突然笑了笑。媽呀,嚇得她差點一頭栽到水里。不是說他笑得不好看,反而笑得俊美非凡,尊貴傲氣盡去,可就是讓她從腳底生寒,連頭發根都要豎起來抵御。
「事情辦完了,只需收尾即可,無妨。」白羽一步跨上船頭板梯。
這梯子的設計也讓他曾經贊嘆過,底部弧形與船相合,寬度正好能使腳踩上勁,一直到船頂的入口處。做工精湛,梯與船篷的餃接有如一塊整木,嘆為觀止。
墨紫心想,唬誰啊?剛剛仲安說事情沒辦完,這會兒他卻說無妨。
「對,墨哥。重要的我們都處理好了,其他的可有可無。同你一樣,我們在洛州還有事,得趕回去。」仲安也上了船。
一個接著一個,船兒搖晃幾下,就剩墨紫一人在岸上,卻只能看著干瞪眼。能如何?船資付的是往返程,她這時候趕客,就壞了信譽。不但信譽沒了,沒準等回去,連小命也完了。
第一貪官雖然看穿了她的女兒身,但他之于她的壓力遠不如當初白羽等人帶給她的,甚至可以說她感受不到什麼壓力。他可能曾經權大如天,可是,他已經失勢了。而且他給的好處十分大方,還答應有萬一時自我了斷了,簡直就是無害的小白兔。
然而,白羽是凶猛的獅子。他知道望秋樓,他也知道如何威脅她。在她面前放上一杯貪小利的敬酒,一杯立時喪命的罰酒,她不沖著二百兩,卻愛惜自己一條小命。再不值錢,也是有血有肉的。因此,帶這六個人,她並不甘願。不甘願,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就像現在,她還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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