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宋十幾個州縣出現大規模的蝗蟲災害,而西夏的李元昊卻在東征西掠忙得不亦樂乎,兩國在邊境線摩擦不斷,國庫被龐大的軍需和振災吃緊。內憂外患下,老邁的太後仍是遲遲不肯交出軍政大權,坐陣三省六部首席的全是些暮氣藹藹耳聾眼花的老臣,年青的皇帝雖有心勵精圖治,在朝野卻是威信不夠手上又沒有兵符。皇上憂心忡忡,大宋陷入了風雨飄搖。
大宋是一個以儒治國,崇文抑武的封建王朝,特別注重孝道,因此類似「逼宮」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是萬萬不敢做出的,何況皇上自小是太後一手帶大,若不是她一個女人十幾年如一日的苦撐,政權早被當年的奸相丁謂獨攬,哪里還能存留下現今這副局面。只是太後明知皇上早到了親政的年紀,久居位高是硬舍不得放手,畢竟,那千絲萬縷的網子里還纏著無數士大夫團體的利益。
自從那回在御花園,我挺著大肚子被郭皇後堂摑了以後,皇上一改平時的溫良仁厚,脾氣逐漸暴戾了起來,在垂拱殿經常大發雷霆,有一回竟直接將揍折朝臣相呂夷簡(太後最信任的老臣)砸了過去陳辭痛罵他無能,呂相當場昏了過去,第二日就開始告上病假。
誰都知道,郭皇後是當年太後執意逼迫皇上冊封的,小公主早夭後,臨盆前被皇後羞辱的張美人昏迷不醒,這位美人可是當今聖上真正心怡的女子啊,中間的微妙眾人皆是不言自明。沉斂的太後精神雖見好,可畢竟垂垂老矣,而年青的皇帝根基雖淺,卻是雄心勃勃英姿煥發。于是,朝中不少大臣紛紛向皇帝拋出繡球投誠表忠,一些資歷深厚與太後錯綜復雜的軍機要臣也開始各自暗釀鬼胎。
幾日後,皇上正式撕破臉,在朝堂上明目張膽與太後言語沖撞起來。
十月底,皇上不顧太後阻攔,執意將範仲淹調回京師領職右司諫,再將掌管後宮的殿中省(也叫內侍省)大小官員包括御藥院集體大換血。
十一月,皇上罷黜了太後曾任用的宰相呂夷簡,樞密使(相當于國防部長)張耆,樞密副史夏竦,參知政事(相當于國務院總理)陳堯佐等人,提拔張士遜、李迪為相,王隨任參知政事,李諮為樞密副使,王德用為簽書樞密院事,再將十來年長期避門不出的八王趙元儼召回朝拜為太師,整體組成全然一新的最高層大宋皇朝領導班子。
張士遜是集賢殿大學士,六十多歲,曾是皇上少年時的恩師,當年因觸怒了太後一直貶在許州做地方官,皇上將張老調回後,還讓他同時掌管了刑部。而七俠五義中的八賢王趙元儼,就是宋太宗的第八子,當今皇上最小的叔叔。當年皇上十二歲剛剛即位,趙元儼唯恐劉太後猜忌,深思沉晦,閉門與外人隔絕,自稱謬語有陽狂病(神經病),不能上朝議事,如今國家正遇多難之秋,皇上也已長大成人,自是再也不能作壁上觀。
皇後到了這個關頭才開始後怕,為了討皇帝的歡喜,召了十幾位絕子進宮,畢竟皇上二十三歲了至今還未有皇子,那苗貴妃雖在早年為皇上生育過一子一女,可皇子生下來不久就早夭了。皇後跑進文德殿(皇帝平時辦公的殿宇)勸皇帝要以江山社稷為重,廣灑恩露才能綿延子嗣,話說得相當動听,引得朝中不少臣子都頌揚起皇後的賢德。可惜,皇上第二天就給這些女子每人發了三百貫,直接驅逐出宮了。
事情越鬧越大,皇後又親自領了一眾妃嬪興師動眾地上毓秀宮來看望我,卻被冷姑姑(後宮的女執事官)手執皇帝的金牌給擋了出去。蹭了一鼻子灰的郭皇後吵鬧著跑到老太後那里告我的狀,又被老太後劈頭蓋臉地趕回了風儀宮,整得宮中十來位妃嬪個個誠惶誠恐惴惴難安。
休養的這段日子我開始愛上看書,特別是神秘的古籍山海經。躺了將近十來天,我漸漸可以下床走路,氣色也好了許多,皇上又增派了幾名侍從到毓秀宮。
慢慢的,身體開始恢復,皇上賜給了我一張音色絕美的箜篌,令我愛不釋手。練到了寒冬臘月,我打發一直蹲在毓秀宮照料我的余子岩為我做了一張仿皮面具,戴上他,我就可以重新變回沈天音。我心想,等過完年,揚州的瑞新他們就該收到我的信了,等他們來到汴京,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再次團聚,在汴京繼續開館,重新把我們的事業做起來。
年底,天氣突然開始干冷多風,早晚刮得窗戶 叭叭響。我听紅袖說殿中丞(掌管皇帝衣食住行的官員)又被皇上換了人,此人名叫滕子京。
我一愣︰「滕子京?怎麼這麼耳熟呢?」
紅袖好奇地問我︰「怎麼,娘娘識得此人?」
我搖了搖頭,可總記得在哪里听過他的名字,便追問紅袖︰「他是哪里人?」
她頓了頓,接著又想起了什麼︰「娘娘您從前不是認識範大人嗎?我听說這滕子京和範大人(範仲淹)劉大人(劉越)當年是同科進士,也是知交好友。」
我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前世初中的語文課本上我不是背過範大哥流傳後世的一篇岳陽樓記嗎?
上面好像是這樣寫的︰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餃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我默念著,滕子京謫守巴陵郡,慶歷四年春,現在是明道,還不到慶歷;謫守,也就是被貶官了;他先做到高官,再被貶了下去,說明此人還是很得皇上賞識的,範大哥不也老被貶來貶去麼?他一介文臣,怎麼會被皇上大老遠調回京師,派到宮里當皇上的私人管家呢?不對不對,還有,既然能和範大哥成為知交好友,那他應該也是一位憂國憂民才華滿月復的人,皇上火眼金金,又怎會讓他去做個殿中丞?
我不由默想︰皇上在打什麼主意?
果不其然,就在年關前兩天的夜里,祥符宮(皇上的個人寢宮)竟突發驚魂大火,火勢急速蔓延,被大風一卷火舌四蔓,恰好那夜又趕上沉雷滾滾電光四掣,天火地火,天怒人怨,幸好滕子京發現得早,帶著皇帝一路狼猾地逃到了延福宮,等到眾大臣連夜接命趕到延福宮見到皇帝時,皇帝的眉毛都被火舌給舌忝焦了一小塊,那滕子京的衣服上也是燒得幾個大洞滿臉黑灰,滿席文武嚇得心驚肉怕,如若皇上有個閃失,那朝廷,那整個大宋--簡直不堪想象!再回頭看被宮人們搶火澆熄的祥符宮時,一座琳宮玉宇,竟一夜間變成了一片瓦礫荒場!
朝野震驚!查,嚴查!撤查!
滕子京因失職被打進天牢。
然而,查無可查。眾臣皆暗自心驚,這到底是天火,還是人火?流言滿天,再牽扯起一段陳年的災事。
天聖七年(三年前)六月,京都開封曾下起過連天暴雨雷電交加,任誰也不會料到,規模宏大的玉清昭應宮內,竟突射入一大火團,火團落地後四處爆裂,霎時間烈焰騰飛穿透屋頂,大火烈烈轟轟地燒了一整夜,竟將三千六百一十間房屋的一座琳宮玉宇,燒得只剩下長生、崇壽兩座小殿。當時執掌朝綱的劉太後聞報,大怒之下將守宮官吏全部系獄抵罪,可樞密副使範雍、中丞王曙、司諫範諷均上諫言,說大火是天意,與人無關,不當置獄窮治。劉太後無奈,便借機將多次勸她還政于帝的首相王曾以「兼領玉清昭應宮使管理不嚴,因而發生大火」為名,罷免了王曾的首相之位,貶為青州任知州。隨後,範仲淹、滕子京等諸多臣子分別奏請劉太後放棄垂簾听政,將國事大權交還給皇上,劉太後大怒,將範仲淹一等中小官吏逐出朝廷貶至邊遠州縣任地方小官。
兩相一聯系,大家也就紛紛看了個明白,這可不就是「人為」的「天意」?
皇上已然擺明︰君要「以死相搏」。一旦皇上出事,莫說是大小臣官,乃至無以數計之萬民,整個大宋就徹底完了!
還用考慮站在哪條隊伍嗎?還不明白皇上的決心嗎?
于是朝中眾臣竟相踴躍上奏︰「願修政以禳之,思患以防之。」「倘能如此,需請太後還政」,「庶災變可銷,而福祥來格也。」
這是天意啊!太後再不還政于帝,老天都發怒了!到時就不再是場未損一命的大火,而是整個大宋皇朝將陷入水深火熱,不堪想象之亂!
必須得還政!
滕子京又被放了出來,還因為及時在大火中救出皇上,忠心可嘉而連升三級,人家範仲淹是右司諫,滕子京就被拜成了左司諫。
劉太後急怒攻心下直接再次病倒,這回的太醫個個是「怒微臣無能,太後年事甚高,我等亦是無力回天哪!」
現下不再是太後肯不肯交兵符的問題,而是她回不回天的問題。
于是,過完個驚心動魄的年,太後咬牙拖到開春三月,垂簾听政專權長達十一年之久的劉太後終于一命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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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個月來,我每日的平均睡眠不到五個小時。當我從故事中走出,才發現很久沒有陪我的兒子和丈夫了,鏡子上也蒙滿了灰塵,好像早上還沒洗臉。有朋友勸我︰何必呢,你有家有店,這樣下去把自己累得不像樣子。
是,有幾天我真想停手不再敲字,可我醒來和夢里全是她的影子,全是她的故事,全是一千年前的歷史。我發現自己的書在瀟湘點擊率極低,這讓我倍受打擊。一部沒有讀者欣賞的作品,我反復問自己,還要疲命地寫下去嗎?
昨夜,我一直無眠。我想,我還是要寫下去的,因為這所有的字里行間,承載了我太多的淚水,太多的失笑,承載了我全部的人生閱歷,承載了,我所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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