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11章 不讓高飛

作者 ︰ 清楓聆心

「灌梅一壇酒,北風醉臥枝。」

墨紫推開門,撲面而來,便是桂花的香氣和這一句俏皮的詩。

金桂軒不但處在桂花之上,軒中也多用桂花,桂枝,桂葉修飾細部。小小一間外室,專給僕從們休憩等候。隔著金色桂花串的門簾,里面便是主間,兩面有賞景的外欄,也可擺席在那兒,夜色當頂,花香襲人。側邊則是供給醉客可躺的臥間。

這時,外室無人。風動花簾,見幾道曼妙姿影,又听鶯燕之語,嬉笑之聲。

「紅梅,你快說出下半闕來,不然罰酒三大杯。」裘三娘人美音也美,如黃鸝歌唱,環谷落泉。

「好女乃女乃,我只識得幾個字,哪里會作詩?再說這酒我可喝了不少,這會兒頭暈得都快坐不住了。」紅梅嬌嗔著。

「坐不住好啊!坐不住,不就是醉臥了嗎?。」啪啪拍手聲,裘三娘特別愉快的聲音里,酒精含量不低,「紅梅不行,白荷綠菊你倆一人湊上一句。」

綠菊哎喲喲叫︰「白荷都不省人事了,我也是不認識字的,怎麼湊句?姑娘,您饒了我吧。」

「小衣,你說話精簡,要不你說十個字出來,也算。」裘三娘現在隨便拉人湊數。

「我罰酒。」小衣隨身揣酒壺的,自幼鍛煉出來的海量。

「啊——這種時候,我最想我家小墨兒了。你們四個,沒一個知情有趣,要麼酒量不行,要麼……」裘三娘話音突然中斷,因為打了個酒嗝。

墨紫回頭看看蕭三,這位仁兄面色快發青了。多半心目中那個才氣縱橫的女子,以今日這樣的聲氣出現,實在落差太大。但他的承受力還算不錯,至少站得住。

手打簾,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一本正經,于是就有點皮笑肉不笑,「女乃女乃好興致,出來賞月也不帶我。」

「小墨兒!就這兩句,灌梅一壇酒,北風醉臥枝。你來接下面的。」裘三娘醉眼朦朧,坐靠雕欄,一手杯盞,一手撐額。頭上雙蝶景藍瓷雲步搖,雙耳墜絲窩金圈牡丹,一身紅牡丹盛放的漣漪裙,濤紋斜襟水袖衣。神態身姿慵懶如貓。

身後有個名滿上都的才子,哪里輪到她來接?墨紫讓裘三娘酒後那聲小墨兒叫得寒毛直豎,現在狀況不明,她也不能開口問事。

于是,但笑著,讓開身,她說道,「女乃女乃,姑爺來了。」

綠菊蹦了起來,卻是腳浮步虛,撞到牆,嗚呼喊痛。小衣坐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撇過頭去看天上烏雲。白荷不在主間,一杯就紅臉的她,大概真喝倒了。

丫頭的典範,當屬紅梅。歪歪斜斜起身,走到裘三娘身邊,拿走她手中的酒杯,說聲女乃女乃別喝了,轉身對蕭三屈膝福身,問三爺好。

「三郎,今晚上沒月亮呢。」裘三娘一點緊張感都沒有,眼兒媚,嘴兒彎,「三郎,灌梅一壇酒,北風醉臥枝。」

「呼爾三千斛,西雲不相暮。」蕭三見這一席的狼狽,本想質問,卻讓裘三娘兩聲三郎一喊,心頭就有點軟下來,信口就捏出下半首。

「三郎對得太好,不合我這玩鬧之作。」裘三娘眼似乎迷離,笑似乎淡然,「看來,詩詞歌賦四樣,與三郎契合不了呢。」

蕭三皺眉,「三娘,你醉了。」好女子不該喝那麼多酒,這句話,就卡在他喉嚨口。

「我醉了麼?」裘三娘眯眯眼,「墨紫,你說,我醉了沒醉?」

這對夫妻說事,為什麼總要扯上她呢?墨紫以為自己站得夠偏,卻還是受到波及。

「我只知醉了的人說自己沒醉,沒醉的人說自己醉了。」她垂目回答。

「三郎,你瞧這丫頭說話,是不是兩面不得罪?」裘三娘笑了笑,「我雖不嗜飲,倒也不禁。以前跟我父親在外經商時,各地方的名酒也算喝個遍了。三郎,你如今听了見了這樣的三娘,怕了麼?」

蕭三沉沉的面色,話說得卻極給裘三娘余地,「那是你嫁我之前的事。明日中秋,你若思念你父親,難得喝多一些,自是不要緊。不過,回府後,可別這麼亂來了。我不說什麼,別人卻是要說的。」

「墨紫。」醉貓般的眼珠突然一轉。

「是。」墨紫輕輕應聲。

「你讓我以誠待之,要是他承受不起,該當如何?」裘三娘笑問。

「那得等他承受不起了以後,再想。」墨紫太極一推,圓滿送回裘三娘的問題。

蕭三不懂她們在打什麼啞謎。

「三郎,望秋樓是我的。」裘三娘慢慢放下撐頭的手,身子坐直了。

「……是你的?」蕭三有點反應不及。

「是我出銀子開的。是我的一項營生。我是望秋樓的東家。」三種說法,一種意思。

「三娘……」蕭三突然思緒緩慢。

「我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不但開著望秋樓,還打算做些別的營生。而且,不管你願意與否,我已決定要繼續經商。」裘三娘決定在蕭三面前當回自己。

「繼續經商?」蕭三被這接二連三的話給打擊得發懵,再聰明也想不到裘三娘會有如此的念頭,不知該說荒謬,還是可笑,「三娘,你是敬王府的三女乃女乃。」

「三郎,我若求和離,你……」裘三娘頓了頓,神情間一絲迷茫,「你會讓我走嗎?。」

蕭三還沒消化望秋樓是裘三娘開的,也還沒消化她要繼續經商的決定,最後一個問題卻讓他立刻憤怒了。

「和離?」他問。

「和離。」裘三娘是個有決心的女子,想做的事,總要盡一切努力和手段。

蕭三的目光冷冽,對墨紫紅梅小衣綠菊掃了一遍,「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同你們女乃女乃說。」

四個丫頭一個沒動。

「好啊!敢情你們女乃女乃才是主子,我就不是?」蕭三咆吼一聲,「滾出去!」

墨紫對蕭三的咆哮不搖不晃,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裘三娘。

「你們先出去,白荷醉成那樣,就不用管她了。」裘三娘對墨紫點點頭,「有什麼不對的動靜,記得沖進來及時些。」

墨紫拉了呆若木雞的紅梅,讓小衣拽綠菊,「兩位都冷靜些,凡事好好商量,各退一步,海闊天空。」

出了金桂軒,留小衣听門縫,墨紫和紅梅扶著綠菊下了樓。

「墨紫,女乃女乃剛才是跟三爺提和離?」掐她一把吧?噩夢!紅梅看綠菊趴在大青石上,居然也睡著了。

「只是說如果,不一定的。」墨紫明白裘三娘的做法。

裘三娘打算給蕭三看到她的全貌,不止是琴棋書畫的淑女面,還有精明狡猾的奸商面。蕭三目前對裘三娘似乎有情,但那份情是建立在美好面上的。要是跟裘三娘朝夕相對,自然會瞧出她另一面的樣子來。蕭三若因此情淡,而裘三娘卻陷進去,那就釀成悲劇了。與其等到那時,不如現在就誠實。

不過,和離這樣要鬧僵的話說出來,以墨紫的謹慎小心,覺得裘三娘急進了。蕭三自打進門,就已經傻了眼。裘三娘還拿著炸彈一個個砸他,不光火,怎麼都說不過去?蕭三,即便是這個將軍世家唯一從文的,到底有蕭氏一族的血性,骨子里驕傲萬分。前兩個老婆,他沒興趣,也沒感情,所以是走是留,他都無關緊要。可是,對裘三娘,蕭三十分在意,且費了那麼多心思,換來的,卻是一個可能和離的結果。裘三娘不提和離,也許事情還能平緩處置。一旦蕭三知道她這個和離的心思,所采用的解決之道就必定激烈。

裘三娘啊,與愛情究竟生女敕,心動了,便急著想決絕。卻不知決絕的字眼,往往會將本來的某種平衡破壞殆盡,同時產生絕對的不平衡。蕭三,能休兩妻,雖說其中有內情,但他不是什麼君子。或者說,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君子。裘三娘要是以為蕭三會輕易同意和離,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墨紫曾想過,裘三娘如果想要離開蕭家,最大的阻力會來自長輩。如今看來,恐怕會是這位看似文質彬彬,其實狂狷的蕭三爺。

沒一會兒,蕭三蹬蹬下了樓來,一張俊臉沉若深潭,眸中濃黑,令人瞧不清他心里想什麼。

蕭三在墨紫和紅梅面前停了步,這般吩咐,「上去扶你們女乃女乃回府。鹿角巷的東西不用急著收拾,等日後再讓小丫頭們拿回便是。」

「三爺,您是說回王府?」紅梅驚問,「可是,不是應該明日嗎?。」

蕭三冷冷掃她一眼,「紅梅,你跟著我祖母不少年月,怎的跟了你們女乃女乃反而傻笨了?她從前那些從商戶里帶出來的習氣,早該丟了扔了。你不勸,還幫著。不如我跟祖母說,換了你,再找懂事的來。」

紅梅膝蓋一軟,跪了地,直說不敢。

墨紫好整以暇站著,神色淡悠悠。

「墨紫,你是你主子最喜歡的丫頭,從今往後,還是跟緊在她身邊的好。長輩那邊我會去說,不日便升你一等。」蕭三看出來,墨紫是裘三娘的右手,限制了墨紫,也就限制了裘三娘。

「拔了羽毛,鳥就不會飛了嗎?。」墨紫輕問。

蕭三不答,越過墨紫,急走,背影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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