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風和日麗,雲淡風輕。舒愨鵡
天空中突然就起了陣微微的風,輕柔涼爽,如同新發的女敕草直叫人心曠神怡。
長孫鶯飛剛才還在手中不斷晃悠萬分瑟的小瓶子卻突然不見了蹤跡。
面前卻是多了個蹲著的背影,那背影隨意一揮,剛才還在她手中的小瓶子此刻卻到了地上倒伏的山賊頭手里。
長孫鶯飛小臉終于第一次沒有了笑容,不著痕跡地瞟一眼身旁的追月。
在她想象中,自己吃了虧,追月怎麼也得第一個沖上去替她找場子。
可是卻萬沒想到,追月此刻卻沖她無奈的聳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長孫鶯飛杏眼圓睜,卻瞬間又笑意盈盈,眼前虧這東西怎麼都是她不肯吃的。
「這位小哥哥,你偷襲人家,不大磊落吧。」
「哼。」耳邊卻響起一個清冷好听的聲音,長孫鶯飛卻有些迷茫,這聲音雖然穩重卻並不成熟,只怕也是個孩子。
下一刻,她的目光就撞進了一雙如水晶般純淨澄澈的碧色眸子中。
那干淨的晶碧眸子叫她突然就覺得自己剛才的小動作太不像話,而那頭微微卷曲的棕色長發並未豎起,晨風中微微飛揚,叫人忍不住就想上去模一模。
他個子雖然很高,卻絕對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怎麼周身就有了那樣難掩的氣度風華。
「你不是說遇到小孩子要小心?」那男孩微微一笑︰「我也是小孩子,所以,你要小心。」
長孫鶯飛笑的更加燦爛︰「小哥哥這麼厲害,我怎麼敢不小心。」
她眼珠一轉,瞬間又委屈的不得了︰「我沒欺負你的人,我說了我窮的沒飯吃,是他不肯收留我,還叫我滾。」
「你沒飯吃嗎?」男孩閑散的掏掏耳朵︰「你說這話,不怕皇後姑姑打你**?」
「你。」長孫鶯飛神色一正,淚光也不閃了,手指也不戳了︰「你認識皇後?」
「你不是想來看看突厥人是不是眼楮是綠的嗎?」男孩微笑著朝她走進幾步︰「如今,可還滿意?」
「阿棄哥哥。」長孫鶯飛突然就明白為什麼追月不願出手,這個人的確是不用出手的︰「你怎麼認出我的?」
阿棄朝破馬車上的驚悚鏢旗撇撇嘴「那樣大的字我又不是瞎子。」
長孫鶯飛努努嘴︰「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赫連棄微微一笑︰「我哪里敢嘲笑你?只是前面有些危險,我才要人在此將你嚇回去,可惜,我忘記了你怎麼可能會被嚇回去。」
「有危險?」長孫鶯飛雙眸又是一亮︰「哪里,哪里,快帶我去。」
「鶯兒,」赫連棄臉色卻是一寒︰「呆在這里不要動,那人不是你能招惹的。我堵了他好些日子,才剛有些眉目。千萬別讓他踫到你。」
「危險好,危險好。」長孫鶯飛笑的眉眼彎彎,顯然沒把他的話听進去。
「追月統領,」赫連棄卻並不再看她︰「前方危險速帶公主離開。」
「是。」追月不再嗦上前就來扯長孫鶯飛衣袖。
赫連棄卻是突然嘆口氣︰「來不及了。」
話音未落,道旁樹枝突然就搖曳紛紛,如同承受不住驟然而至的威壓,不由自主的臣服膜拜。
「布陣。」赫連棄如臨大敵,將長孫鶯飛護在中心。
風聲漸止,樹林中卻是緩慢而優雅得走來一個青衫的頎長身影,他頭上戴著幕離看不清樣貌,但就憑那一襲普通的青衫和緩緩而行的風姿,就叫人不由地想要折服。
「誰呀,」長孫鶯飛好奇地趴在赫連棄肩頭,雙眸爍爍放光︰「我怎麼覺得那人比我爹爹還好看。」
赫連棄瞟她一眼︰「這話可千萬別叫你爹爹听到,他說不定會撕了你。」
「他不敢,」長孫鶯飛一點不緊張︰「他若撕了我,我娘就會撕了他。」
那青衣人腳
步微微一頓,長孫鶯飛卻是吐了吐舌頭,怎麼就總覺得那人好像听到了自己說話。那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
「你先天不足。」那青衣人聲音如春風般和煦,幕離下的眸光似在打量長孫鶯飛︰「若不根治,只怕活不到及笄。」
長孫鶯飛嘻嘻一笑︰「我知道,無所謂。我娘跟我說了,人生沒有長短,只有快活不快活。有些人活了一輩子未必就能活明白,我此生也許命不長但卻定然不會後悔。」
赫連棄心中就是微微一痛,他也曾被人斷言活不過十歲。如今他不但活過了而且活的很好,但他卻知道自己的命是娘親用命換來的。
那時小不懂事,等他什麼都知道了卻後悔沒能在娘親活著的時候與她好好相守,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如今,這小小稚童听說自己活不過十五歲,卻依然淡然微笑,說自己此生不後悔,那是怎樣的心胸和經歷才能培養出這樣一顆七竅玲瓏心。
「跟我走,」青衫人上前幾步,帶著淡淡蠱惑︰「我能治好你,讓你與家人相守更加長久。」
「謝謝你,不必。」長孫鶯飛卻是搖搖頭。
「你不想多活幾年?」
「當然想。」長孫鶯飛微微一笑︰「能活著誰願意死?不過,既然阿棄哥哥要抓你,你定然也是我爹娘的敵人。既然是我爹娘的敵人我跟你走,他們不是會很為難?我怎麼能叫你利用我來打擊我爹娘,這種事情,我才不干。」
青衫人似是微微一愣,幕離下卻發出一陣舒心的笑︰「你不愧是她的女兒,果然很像。」
「你果然是為了我爹娘才想框我過去的。」
青衫人卻是擺擺手︰「我不否認,起初的確是想利用你。不過,你這麼有趣,早早死了著實可惜。你過來吧,我答應你不用你為難你爹娘就是。」
「不去。」長孫鶯飛堅定地搖搖頭︰「我可信不過你。」
「起陣。」赫連棄卻突然一身低喝,剛才那些山賊親兵們突然就開始詭異的挪動。
明明還是晴空萬里,風和日麗,不過一瞬間卻憑空起了迷蒙的霧,將一切都籠罩的不甚分明。
濃霧中,幾點閃爍的寒光卻悄無聲息向青衫人所站的方位射去,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噗,噗。」幾聲,顯然是利器穿透衣衫的聲音,赫連棄心中一喜,揮揮手,正準備四下包抄。
耳邊卻突听得「 」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稚女敕的一聲驚呼。
那驚呼如同初生的黃鶯,帶著淡淡的女乃香,他身子一旋便向陣心掠去。
冷不丁迎面一粒小小石子狀似不經意般一閃而過,不過「叮」一聲細微的響,眼前濃霧頓去,一輪艷陽當空,仍是風和日麗的大好季節。
然而場中形勢卻已大變,追月已倒伏在五丈之外,唇角帶著淡淡血痕。
長孫鶯飛則落在青衫人懷抱中,面色除了些許的蒼白並無不妥。
而他對面卻靜靜佇立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一對絕世男女。
沐浴在陽光下的那一對男女,直叫人忘了呼吸,周圍的一切都再不能入眼,只因為,他們才是天上地下最璀璨的神光。
赫連棄心中瞬間安定,自己的陣法叫他們一下子就破了,他實在沒什麼可憋屈的,誰叫人家才是陣法的祖宗
「閣下挾持個小姑娘不大磊落吧。」長孫元軼聲音淡淡,表情淡淡,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值得關心的。
「嘖嘖。」洛天音咂咂嘴︰「你還真是不長進,沒事就會欺負些孩子。」
青衫人將脊背挺得更直,卻是不發一言。
長孫鶯飛卻在看見自己爹娘的瞬間露出個甜甜的微笑,突然就反手勾住青衫人脖頸,萬分親熱在他胸前噌一噌︰「你不是說能治好我的病?那快走吧,別耽擱了。」
青山人抱著她是手腕就是微微一抖,聲音雖然平靜卻掩飾不住淡淡的羨慕︰「長孫元軼,你有個好女兒。」
「過獎,」長孫元軼下意識上前一步擋在洛天音身前︰「我和我夫人都如此優秀,女兒自然不能差。」
「謝謝你將女兒生的如此優秀。」青衫人略一低頭,認真地看著懷中長孫鶯飛︰「做我徒弟不算丟人,說起來我們以後就是親戚了。」
「誰說做你徒弟?」長孫鶯飛小腦袋突然就鑽進了他幕離中,聲音萬分清脆︰「這位哥哥,你長得果然比我爹好看,我要做你媳婦。」
青衫人身子明顯一僵。
「長孫鶯飛,你敢——。」轟一聲,長孫元軼腳下地面塌了一塊。
「有什麼不敢?」長孫鶯飛將青衫人抱得更緊,葡萄樣的眼楮水汪汪亮晶晶︰「難得踫見個比爹爹長得好看的男人,還不許我收了嗎?」
她水波盈盈的雙眸光華流轉,看一眼阿棄︰「阿棄哥哥不用緊張,你長的也好看,我一起收了就是。」
赫連棄腿一軟好懸沒一**坐地上。
慕容靜兮看一眼身前那耀眼的夫妻幽幽一聲長嘆,有這樣的女兒,真是丟人吶。
「洛天音,」長孫元軼牙齒咬的咯咯響︰「你都教你女兒些什麼?」
「我看挺好,」洛天音卻並不著急︰「你確定要從了我女兒?」
她臉上笑容與長孫鶯飛如出一折,萬分溫柔拍一拍赫連棄︰「阿棄,鶯兒最先認識的是你。放心,你是大房。」
慕容靜兮又是一嘆,無恥這東西果然是沒有下限的。
「還有你,」她朝青衫人溫柔一笑︰「你確定以後要叫我和我夫君爹娘嗎?也是個不錯的事情。」
「看吧,」長孫鶯飛紅潤的嘴唇笑的萬分開心︰「我娘同意了,大哥哥,你不用擔心自己年齡大配不上我,我不嫌棄你。」
她大眼楮笑的月牙一樣,心里卻在盤算,丫的受不了了吧,受不了就快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啊。
青衫人身影只是微微一頓,卻是驟然間舒心一笑︰「你若不嫌棄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小娘子,告別你爹娘和為夫回去吧。」
這一次,輪到長孫鶯飛身子僵硬了。
隻果樣的臉蛋漸漸鐵青,丫的,戀童癖啊,姐還不干了呢。
笑臉卻更加甜美,伸手將青衫人抱的更緊一些,卻是突然「哎呦」一聲。
指縫中一點寒光便沒入地下︰「小丫頭,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你真能治好鶯兒?」洛天音收起臉上笑容。
「當然。」
「好,你帶她走吧。」
「好。」
「等一下,」長孫元軼冷聲說道︰「什麼時候放她回來?」
青衫人微微一笑︰「她的體弱是先天不足,想要健健康康活下去,最少要六七年。」
「好,」長孫元軼鄭重的點點頭︰「七年後,大興城靜候長公主還朝。」
「爹爹不必擔心,」長孫鶯飛重新恢復了活力︰「他要是敢耍小心眼,我就真收了他。長公主要是不小心轟了,您只管下旨要駙馬殉葬就是。」
青衫人欲待躍起的背影微微就是一頓,不由再次打量懷里看似無害的小小人兒,不得不重新衡量下帶著這小家伙到底值不值。
「看什麼,」長孫鶯飛勾住她的脖頸︰「可是被老娘一枝梨花壓海棠的絕美風姿迷住了?」
青衫人指尖一彈,長孫鶯飛便再說不出一句話,青色身影瞬間消失在密林中。
「皇上,」追月上前一步低聲到︰「可要通知各州縣攔截?」
「皇上,微臣隨時听候調遣。」赫連棄雙眸中寫滿了擔憂。
「不用。」長孫元軼卻是搖搖頭︰「他不會對鶯兒不利,也許鶯兒跟著他是對的。」
夜涼如水,洛天音神情專注盯著高原的星空。
長孫元軼將外套搭在她身上︰「你也猜到他是誰了吧。」
洛天音嘆口氣︰「我早就知道他沒有死,從九重宮闕那樣高的地方摔下來,早就成了一灘泥摳都摳不起來。沒有問題才有鬼,當年沒有下令徹查真不知
是對是錯。」
「獨孤文信是極端驕傲的人,有些事情他不屑做。」
「說起來,你不覺得如今的獨孤文信身上有些蒼穹山的味道?」洛天音若有所思的說道。
「你以為我傻?」長孫元軼瞟她一眼︰「蒼穹雪山族,那小子能混進去也算是本事。若不是看出來了,你以為我會要鶯兒跟他走?」
「是啊,」洛天音點點頭︰「我的換顏雖然根除終究還是傷了根基,沒想到讓鶯兒先天體弱。雪山族那樣逆天的地方,說不定真能治好鶯兒的不足之癥。」
「說起來還是有些擔心。」長孫元軼嘆口氣︰「他們那些老怪物們不會看上咱麼家鶯兒做聖女吧,聖女那東西貌似不能成親的。何況還得背負什麼詛咒,成親生子必然得有人犧牲,不是母親就是孩子。卓雅和你外祖母不都是因為那個才甘願赴死的。」
「你說笑呢吧,」洛天音輕嗤一聲︰「要擔心也擔心下雪山族,敢打你女兒主意的人只怕還沒出生。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她微微一笑︰「雪山族那種地方實在不該存在在天地之間,窺測帝運說的好听。實際上不過是一群閑的蛋疼的無聊人唯恐天下不亂的沒事找事。」
「所以,」她嘆口氣︰「不要怪我們鶯兒分分鐘就滅了他們。」
「阿奴,」長孫元軼卻是突然欺身向前︰「鶯兒要七年後才能回來,這七年我們會不會太無聊?是不是缺點什麼來添個樂子。」
「長孫元軼,」她皎潔一笑︰「你絕對不會無聊,很快就會有人接替鶯兒繼續跟你好好玩了。」
「額?」長孫元軼一愣,隨即一喜︰「你是說……」
「吧唧」某皇帝萬分欣喜在老婆臉頰上印下一個吻,正準備干點什麼。
外面卻突然響起一個顫巍巍的聲音︰「皇上,玄將軍求見。」
長孫元軼臉色瞬間一黑,正要發怒。
洛天音卻一聲嬌笑,趁機月兌離某人的鉗制︰「去告訴他,明天給他賜婚。」
殿外再沒了聲音。
遙遠的蒼穹山,悠遠空靈的神仙洞府中,卻突然發出一陣悲慘的,悠長的,不甘的咆哮。
似乎,正預示著那個不見天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