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懷孕?」
「你要和我結婚?」
又是同時對著對方扯著脖子聲嘶力竭的嘶吼,兩個人如同斗雞一般死死的瞪著對方,大有你敢再說一句試試的架勢。
兩人互瞪許久,誰也不讓誰,僵持間,七皇子突然哈哈一笑,右手一攬將李存攬入懷中,「爺差點被你騙了,不管你樂意不樂意,用什麼謊言爺說娶你,就一定要娶你,你賴不掉的。」
「我沒懷孕。」李存堅定的表達立場,「我假裝懷孕就是為了騙錢。」
七皇子笑著在她嘴上輕啄了一笑,「既然要騙錢,嫁給我做七皇子妃,我的錢還不任由你花,為何現在又突然坦白?女人,你可別告訴我你是突然懺愧,良心發現了,這種鬼話爺一個字也不會信。」
他不信?可是她說的是真話啊?她真的是缺銀子真的是想要錢才說謊騙人,現在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內疚,又非常不想被牽扯進某些亂七八糟不好控制的關系中才會坦白,可是為什麼不信?
李存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的可信度就這麼低?」
七皇子再次哈哈大笑,將她摟得更緊,「不用廢話了,明兒個我就稟告六哥,太妃娶你為妃。有六哥在,父皇不會說什麼,至于太妃麼?」七皇子食指縴縴抬起李存的俏臉,「你會很好的應對的,對不對?」
「不對!」李存一巴掌打開他的手,左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姐我不答應。」
可是有些事情由不得李存不答應,于是第二天清晨,她還沒睡醒便被某人一腳踹進了後宮,參見德隆太妃。
當然膽小如鼠的某人在上馬車前死抱著一個婢女的大腿不撒手,于是乎搶到了一個婢女作為壯膽神器。
靜穆的宮殿,清雅淡然,彌漫著陣陣香火氣息,從外面大堂似乎是瞥見里面設有的佛堂,德隆太妃坐在高堂之上,一左一右的分別是華昭儀和鎮國公之女花嬌。
李存低著頭,小步小步的走進去,跪拜在地,半晌,德隆太妃只是手拿著佛珠默念,仿佛並沒有看見有人進來,也沒有人跪著,華昭儀與花嬌低眉順目脊背挺直靜坐,連發絲都毫不動彈。
李存跪得雙膝發麻,眼角偷瞥那個老太太,心里一個勁的月復誹,再怎麼念佛有個屁用,心腸這麼歹毒。
半柱香過去,德隆太妃這才慢慢睜開眼,放下手中的佛珠,淡淡說道︰「抬起頭來。」
李存爽快的將頭抬得高高的,誰料就那麼一瞥,德隆太妃嚇的身子往後倒,手中佛珠斷裂,手抬起,長袖遮住雙眼,「好大一個妖孽。」
第一次,李存很想認真審視一下自己的化妝術是不是應該再深造一下,將一個老人家嚇成這樣是不是真的有點夸張了?
「太妃娘娘。」花嬌嬌聲喚道︰「是七殿下要娶的女子啊,不是妖孽,您看錯了。」
太妃這才移開一丟丟的長袖,再看了李存一眼,連忙又將整張倆遮住,「胡說,這分明是個丑陋的妖孽,我家七兒如何能看上她?」
「既然是妖孽,不如拖出去打死罷了,免得辱了太妃娘娘的眼。」華昭儀冷笑道。
「既然如此,拖下去……」
「太妃娘娘。」李存突然說道︰「民女知娘娘素來敬畏佛祖,今日乃準提菩薩聖誕特特尋了些薩閣羅婆香,此香雖普通卻為民女三日三夜親手調配所制,只是民女一番心意。」
一個殺字卡在喉間,德隆太妃微怔,醒悟時橫了華昭儀一眼,默念罪過罪過,差點在菩薩誕辰犯了殺戒。
李存這才感嘆幸虧自己早作準備,事先打探了這德隆太妃的喜好,從七皇子府偷了些香料,否則話還沒到三句,命就已經沒了。
一般吃齋念佛之人,要麼是心中有愧苦于無法解月兌所以寄諸佛珠虛幻,要麼是心存仁慈,內心平靜安詳之人,德隆太妃是那種人,她暫時不知,卻明白,信佛之人,自然是敬畏神靈而不敢在神靈誕辰妄造殺孽的,這忌諱是頗為深刻的。
李存笑了笑,再接再厲,「佛家有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百年之後皆化作青煙裊裊隨風而逝,雖然相貌天生,但民女自知相貌丑陋不敢有污君目,太妃娘娘仁慈寬厚饒恕民女驚擾之罪,民女感激涕零。」
是啊,佛家也常勸人拋棄皮相平等看待眾人,枉她研習佛經這麼多年,卻忘了佛珠教誨,罪過罪過,想到這,她心一軟,說道︰「起來吧。」
緩緩站起來,膝蓋卻是疼痛難忍,險些又倒下去,李存只好暗自運功舒緩,這時,花嬌從一旁的宮女那里接過茶水,替德隆太妃換上新茶,太妃笑道︰「丫頭,你可得好好學學。」
花嬌怯怯的說道︰「花嬌愚鈍,自然是不敢與姐姐相比,只能知道相由心生這些俗語,哪能明白那麼高深的佛學真諦。」
華昭儀眼簾微抬,笑看了花嬌一眼,不做聲。
簡單的一句,再思索起自己疼愛的佷女進七皇子府才一日便被人陷害,連丫鬟都賠進去了,德隆太妃看李存的目光帶上了幾分鄙夷,「你想嫁進皇家?」
「民女出身卑微,乃山中獵戶之女,本實實不敢有高攀之心……」
听到這,德隆太妃連連點頭,這丫頭還算識趣。
「……不過情根深種實難抗拒,相信娘娘也曾從布商之女,士農工商之末而得侍奉在先皇身側,定能明白此間情之可貴。」
剛入咽喉的一口茶水卡在喉嚨,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德隆太妃臉色發青,卻半點發作不得,那丫頭不緊不慢的說話,卻句句頂著她的死穴,當真可惡至極!
「太妃娘娘身份高貴,與先皇是情比金堅,豈是你可以比擬的?」華昭儀笑道,語言不盡不實,也不知是否真心在為太妃娘娘說話。
「自然,民女低賤豈敢與太妃娘娘相比?太妃娘娘與先皇情深似海,堪比梁祝,民女不過一片真心,不敢與生死相許作比。」
李存一句話又是一個炮仗,氣的太妃娘娘幾乎七竅生煙,好個伶牙俐齒,這分明實在罵她虛情假意,要是真情比金堅,怎麼不去殉葬!
華昭儀見太妃氣急卻發作不了,硬憋得自己難受,笑得更歡了,而花嬌只是低頭,余光在李存身上打量,若有所思。
這之後,你來我往,太妃一句,李存半句,硬是把她氣的半死,幾乎昏厥過去,她這才揮手讓李存下去,免得自己被活活氣死。
出宮時,路過婕妤宮不遠處的花園,嫵音正置身花海之中,萬種繁華卻掩不盡她一身傾城。
她抬頭垂眸看著地上跪著的丑女莫小潔,問道︰「你就是近幾日鬧的沸沸揚揚的那個丑女?」
李存未及回答,嫵音身後的宮女杏眸惱怒,指著李存身後的宮女罵道︰「哪家不懂事的丫頭,見到婕妤竟然不跪?」
嫵音淡看了一眼,將手中嬌話扔在地上,轉身吩咐道︰「待會宮中好好教導。」
「是,婕妤。」宮女沒有看李存一眼,徑直拉著那丫頭離開,一臉的傲慢不可一世。
從後而來的花嬌看著李存,將她扶起來,「姐姐,皇宮就是這樣的,得罪了人誰也保不住,我也害怕,你若怕跟我一樣躲起來可好?」
李存拍了拍身上的灰,笑道︰「花嬌還會害怕?」
花嬌被李存坦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怯,低下頭,「我不明白姐姐說什麼。」
「既然你喜歡的男人明白告訴你他不喜歡你,也永遠不會娶你,這麼堅持的理由,我今天真的很想問一問,真的是因為愛?」李存見她低頭不語,直來直往的說道︰「你不必懷疑我什麼,我就是好奇,所以一直都很想問一問你。」
「那麼姐姐一定要嫁給七殿下的理由是什麼?只是因為孩子麼?」褪去怯懦,花嬌的目光沉穩而敏銳。
「直接給你說吧,七殿下知道我沒懷孕,也根本沒打算真的娶我,我只是一個借口,一個趕走他所有煩惱的借口,一個當初趕走你,如今應對太妃的借口,否則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今日竟然明目張膽的給太妃難堪?」
花嬌微愣片刻,然後所有的震驚化作苦澀凝聚在唇邊,「原來如此。」
一瞬間,原本明艷的女子就如同只開一夜的曇花在黎明中驟然凋零,只余下掙扎,「即便如此,七殿下總有一日會娶妻,我會等,等到我可以嫁給他的那一日。」
「你就這麼愛他?」
「從我一出生起就被教育要嫁進皇家,他是皇家之中我唯一想嫁的人。」
「對不起,我不明白。」李存直接的表達自己的疑惑,「你的意思如果倒過來理解是不是意味著皇家之外可能還有你想嫁,也想娶你的人?」
她如此直接的問,目光清澈如水,是這一生見過最干淨的一雙眼楮,一雙她從未在家族皇宮中見過的明亮雙眸,或許就是因為那雙眼楮太干淨,干淨的她可以從里面清清楚楚看透自己的靈魂,所以那一刻,她面前的人坦誠,她也就坦誠了。
「皇家之外與皇家之內,是兩個世界,天地之隔,仙凡之界,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了。不過現在我要去要回我的丫頭了,告辭。」她說罷,轉身朝婕妤宮走去,心中百感交集,卻只化作一句未說出口︰那麼,你的自我呢?
婕妤宮中,嫵音屏退所有的宮人,對著一只跟隨在李存身後的丫鬟直直的跪了下去,雙膝落地,兩淚縱橫,「母親。」
那丫鬟也是淚眼婆娑,彎身顫抖將嫵音抱在懷中,「莎蓮娜。」
兩人依偎在一起嚶嚶哭了一陣,這才相互扶持說起話來,時間有限,嫵音三言兩語撇開過往磨難,將自己如何逃走如何遇到公子如何進宮簡要概而述之,明恩听後臉色越發深沉,握著嫵音的手隱隱顫抖,「孩子听母親的,修羅族人不能被恨所驅使,更不能為了恨獻身于仇人,讓我們逃出去吧,逃走之後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園。」
嫵音跪下,抹去淚水,眸中盈盈卻只余堅定,「母親,莎蓮娜是修羅族人,一生不會忘記先祖訓誡,女兒求的絕非為恨,母親,您相信我,這世間只有公子可以將我們修羅一族從奴隸的恥辱中解救出來,也只有公子能帶給修羅一族永久的和平與安寧,帶給其他無數與修羅一族同樣的人們幸福與平安。而這條路我必須陪公子走下去,萬載罵名也必須肩負在身。」
「不!我們修羅一族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應當自己拯救自己。」明恩堅持。
「母親。」嫵音跪下磕頭,「女兒求您成全,也求您助公子一臂之力,將國廟獻給公子。」
啪!嫵音臉頰五個手指印鮮明,明恩怒其不爭的罵道︰「國廟乃我修羅世代守護神廟,如今你居然要交給非我族類?你真是枉為聖女!」
屋外,李存走近巡邏中的葉長衫,葉長衫此時正在婕妤宮止步不前。
「我記得嫵音說過當初你背叛了她,如今卻又效忠于她為何?」突然而來的聲音,突然而來的問題,葉長衫本能的拔劍,長劍出鞘一半,婕妤宮門開了,明恩依舊扮作婢女的模樣低頭走到李存身邊,李存用只有葉長衫和她能听到的聲音說道︰「現在你當知,嫵音信任我。」
有太多的問題她想問,她不懂,卻不能用李存的身份問,那麼一個虛擬的身份是最好的,尤其這個身份馬上就會徹底的消失。
葉長衫看著嫵音,她目光注視著那個婢女,似有千般難舍,萬般不願,他長嘆一聲,回答道︰「家姐病重,需要藥費,我只能賣了她。」
心微微一顫,李存抓住身後急于上前的明恩,「那麼你愛她嗎?」
「時至今日,每一次看著她如此令人心疼的模樣,我都會感同身受的痛,可是,當親情和愛情面對兩難,我無能為力,只能選擇一樣。」
「好,我明白了。」李存的回答,淡到極致,無悲無喜無怒無怨,更沒有一絲的動容,甚至帶著硬度,宛若岩石的硬度,她走在前面,走的越遠,那樣子卻在日光中越來越清晰。
宮門剛出,還未上馬車,明恩抬手給了李存一個措不及防的響亮耳光,「這是打你利用我女兒,更是打你竟敢覬覦我修羅國廟!」
七皇子站在遠處,眼見她受辱,眸子微痛,大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