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喝茶。」
長孫元軼的聲音無比清晰。噗通,那是跪倒的聲音。嘩啦,那是茶水潑在地上的聲音。
「嘶」那是絲帕破裂的聲音。尉遲氏終于撕碎了藏在袖中的絲帕。一起碎的還有她的面子。
那雙杏核一樣的眼楮便隱隱中含了淚,哀怨悱惻地盯向了柱國將軍。
柱國將軍寡淡的神情染上了一絲薄怒︰「逆子,過來。」
長孫元軼跪在地上,不由的一哆嗦,卻是爛泥一般癱軟著仿佛腿腳都不利索了一般。洛天音偷偷翻了個白眼,將他攙了起來。長孫元軼整個人則順勢倒在了她身上,腳步虛浮而踉蹌,外人看來就好像他真的使不上什麼力氣。
那樣虛浮的腳步,瞬間讓院子里飛滿了各種曖昧不清的眼神,只可惜,那樣的眼神洛天音並沒看到。
「跪下。」柱國將軍沉聲低喝。
長孫元軼乖乖跪在他面前拜墊上,臉上表情懼怕中帶著委屈。洛天音也只得跪在他身邊,心中萬分可憐自己嬌弱的膝蓋。
「你在干什麼?」柱國將軍仍然用他看陌生人般的寡淡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
「不是爹爹說叫我給我娘奉茶的?所以我就帶著娘子去奉茶了。」
尉遲氏暗暗咬牙,這個小畜生的心里從來就沒有把她當過娘,很好,她也從沒把他當過兒子。
柱國將軍卻叫他一句話說的半天沒有言語,他說的本沒有錯,嚴格說起來,尉遲氏的確不是他的娘。
「爹爹,」長孫元軼斷斷續續說道︰「我可是做錯了?」
柱國將軍一時語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叫自己的傻兒子問住。
這話怎麼回答?說他錯了,人家的確是在給自己的生母奉茶,而且這個生母並不是什麼妾室通房,而是上了家譜的正室夫人,是原配嫡妻。
即使是現在的夫人尉遲氏在她牌位前都要執妾禮,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有錯?不但沒錯,實在還是崇尚孝道的典範。
可是,也萬不能說他沒錯吧,先不說嬌妻會不會答應。現在,尉遲氏畢竟是柱國將軍府的當家主母,他這麼**果的不給面子,不但打了尉遲氏的臉,也打了他的臉。
大興城勛貴誰不知道,這尉遲氏可是他在元妻去世後,尚未除服的時候自己扶正的。
第一次,柱國將軍開始正視自己的這個傻兒子,什麼時候,他竟也被自己的兒子弄到一句話說不出的地步?
可是仔細看去,長孫元軼除了有一張酷肖生母的好皮相之外,整個人還是那般的遲鈍而木訥。不由嘆口氣,自己怎麼就覺得長孫元軼伶俐了呢?還是跟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
身邊多了個媳婦,一個丑陋的媳婦。他眼神不著痕跡地瞟過閑閑在天空找蚊子的洛天音,會是她的原因嗎?
「我叫你來只是想問問,你是怎麼回事?今天起得這麼晚。太沒規矩了。」
柱國將軍也不是傻子,沒法回答的問題那就不回答,轉移話題。
洛天音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只可惜她還是太低估了長孫元軼的臉皮,她若是知道了長孫元軼接下來的話,這個時候怎麼都不會讓他說話的。
他說︰「這個真不是我的錯,昨天晚上娘子叫我在下面她在上面折騰了我將近一夜,直到將近寅時才讓我睡覺。你看,她還弄傷了我。」
「嗖嗖嗖」的冷風中,眾人再度石化。
女上男下?還折騰了一夜?好彪悍的女人。
這個時候,長孫元軼手腕上的牙印,瞬間成了母狼凌虐小綿羊的有利證據。
洛天音臉色黑了,丫的,睜眼說瞎話啊,這家伙沒有節操的嗎?他沒有自己可還有的啊,叫他這麼一說,自己的節操何止碎滿地?是灰飛煙滅好吧。
到不了明天,她洛天音就會聞名大興城。
所以,洛天音瞬間又化身成了狼外婆,一把攥住了他冷風中顫抖的手腕。正捏在他所謂的傷口上。
「嘶,」長孫元軼鳳眸中波光盈盈︰「娘子,輕些。你又弄疼我了。」
「嗷嗷嗷——」他說又,他居然說又,洛天音很想仰天長嘯,老天爺,您老人家怎麼就不打個雷,劈死這個妖孽呢。
「咳。」柱國將軍輕咳一聲︰「既然你身子不適,就和你媳婦回去休息吧。」
「恩。」長孫元軼乖巧非常,立即站了起來,拉著洛天音就往院外走。
「等等,」尉遲氏微微一笑︰「今日畢竟是大女乃女乃認親的大日子,怎麼好不去見過各位宗親。」
尼瑪有完沒完?洛天音這會很憤怒,非常憤怒,憤怒的小火苗蹭蹭的就快要報表。
那邊卻叫人毫不客氣的又澆了瓢油,很好,第一天見面臉皮不好撕破,不代表不可以撓兩道。某些人不遺余力的找虐,不成全實在對不起老天爺。
「大女乃女乃那是什麼表情?」尉遲氏聲音依舊溫和︰「給各位宗族長輩見個禮就這麼不滿?」
洛天音強壓下心頭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夫人怕是誤會了,我是在考慮給各位長輩們送什麼禮才會又大方又貼心。」
今日認親,按照慣例是要互贈見面禮的,不過尉遲氏明知道洛天音是被蒙在鼓里換親進來的,哪有準備什麼見面禮,之所以堅持這麼晚了都不讓宗族長輩離去,就是為了羞辱她。
長孫元軼眸光驟然一冷,不由就握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滑膩小手。洛天音冷冷一哼,將他的手甩開,隨即拋給他一個犀利的眼神,小樣,等會再收拾你。
尉遲氏不著痕跡地朝兩人身後的大丫鬟看去,幾個丫鬟瞬間就好像脖子不舒服一樣輕輕扭了扭。只有芊墨微微低下了頭。
隨即,尉遲氏的笑容中就多了絲譏誚︰「不知大女乃女乃準備了什麼稀罕的見面禮,怎麼每個丫鬟們都空著手呢?莫不是這些丫鬟們不懂規矩,還叫大女乃女乃自己拿不成?大女乃女乃在王府里大概是沒有用慣丫鬟的,不用怕她們,即便她們跟大爺再有情分,也終究是個下人,大女乃女乃想打想殺不過一句話的事。」
這尉遲氏太會說話了,明面上是幫她教訓丫鬟,實質上則是在暗諷洛天音出身低微,連個丫鬟都沒用過,沒見識上不得台面。又明里暗里的告訴所有人,這幾個丫鬟跟長孫元軼是有情分的,新婚日就在不遺余力的給人添堵。
洛天音卻好似並沒听出她話里的深意,微微一笑︰「夫人說的極是,什麼樣的丫鬟都不過是個下人。即便是妾室通房都算不得什麼主子。唯有原配嫡妻,正式的夫人才是內宅唯一的主子。」
尉遲氏臉色一黑,洛天音將原配嫡妻幾個字咬的異常清晰。那可是她一塊心病,她的出身不過是個貴妾。平時最恨的就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原配,偏偏這話她還無法反駁。
「我想,各位叔伯長輩都是非富即貴,家中定然什麼都不缺,財帛金銀之類的東西未免太過俗套。所以,天音給各位準備了其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