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縈相思橋 第五十六章 燕歸來

作者 ︰ 寒山暮雪

有一份遙遠的親情會因歲月而蒙塵,會被你潛意識地想去忽略,而後隨著利益的爭奪一步步轉換成解不開的仇恨。

你勝了,從她手里奪回了長久以來你最為渴盼的東西;那個人終于死了,死的時候你甚至不想看她一眼,你仍是憎惡。

可突然,你突然發現,原來與她的種種嫌隙只是出于誤會,出于不理解!再回過頭時,她與你已經生死永隔。面對逝去的親情,面對飄散的愛與恨,你會怎麼樣?

劉太後剛死,當今聖上的生母之謎就被吵上了朝堂。

幾年前,燕王曾暗地里對年少的皇帝說,他的生母李宸妃是被劉太後毒死的。于是這件事成為了他的心結,要命的心結。

前相呂夷簡在朝堂上極力上奏,義正詞嚴地高調請求皇上將其真正的生母李氏以皇後之禮重新隆重入葬!

此舉無疑在最恰當的時候最恰如其分地點中了皇上的下懷,呂夷簡立馬被重新封相。群臣不由暗嘆,呂相這步棋走得可真是叫「高」啊!說起來這也是朝中人盡皆知的秘密了,怎麼自己就沒先想到呢?

當皇上率著一幫朝臣氣勢洶洶地將李氏的故冢破墳而開,結果竟看到,他生母李氏尸身上穿著的居然是皇後的禮服,全身浸泡在水銀中尸身不僅無損面目簡直還栩栩如生!她是正常病死的,陪葬的祭品按的是一品夫人的標準。

這一幕,是他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有人說,這恰恰就是劉太後的高明之處,太後一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以此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也有人說,太後還是極重感情的,自從李氏生下皇上後,太後不僅沒有迫害她,反而還將她封為宸妃享盡了榮華。

他沉寂了一段時日,沒有去後宮,也沒有再來看我,我想,他此刻的心情定是五味雜陳的。

除了有些瘦,我恢復得已經差不多了。臨走的前一夜我去找過他,當時他正獨坐在御花園喝悶酒。

他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接著繼續喝酒,一時,兩人也無話。

我本想對他說些保重之類的,話剛到嘴邊又覺得這些東西說出來無力又蒼白,聯想起與他之間的所有過往,事到如今相處已經成為一種尷尬。

于是,我為他彈奏了一夜的箜篌,將所有對他的欣賞,所有對他的恨,所有對他想說的珍重全部寄托在琴聲中。那時夜涼如水,他一邊喝酒,一邊頻頻舉頭望月,我听到他不勝傷感地低聲吟著︰「霞散綺,月垂鉤,簾卷未央樓,夜涼河漢截天流,宮闕鎖清秋。」

說來慚愧,除了愛唱歌和繪畫我前世的語文成績是極差的,所以,他念的這段詞我沒有听懂,只知道即將面臨分手,或許此生我都不會與他再有交集。想了想,我放開喉嚨,大聲唱起今生為他唱過的第二首歌︰

無言

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

深院

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

是離愁

別有一番滋味

在心頭

……

我原以為我和趙受益(後更名為趙禎)到此為止,卻不想,有些東西在冥冥中是你永遠看不清說不透的。幸好我知道,在他的時代會涌現出諸多賢臣,比如範仲淹,滕子京,包拯,韓琦,還有後來的司馬光,王安石等等。另外,我還知道一個當代的名人,稚圭從前曾告訴我那人是範大哥入仕的領路人,名晏殊。我沒見過此人,卻一直很期待與他會面,因為我極喜歡他寫過的兩句詩,太適合此時的我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中間的一段繁瑣,我就不在此地過多為你贅述,明道二年四月,我和瑞新默言翠雲相會在繁華無比的花花世界汴京城,紅袖受皇上所派,死活不肯離開我。我們一起五人,安居在汴京一座不大的四方庭院里,歡歡喜喜相親相愛。我當了他們的老大,旭峰不在,我現在有了一個弟弟,三個妹妹,再一次排了輩份更了名。我還是叫沈天音,排行第二的是比我小一歲的翠雲,她央求我幫她改了個名,沈玲瓏;排行第三的是紅袖,她隨了我的姓,沈紅袖;排行第四的反而是看起來最老的瑞新,沈瑞新;最後是我的小阿妹,沈默言,忘了跟你說一聲,默言比我小七歲,今年十五,長得像個大姑娘了。

一晃,我已二十二,心境自然比從前沉斂了許多,雖然經過了如此多的是是非非愛恨糾葛,從心底我仍舊渴慕著一份愛,一份熾熱相知相惜的愛;可同時,我又在極力回避,我怕,怕又是場情殤情劫。

我欣賞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在欣賞我,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牽扯,我一心一意地做起了男人,一個實至名歸的天音公子。

天音閣重新開館的那天,整個汴京城乃至整個大宋文藝界是炸翻了天,我成了當朝的紅人,與範仲淹,晏殊,歐陽修,王拱辰有得一拼。

關于我的傳說很多,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簡直比西游記還精彩,有一些說書先生還專門編排了許多與我相關的傳說故事。說我來自大理,成名于大理,儀表堂堂琴藝高深,後轉至江南。誰知我成親才兩天就被江湖中的神密門派「無極門」教主擄走,為老教主整整彈了三年的琴才放我出來,可惜等我回到中原時候,我的丈夫沈少俠卻送來了一紙休書,與我斷絕了關系。從那後,我改頭換面,一心以男子示人,成了個雌雄莫辨的文藝人。

不管在一千年後,而是此時的一千年前,所謂文藝文藝,也就是說文與藝是密不可分的,我雖然不懂文,卻身懷有藝。于是,我的天音閣成了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文藝沙龍」,連招牌都是範大哥奮筆題書的,閣里還掛了許多風流才子的字帖和留詩。

開館的當天,天音閣門外停滿了寶馬香車,門里自然是濟濟一堂座無虛席。這里為你略微介紹一下我的首席听眾,也是後來一些與我交往過甚的朋友。

前排的座位中,第一位我要介紹的,自然是對我影響一生,也是我的恩師範仲淹。我和他從來不需多言,一個眼神便足矣,他是朝中最擅音律的幾位高手之一,我們是名副其實的忘年知音。

第二位是八賢王趙元儼。他四十多歲豐神俊朗,與我一見如故,他的音律造詣之高並不在我之下,關鍵是他性格開朗不拘小節,我可以和他隨便開玩笑他也不介意。他的名不在朝堂,而在江湖,他為人極為隨性灑月兌,也極為狂放,一把年紀的人,喝醉後可以當眾跳舞,你說他狂不狂?

第三位是被皇上剛剛貶下的樞密副使夏竦。說實話,對他的才華我是極為欣賞,可對他的「生活作風」,我卻略有些嫌惡。他年近四十,卻是男人中的牡丹花,又像我前世爸爸最向往抽的香煙「大中華」,他是許多女人口中的極品男人,文武雙全,在朝中資歷深厚,為人八面玲瓏,最重要一點,升財有道中年多金。

第四位從前與你們介紹過,也算是我的有緣人,听說我沒有死只是被賊人擄了去,他第一時間來找過我,當時他已經是開封府的韓大人了。我禁不住猜測,為什麼自己老是喜歡用「鶴」來形容他呢?他會不會就是上古之前與我私奔的那只鶴?是素意的另一半真身?不然,我和他為何屢屢相遇?二十五的他至今還未娶,簡直是旁人眼中的怪物,多少人在為他說媒,他卻拒之不應,在我失蹤「去世」的這三年里,他一直過得十分低調和傷感。你猜,這回我和他會不會「有戲」呢?

第五位是一位女人,汴京城最負盛名的花魁舞妓白牡丹。美人中的美人,婀娜多姿風情萬種,時常在我彈琴的時候對我放電,故意擾亂我的心神。我常對她念兩句詩,哄得她心花怒放,我們極為要好,是彼此的紅顏知已,也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那兩句詩是︰芳容麗質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

第六位你一定听過他的名字。我最近開始喜歡詠詩,全是拜他所賜,我特別喜歡他寫過的一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你猜出來了嗎?沒有?那我再詠一段︰「庭院深深深

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春留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你要是還猜不出來,我只有告訴你了,他就是大文豪歐陽修。

另有一人,比我小一歲,是歐陽修的連襟,當年與歐陽修同登金榜的狀元郎,當今最受聖上提攜的年青臣子之一︰王拱辰。此人極為風趣,愛開玩笑,屬于我這里的活躍份子之一,不過我卻不是特別欣賞他,總覺得他涉世不深有些心浮氣燥。

最後來壓軸的人,並不是你想猜的狄青大哥,狄青大哥去邊關駐防了;而我要介紹的此人,是在我此生中可與範大哥比肩之人,我極為欣賞他,簡直就是崇拜他。對他而言,範大哥是他的恩師,對我而言,他又是我的恩師。他歷經各種苦難,卻從不對人訴苦,看似糊涂,其實機智聰敏,反應迅捷,這正是我的薄弱之處。他的官階很低,還多虧靠了範大哥的提攜,我總將前排最好的位子留給他,他也欣然受之,絲毫不以為詫。近期他還被範大哥牽了紅線,當了大教育家晏殊的女婿。他的名字叫富弼,比我大七歲。

如此,我的生活開始豐富多彩,除了會些音律,在他們當中我屬于文盲級別。你也別多想,他們全是我的亦師亦友,除了稚圭,其他的全部都成親育子了。

在這里,我套用稚圭寫過的兩句詩作為我的開業陳詞︰

迎得春來非自足,百花千卉共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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