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三娘沒有當夜回敬王府。她從不是乖乖听話的人,而且如果一身酒氣回去,不知道要惹多少閑言碎語,長輩們那邊也過不了關。
在大丫頭們都不能做主的情況下,墨紫讓蕭三的小廝青雀這般傳話,遞回來的消息並沒有再堅持。
回到鹿角巷,讓紅梅幫忙照顧白荷和綠菊,墨紫小衣扶裘三娘上床歇息。
「小衣,你去听听,外院那些護衛有什麼動靜。」蕭三沒來鹿角巷,已經氣得直接回王府去了。但他既然撂下了讓裘三娘立刻回府的話,應該會有所動作。
小衣依言出去了。
燭火不旺,寢房里昏暗一片,四壁布滿暗色,造成詭魅的氣氛。
墨紫放下帳幔,剛要轉身出去,就听裘三娘開了口。
「墨紫。」不是小墨兒。
「不醉了?」墨紫笑著問。
「那兩壇子酒,剩著大半壇子。一壇是小衣喝的,還有小半壇是白荷她們三個喝的。我要不裝醉,蕭詠可能當場押著我回詠古齋去。」雖然不到醉的程度,確實喝了不少。
「不醉著說那些話,萬一姑爺 起來,恐怕就沒有轉圜的余地。」能酒後吐真言,也能酒後不認賬。墨紫退後幾步,坐在圓凳上。
「他人又不在這里,你就別姑爺姑爺的叫了。沒準,過幾日便是前姑爺了。」淺吟一聲,帳幔里裘三娘悉悉簌簌翻了個身。
「女乃女乃這話說得不對。我瞅著,是長期抗戰呢。」墨紫覺得蕭三雖憤怒,但氣的成分更多。而且,從蕭三要將裘三娘圈回內宅的舉動來看,並沒有一點會和離的意思。
「長期抗戰?」裘三娘輕呵,「我倒想速戰速決。」
「眼下這樣,還是冷靜點處理得好。其實,今晚只說望秋樓是你的營生這件事,也就罷了。其他營生,那還是不見影的呢。如今說出來,姑爺要緊盯你,如何是好?」應該給人心理準備啊!
「誰說不見影?我想做舶來品的生意。以前我爹的老朋友,前些日子我請他吃酒,他跟我提到要組船隊出海,有人中途退出,空了一只船出來,問我想不想填上。我覺得是個好機會,但不知讓誰去。岑二望秋樓離不開,你又掌著紅萸。真是,人到用時方恨少。」裘三娘做生意,專挑要冒險的。舶來品,本小利大,就是她最愛的一種賺錢方法。
墨紫听來,確實是個好機會,怪不得裘三娘挑中秋前夜這樣的好日子來攤牌。如果真要接下一只海船的貨,裘三娘可有得忙了。不說舶來品的種類,便是從這邊要運些什麼過去,都得細細挑選。更何況,裘三娘還沒人給她領隊。要選可靠老實又得眼光好的人,以裘三娘的標準,幾乎是很難在短期內找到的。
「你以為如何?」墨紫不在身邊,裘三娘也沒人可說這些生意上的事。因此,盡管她現在心情很糟,卻還是忍不住說了。
「風險很大,機會卻不錯。」舶來品的買賣,最大的風險就是運輸過程。一旦船翻人亡,就是血本無歸。
「一船子的東西,我還賠得起。」裝一萬兩的貨,卻能賺十倍二十倍回來。「墨紫,可有你覺得合適的人薦給我?」
墨紫坐在影子里笑,「姑娘不怕我中飽私囊?」
「墨紫,你要中飽私囊,何必等到今天?你,注定做不了什麼大的壞事。再說,你要有興趣,我在那船上留塊地方給你,買賣什麼你自己決定,賺得錢我也不眼紅。」裘三娘只要自己想通的事,就會隨性。她既已有放墨紫走的心思,便不會在小事上摳門。
倒是墨紫不習慣裘三娘突然這麼大方,「姑娘今日的酒還是喝多了點。」
裘三娘笑道,「你這丫頭好生沒趣,我難得大方,你不說謝,還暗指我胡言亂語。我說真的,不過這趟買賣你賺得銀子照樣不能算在紅萸的五千兩里。」一筆歸一筆,她算得清楚。「如何,現在可以給我說幾個人名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不得好處,你就懶得費心。」
墨紫一挑眉,「姑娘這好處,我還沒說要呢。至于人選,真有些為難我,跟費不費心沒太大關系,只是我平日識得人也不比姑娘多。來來去去,望秋樓和紅萸坳,就這麼兩個地方。」
「那就這兩處想想,有沒有能獨當一面,人品又不錯的?」裘三娘對墨紫的話不以為然,「你眼力一向很好。」
「趙亮若非要參加科考,倒是合適。他心思縝密靈活,會讀書卻不迂腐,這大半年在望秋樓功勞不小。」還真讓墨紫想到一個。
「趙亮?」裘三娘聲音揚了揚,「的確合適。我瞧他還科考什麼,做生意賺得銀子比官俸多。不是說他考場慌張,屢試不中嗎?。」
「如今當了掌事,什麼無理的客人沒應付過,這次應該不會慌。說不定咱望秋樓能出個狀元,親筆給提個樓名,那就名揚四海了。」墨紫要借名人效應。
「……除了趙亮呢?」裘三娘再翻次身,聲音低下去,這是累了。
墨紫想到衛慶。他當船工的話,大概干一輩子也就是個苦力,但他腦袋是極聰明的,她準備要把他調到管理船場外務的位置。若跟裘三娘說了,她自己便少個人才,因此心里猶豫。
「……一時半會兒我也想不到,夜了,姑娘還是歇息吧。」好強的女子!和丈夫鬧僵了,還能分心想著生意。墨紫感嘆。
裘三娘沒有回墨紫的話,只有輕淺的呼吸,漸漸均勻。
小衣進來,對墨紫低語,「護衛增加了一倍。」
蕭三郎的做法雖然過于強勢,但至少還是有心的。墨紫是旁觀者清,看著這一對各自為情所擾,又不知對方的心意,一個要躲,一個不舍,真是越糾纏越緊連。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好管了。幫誰,都可能錯。那兩人,只能自己解決何去何從的問題。
第二日一早,新封還沒多久的側王妃衛瓊玉親自來接裘三娘,惜呼幾聲兒,說老王妃和王妃十分惦念,拉人就上了四馬的華貴車輦。
衛瓊玉來接人就接吧,還很親切跟墨紫說了兩句,吩咐她和自己貼身的丫頭們坐一車。
墨紫本打算趁這通亂,趕回紅萸。如此一來,就只能跟著進了王府。
上回離開的時候,王府張燈結彩過老王妃的大壽。這次回來的時候,王府仍然張燈結彩要過中秋。
裘三娘一入府,便帶著四大丫頭,直接去王妃那兒請安。
墨紫指揮著默知院的小丫頭們,將裘三娘出行的箱籠都整理妥當後,便回到竹林子里。闊別一個多月,小院子清寂,四處布滿灰塵蛛網。等她再清掃完,才發現已經過了晌午。這種亂糟糟的時候,也沒人想著給她送飯。
盯著雜物房里折疊式的竹梯,墨紫想,不知那隔壁烏鴉還能不能丟塊肉給狐狸?說起來,那人閉門煮羹,一定是肉羹。既然請她吃這閉門肉羹,她應該不要客氣。退一萬步,大門不讓她進,她爬牆,對方總沒什麼可說的了。那人不是說過嗎?借道自取。她又不是去拜訪他,抄近路打醬油,怎麼樣?
越想,越理直氣壯!
三下五除二把折疊梯架上,墨紫爬牆。從牆上往那邊探頭,看到烏鴉相贈的梯子仍在老地方,心里輕松幾分。
于是,翻牆,爬梯下到一半,眼楮眨了眨,又眨了眨。右手邊的梯桿上居然刻了兩行字——
三爬不用銀,過三繳十金。
意思是,爬三次,免費。過了三次之後,再用梯子,要付十塊金子。
半張嘴,驚訝地往左邊一瞧,頓時想罵人。原來左邊也有兩句,她第一次爬梯子的時候就瞧過的。
四句成古體五言,念出來,如下——
烏鴉誠相贈,與君過牆梯。三爬不用銀,過三繳十金。
元澄詐她!
她一模,就知這四句並非近日新刻,而是有段日子了。再一看,梯子掉了個兒,背面變正面。第一次見到梯子和這兩句話的時候,她還曾想自己小人了。原來,從頭到尾,小人是元澄。
「元澄!」背負了十金債的墨紫,咬牙切齒跳下來。
「什麼人?!」一聲厲喝。
墨紫才听到劍出鞘,脖子上兩線冰涼,眼底下森森冷冷交叉著雙刃。
「快說!」另一聲狠絕。
呃?什麼狀況?
墨紫第一想到的是,元澄的仇家找上門,把人干掉後,佔據了這個地方,守株待兔,任何與元澄有關的人,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所以,她將心一橫,拿出大無畏很怕死的精神,「我跟這家人毫無干系,好漢饒命。」
有人哈哈大笑,「元卿,听聞你這方野地專出鮮美的兔肉,特意過來解饞。誰知兔子沒瞧見,倒跑出個笨笨的兔子精來。」
然後,元澄溫潤的音色,「不是兔子精,是隔壁敬王府里的懶丫頭,嫌走大門路遠耗時,常來借道。她膽子不大,有些貪吃,嘴巴雖刁,人其實不壞。」
一聲不必大驚小怪。
閃著寒光的兩柄劍,從墨紫眼底,不見了——
對不起大家,最近大小事忙得離譜。
我會盡快雙更的。抱歉!
同時感謝親們的支持。
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