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晌午,剛剛打開門面掛上幌子的太白樓就迎來了一輛既低調又奢華的馬車。
跑堂的小二很有眼色的迎上去,就被客人帶來的隨從們攔住了。跟著七阿哥的侍衛一向都是最穩妥的,直接拋了一小塊銀子過去,「準備最好的雅間。」
雅間里不只是燃著淡淡的檀香,雕花木幾上擺著幾樣果脯和太白樓的招牌點心。
胤礽靠著窗子坐了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難得出來一回,就只能來逛一趟酒樓。這日子過得真是……」
胤笑著接了茬,「這不是突然想出來麼,下一回咱們提前計劃了,去莊子上住一天。要是天氣好,還能出去騎馬打獵。」
胤頓了頓,又道,「不過出來一回,總能松散點兒。一會兒我再陪你去琉璃廠逛逛?」
胤礽微微沉吟一下,道,「若是踫見認識的……」
胤微微一笑,「怕什麼,若是踫見了就讓他們自管猜去。可沒幾個女孩子能把長袍馬褂穿的像你一樣滴水不漏呢。」
胤礽眉角一抽,突然只覺得眼前這一張笑面看起來真心挺欠揍!
不一會兒,太白樓的席面就全都擺上來了,胤與胤礽緊挨著坐了,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口,都是吃的難得的舒心。
正在這一會兒,突然听見街上一陣嘈雜,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百姓行人驚呼的躲避的,就連酒樓里面用飯的都開始議論紛紛。
胤心中一動,隨手推開窗子,只見一個灰撲撲的皂衣人影騎著馬直直向宮門方向急馳。
胤礽瞧了一眼,「怎麼了?」
胤道,「是六百里加急的軍報。」
胤只一沉吟,就道,「我得回宮去,你是在外面多坐一會兒?還是同我一起回去?」
胤礽直接道,「你把回宮的牌子留給我,我下午再回去。」
胤直接就拿了牌子遞到胤礽手里。又歉意的笑了一下,「本想著陪你一天的……」
胤礽隨意一擺手,「國事要緊。」
胤也不多話,走出去吩咐一直跟著的李玉留下來,然後也不忘了多留了幾個心月復保護胤礽,這才騎著馬走了。
胤礽笑吟吟的在雅間里呼了口氣,沒有胤那個精明人跟著,自己才真是想去哪兒去哪兒呢,反正如今又沒人認識自己。
胤礽又喝了幾杯酒,才隨手把酒杯往桌上一扣。推門走了出去,對守在門口的李玉道,「走吧。」
李玉愣了愣,「福……」
胤礽的眼神一厲,李玉直接就改了口,「主子,您準備去哪兒?我讓下面人去準備馬車。」
胤礽隨意一搖頭,「不用,有你們跟著,我就在街上逛逛,用不著馬車。」
胤礽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他自己可不怎麼認路。轉頭就問李玉,「爺要去琉璃廠,你前面帶路。」
于是李玉前面領路,幾個侍衛把胤礽護在中間,一群人直接往琉璃廠進發。
琉璃廠的書齋古玩一向出名,胤礽干脆就一家家的走過去瞧。若真正說起來,這幾年間他還真沒有過單純出來散心的時候。
這樣走在街道上,讓他心里頭都有一種輕松自在。
瞧過了一路,挑了幾樣東西,散出去不少銀兩。胤礽的心情就更好了,直接就準備拐向下一條胡同。
一直跟著胤礽做付錢引路小跟班的李玉這回卻是疾走了兩步攔住了胤礽,就連後面的幾個侍衛臉上也有些古怪。
李玉畢竟是內侍,有些話雖然不好開口但是還是能說得出的,「主子,那邊不能去了。」
胤礽詫異的挑了挑眉梢,李玉面帶難色,「那邊是八大胡同……前些天剛來了個徽班,這幾日正唱堂會呢。」
李玉說的挺委婉,但是意思挺到位。不要說是胤礽,估模著就是真正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也能明白什麼意思。
唱堂會的,那都是下九流。歌姬戲子尚且不說,單說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就不該是七福晉去的地方!
胤礽雖然喜歡嬌童美婢,但是對青樓妓寨這種地方還是有點敬謝不敏。蓋因他當年實在是高高在上,縱然是養著的小戲子,那也是有專人只為討好太子而調\教出來的。
堂會他更是沒少看過,縱然是幾十年沒看著多點新鮮玩意,那也比不上而今他一星半點的名聲重要。
胤礽直接停了腳步,轉頭往回走。剛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件事兒來,「李玉,七爺每次出門差不多你都跟著,前些日子我听他說看了一出昭陽燕。現在可還有好的班子唱?」
能讓胤這個面善心狠的有感而發直接撕開面具的戲目,胤礽可真是很有興趣听一听。
李玉遲疑了一下,道,「之前那昆曲班子還沒走,若是點了肯定能唱的。」
胤礽微一沉吟,道,「這個時辰估模著戲班子也沒開張呢,你讓人去把那個唱趙飛燕的領來,我只單听他清唱一段。」
李玉直接傻在原地,「主子,領他來讓他在哪兒唱啊?」總不能站在琉璃廠大街上唱吧?那樣絕對會被人圍觀!
胤礽直接笑了,「地方還不好找,我名下的鋪子還有幾家,隨便找個地兒不就行了。唔,若是給人知道了,確實也不大好……」
胤礽略頓了頓,道,「蒙了眼楮帶來就是。」
胤礽尋思了一會兒,就選好了鈕祜祿家離這邊最近的一個書齋,讓人去領那個小旦來。
胤的心月復人做事向來有效率,不到小半個時辰。胤礽已經坐在書齋後院里,身邊只有李玉侍立著,看著那小旦上前來行禮。
那蓮官生的清秀,腰肢不盈一握,又留著頭發,烏黑黑的看著極是喜人。
胤礽笑吟吟的打量了幾眼,「你唱的既是趙飛燕,想必是會舞的。挑昭陽燕里頭的好段子舞一舞,唱上一段吧。」
蓮官知道面前是貴人,也不敢多說什麼,就只乖乖巧巧的唱了一段。曲聲嬌脆,舞姿輕盈。
胤礽微微眯著眼,只面無表情的听著,待到蓮官唱完了好一會兒,胤礽方才一笑,「賞。」說罷,胤礽起身便走了出去。至于那蓮官,自有人蒙了他的眼楮再送走。
養心殿的氣氛很凝滯,軍機處的大臣已經呼啦啦跪了好幾個。皇帝剛剛 里啪啦的摔了好幾個折子,扔的地上亂七八糟。
弘歷一臉怒色,「什麼緬人望風遁走!劉藻謊報軍情,其心可誅!」
胤只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門邊不遠處,他的心里自有一筆賬,劉藻是雍正當年的寵臣,大清立國能讓皇帝單獨陪著科考的獨一份!
若說是才華,此人是盡有的。但說是軍務,在胤眼里那就是個渣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本是相當正常的,可不因材施用,偏偏要讓劉藻暫代雲貴總督,與緬甸作戰,那就是個笑話!
而今這個結果,怨誰?反正劉藻這回是栽定了!
過了好一會兒,弘歷的憤怒才略微平靜,他瞅了瞅地上跪著的大臣們,「都起來,著軍機處商議接任人選,明日遞條陳。重棠,擬旨將劉藻立即革職。」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于敏中低頭應了聲遵旨,就去一旁磨墨,先把革職的詔書寫下,再呈給皇帝過目。
弘歷看過了按上玉璽,詔書就發下去了。然後,弘歷冷著臉道,「道乏吧。」
皇帝的事情沒了,軍機處眾位卻異常苦悶。讓誰接任啊?緬甸那起子人相當討厭,打不了就跑,生命力堪比小強。這邊拍死了那邊冒出來。真是誰都不願意去啊!
劉藻還是皇帝寵臣呢,這不也栽了?
隨著眾人一起退出來的胤默默在心底盤算了幾回,末了決定這一回的事情富察家可不能插手。
且不說雲貴那邊瘴氣纏人,就說弘歷這一回的暴怒勁兒,就不該多攙和。唔,烏雅氏那邊也得按住了,只是陝甘那邊傳來的消息……去年才從閩浙調過去的總督楊應琚近來挺礙事。若說起來,楊應琚可相當懂得體會上意啊,前兩年不就是因為他的折子才讓弘歷下定決心不與洋人通商。
不過走到毓慶宮的短短路程,胤心中就有了成算。然後,等他踏進毓慶宮才驚訝的發現,胤礽竟然還沒回來!
已經快要入夜了啊,他的福晉跑哪兒去了?
胤礽倒是听了戲就想回宮,可剛剛走出書齋就听見後面有人喊寶公子。
胤礽的腳步不由得一頓,轉頭就瞧見一個美少年。那少年穿的衣裳並不是多好的料子,卻洗的干干淨淨。唇若丹朱,貌比潘宋。
胤礽笑了,「和珅?」
和珅小跑著過來,直接行了個大禮,「想不到在這兒遇見寶公子。」
胤礽笑了笑,「許久沒見,你看著已經是大人了。」以前瞧著還就是個美貌童子呢。
和珅靦腆的笑了笑,胤礽瞧得眼楮一亮,所謂美人當如是啊!
美麗的東西任是誰都願意多看一會兒,胤礽笑眯眯的開始提問了,「你今兒不用上學嗎?」
和珅笑道,「我前幾日謀了三等侍衛的差事,以後不用去官學了。原本想著請紫玉姐姐代為稟告,可巧今兒正遇見公子。」
胤礽微微一怔,繼而笑道,「這是好事,可該好好慶祝。」
胤礽瞧了瞧天色,離宮門下鑰還早,于是笑道,「我正要去太白樓,鈕祜祿侍衛不如同行?」
和珅看著胤礽身邊的人就略略有些躊躇,胤礽卻毫不在意,「走吧,爺今兒興致正好呢。」
和珅理智上覺得該拒絕,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胤礽的臉卻又偏偏說不出口,只嚅喏道,「那恭敬不如從命,叨擾公子了。」
他們倆說的順當約會定的痛快,一直低眉順小說青了,只覺得腿肚子不停地哆嗦……
福晉要听戲也不算啥,說起來福晉這事兒做的還是相當穩妥,可要和莫名其妙的美少年一起上酒樓……若給七爺知道,不會撕了自個兒吧?
作為皇子福晉,與別的男人一塊兒喝酒,真心不對頭吧?
還是中午時候那個雅間,和珅跟著胤礽一進屋,不要說李玉了,胤留下的那幾個心月復臉色都很古怪。
李玉半步不錯的跟在胤礽身後,緊張的模樣讓和珅不禁側目。
胤礽不以為意的安撫了李玉一句,「你主子心里有數,你急什麼。」自打在胤面前漏了身份,胤礽就壓根沒想過他之前的作為能瞞得過胤。
如果不把他的底查的透透的,那就不是胤了。平日里胤礽不說,也不過就是四個字,心照不宣。
李玉的心情很難言,可是屋子里卻還有一個人心里比他更糾結。那就是靠著門邊坐了一半椅子的和珅。
李玉一直低著頭,瞧著不怎麼起眼。和珅剛開始只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後來卻越想越不對勁……他好像在七阿哥身邊見過這位內侍。
和珅的眼楮落在胤礽的手上,碧綠的指環襯著白皙的膚色很是顯眼。之前他在七阿哥手上也見過一個……
和珅是個聰明人,或者更應該說,他是個聰明人中的聰明人!只一眨眼間,他就能想到許多東西。他的眼神直接就落在胤礽的右耳垂上。
……那里有一個細小的耳洞。
和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垂下頭去,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有一點細細的抖。他眼前這個人,是女人!
怪不得寶公子的容貌這樣端麗秀美,怪不得寶公子不常在外面走動。
和珅心里恍惚揣了好幾只兔子一樣亂跳亂蹦,一時間竟然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和激動。
只下一瞬,心中就如同被一盆冰水潑下來,那些激動和雀躍都被凍住了。
鈕祜祿家與七阿哥有關的女人……她,是七福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