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方正看著這倆郎情妹意的你來我往,那邊有馬已經和「渡河卒」交涉好了,正往這邊來。「四小姐,已經交涉好了,連人帶行李,總共一百五十文,您和咱們一起,您走中間。」賴方點點頭,一路有她安排著,真是省了不少事兒。
「小姐,咱們也收拾好了。」阿圓和於須磨抱著一堆東西過來,自有跟著有馬過來的「渡河卒」上前捆扎行李,她們裝備齊全,業務也很熟練,幾下就把東西捆扎結實,背上身了。用的是一個類似倒扣著的凳子的物件,很像倩女幽魂里,寧采臣背的那個。他們幾個人的行李倒也不算多,但是摞起來,也高過那個「渡河卒」半個身子,但那個人渾不在意,一直說他們行李少。另外兩個「渡河卒」向他們鞠躬,賴方點點頭「走吧。」
阿圓興致勃勃的這兒瞅瞅那瞧瞧的,看到騎牛的公子時,嘖嘖有聲道「這又不知道是哪位公家的公子,窮得就剩份了。」於須磨習慣了她的毒舌,但笑不語,但這話卻被那邊的人听了個正著。
「誰家的奴僕這麼沒有規矩,帶出來也不怕給主家丟人,怎麼說話呢。」那個中年男人正等著隨行武士去和「渡河卒」交涉,猛然听到了阿圓的話被人戳中了痛處。再看看他們一行人的打扮物件也不像富貴有身份的,出言譏諷道「那也總比又窮又沒身份的好。」
「好好的公子,出來拋頭露面的,還有什麼身份可言?」阿圓笑著回擊,她倒是不知道剛剛的故事,如果知道了,更有熱鬧看了。
牛背上的公子自己做了輕佻的事情在前,現在想想也是心虛,可是當著德川綱條的面也不想失了身份。再加之,剛剛他本意是向看上去更年輕,樣貌更好的賴方示好的,卻哪知對方根本不識趣,現在再看看跟在她身旁的那個帶著帷帽的男子,心里更是羞怒難當。「不可失禮,沒得失了咱們身份,和這幫粗人有什麼好說的。」
賴方一愣,倒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難道是他向德川綱條示好被自己撞破,現在惱羞成怒了?她搖搖頭,這男人的心思也夠海底針的,還是趕路要緊,特別是對方又沒指名道姓。「行了,既然行李捆扎好了,咱們上路吧。」她伸展了一下腿腳,簡單熱了熱身。孰知她的不在意,更是把小公子那顆敏感的少男心,傷害了個徹底。
那邊德川綱條也注意到了賴方他們一行人,見她年紀輕輕卻言行有度,心里也有了幾分結交的心思,但礙于佳人在前,也不好相交,見他們的打扮估計也是去江戶輪值的,大路迢迢,總有相逢的時候。她看看難免有些氣盛的這位公子,想來那個女孩兒的侍從說的也沒什麼不對的。堂堂伏見宮貞致親王家的小兒子——真宮理,卻連渡河費都交不出,還要對著陌生人示好以籌渡資。只是,她對時下公家的弱勢也有幾分同情,再見這位公子小小年紀卻生的玉雪可愛,難免生了幾分疼愛之心。
說到底,這就是本土人士和穿越人士本質上的不同吧,賴方此時,根本沒有融入感,沒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她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熙來攘往的人和事。多年後,她再回憶此時,也有些懊惱,早知道,就給真宮理渡河的錢了,以後就少了多少的麻煩事。
此時的賴方,只專注于渡河問題,她挽了裙褲的褲腳,別在纏腰上,稍稍用手掌摩擦了下雙腿。「小姐,渡河時最好不要穿木屐,赤腳反而穩當些。」其中一個「渡河卒」好意提醒道,她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這家的小姐,能付錢給隨從找人背,自己卻是要下河,可是看看身姿綽約立在一旁的於須磨,心下也是了然。這麼個俊人兒,擱她也不舍得。她們這片的人,都在做「渡河卒」,這種事兒見多了。誰背個適齡男子過河時,不吃點兒豆腐。即使上了台座,走到河中央,也少不得吃些虧的。她們閑暇里,都是聊這些葷段子度日的。
賴方見她說的是,自然的甩月兌了兩只木屐,她本來也是赤腳的,倒也省事兒。拿起木屐,自然的遞給了於須磨,後者接過木屐,心里一熱,為了她自然的動作,有絲竊喜。賴方矮子,於須磨爬在了她身上。說起來也多虧了帷帽遮著,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於須磨稍稍挺直背,不敢太貼近賴方後背,因為他的心跳的太快了,生怕被察覺。
「貼近,攬住了,一會兒不穩。」賴方試著於須磨沒貼緊,習慣性的把他往上推了推,嗡的一聲,於須磨覺得血涌上了腦袋。但身體習慣性的貼近了賴方,雙手交叉在她頸前,一只手拎著賴方的木屐。賴方這時候也決出不對了,這不是她哥哥家的佷兒們,這是個成年男子,不自在的緊走了兩步。冰涼的河水欺上雙腳,習慣了冷水的賴方也還是抖了一下。水里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平靜,攢動的河水像要把人往里吸一般,賴方費了好大勁兒,才穩住了步子,稍稍適應了一下,才敢跟著「渡河卒」走動。她這時候也沒旁的心思多想了,緊緊盯著渡河卒的身影和落腳的地方,一步一步的跟著,生怕落錯了地方。這大冷天的,她摔了倒還無所謂,要是把背上的人摔了,就不好了。
「切,還好意思說別人窮,大小也算個主子,連隨從都有人背,她自己卻要下河。娶個男子,還要自己背,連個台座都雇不起,妄作女人。」中年男子譏笑道,一副看熱鬧的樣子。他們雇的「渡河卒」和台座也已經到了,他扶著小公子上了有遮陽布的台座,自己上了另一座。四個「渡河卒」晃晃悠悠的抬起了台座,真宮理抓緊了台座的邊邊。看著賴方小心翼翼的背著於須磨一步一步走著,心里像螞蟻啃咬一樣麻麻癢癢的。對,這樣又低賤又貧窮的人,空有一副好樣貌,又有什麼好處。不如出手就是兩個銀餅的德川綱條,年紀稍大了些,但值得托付,想到這,他咬緊牙,挺直了背,也加入到渡河的大軍里。
越到河中央,水流越急,賴方跟緊了前面的人,阻力相對小些。「小姐,听說這附近溫泉可多呢,咱們在府半年,回程的時候,正值盛夏,到時候可要好好游游水。」阿圓在「渡河卒」的背上,沖著前面的賴方喊。賴方听著笑了笑,有時候真是羨慕阿圓的快樂精神,無時無刻她都能找到好玩兒的事兒,這種天生的樂觀,陪著她度過了最難熬的一段歲月,彌足珍貴。
「好,回程的時候,咱們多逗留幾天」賴方想想這一路也確實清苦了些,她倒無所謂,還有對這個世界的新奇勁兒,倒是委屈了於須磨和阿圓,便補了句「在平安京也多逗留幾天,玩兒個遍再回。」
「哎,好 !」阿圓開心的松了手,剛要拍,背著她的人晃了一下,嚇得她趕緊摟緊了那人脖子,再不敢輕舉妄動。
隔著他們不遠的真宮理依稀听到了他們的話和笑聲,心里膈應極了。河水湍急的地方,他被抬台座的人趁機模了好幾把,看看遠遠落在後面,剛下了河的德川綱條,他也不好說什麼。再看看前面一身輕松的幾個人,特別是被賴方小心護著的於須磨,他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賴方她們終于上了岸,賴方走在岸邊,還感覺不太真實,人類對水的恐懼,好像是天生的。她其實很擅長游泳,但走在河里,心里沒底極了,上了岸,還覺得地面在晃呢。她把於須磨輕輕放在了地上,有馬去雇新的牛車了,而阿圓在檢查行李,付錢。賴方粗枝大葉的剛想著風干了身上的水再松褲腿,卻見於須磨拿了隨身的布蹲下替她擦腿上的水漬。她剛想出聲,卻看到了於須磨緊抿著的唇,心里一陣松軟。被人照顧的感覺,其實也不錯。她立在那兒,任於須磨安靜仔細的擦拭著。擦完了腿上的水漬,於須磨又扶著她的腿,擦她的腳,賴方別扭的扶著於須磨的肩膀。
於須磨替賴方穿上木屐,終于站起了身子,賴方松了口氣,這口氣還沒出完,於須磨卻又替她整理起了衣服。放下她別在纏腰里的褲腿,整理平整,再替她緊了緊纏腰。賴方這時候才驚奇的發現,於須磨是個心很細的人,他是如何發現自己不擅長系纏腰的呢?這四指寬的纏腰,簡直比九連環都無解,她每次都是簡單纏了,很少有舒適的感覺。於須磨整理過纏腰後,裙褲和上衣都到了它們該在的位置,太神奇了。
於須磨專心的做著手里的活兒,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澀,兩種滋味混雜著,讓他一時也辨不清楚。他們兩個人心里各種不適,但他們之間的互動在別人看來卻是和諧甜蜜的。
阿圓掩嘴輕笑,連背他們過河的「渡河卒」還有岸邊的人,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有馬找了新的牛車,幾個人一搭手,就把東西理順好,上了車,阿圓和於須磨都一個勁兒的給賴方灌熱水。賴方更是看都不曾看一眼,緊跟在她身後上岸,又看了她和於須磨好久的真宮理,上了牛車,心無旁事的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