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御凰之第一篡後 218 正文(終)

作者 ︰ 半壺月

大魏揚州城

揚州自建都開始,就興盛商貿往來,尤其是在古城路,商鋪林立,延街的商販擺滿揚州河道左岸古城路西路,游人更是絡繹不絕。

無論大魏與蒼月之間的戰爭引起怎樣的動蕩不安,都對他們來說,只要戰火不綿延到此,照樣享受醉生夢死的日子。

更何況,蒼月攝政王曾三番兩次頒下攝政王令,不允許擾民,甚至要保護當地的工商農戶,被蒼月佔領的通州、柳州等地已恢復百姓的正常生活,蒼月的朝庭正加大撫民政策,撥下銀款鼓勵當地的農戶及早開始恢復耕種,並減免了三年的賦稅。

從柳州到燕京的官道全部開放,供南北客商使用。

倒是一牆之隔的汴城,反而承受著戰亂的禍害,百姓流離失所,城內哀鴻一片。

如此大的反差之下,在大魏南方諸城,有五成的百姓希望蒼月大陸早日統一。

揚州橋位于古城路中道,是一座鐫刻著揚州歷史的石拱橋,是連接揚州東西的交通要道,在這里,林立著幾百年來揚州御賜的貞節牌坊,一面面皆代表著揚州女子恪守婦道的歷史痕跡。是南北過往的商人、游客眼中的一道亮麗風景。

揚州橋右岸古城東路,是大魏最著名的揚州大米的批發之地,這里的米商從農民手中收購大量的糧食,囤積後,在這里出售給各地的經銷米商。

因此,在揚州河上,每日停靠著上千艘運輸米糧的小船。

可今天,天蒙蒙亮,河道兩岸已然是人山人海,河道內的小船更是被清理一空,一群仕族私募士兵把守著兩岸各個河道叉口,不允許任何小船駛進揚州河。

左右岸上圍堵的百姓從私募將士耀眼的服飾中,一眼便認出,著紅色戎裝的是代表古衛揚的古家軍,黑色的是建州的清王府的鐵血護衛。

建州清王府的清王御舫于辰時入了揚州的內河道,前方有八艘戰船開道,中間有數十艘四層高的畫舫緊緊相隨,畫舫上的旗幟只乎包含了大魏南方各家仕族的族徽,最後,還有古衛揚的五艘四層高的戰船壓陣,這樣的聲勢,百年未見。

兩岸的戎線之外已圍滿了好奇的百姓,便是在揚州橋上亦擠得水泄不通,十分熱鬧,大家都爭相一睹這百年來極為罕見的盛況。

碼頭,空曠場地上已鋪滿了紅色的地毯,兩旁盡是奼紫嫣紅。一群衣冠楚楚地大魏仕紳名流正規規距距地站候著——

「你們瞧,那不是喻官人麼,什麼時候成了大官了?」人群中,隱隱有人注意到,揚州首富喻守堅竟一身官袍站在迎接官員之首,而他的身邊,站著一位紫衣少婦,年紀極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

眾人無從斷定這婦人的身份,可以與喻守堅並肩而站,迎接貴客。

「喻官人身後站的還是揚州鹽運史大人!」一早就霸住最佳位置的中年婦人忙不迭地炫耀著自已的見多識廣。

一人馬上回以鄙夷,「我說高掌櫃,認花眼了吧,那哪里是官袍,我祖上也出過六品官,大魏的朝服里襟是深藍色,你看,喻大人袍子里露出的里襟分明是白色!」說完,便是一臉看著頭發長見識短的不屑神情。

那婦人不依了,眯著眼瞅了半天,冷笑,「趙掌櫃,該是你眼花了吧,仔細看看,喻大人身後的鹽運使大人的官袍跟喻官人的一樣,這官袍我雖認不得,但鹽運史大人可是我們揚州秦王叔座下的大紅人,你可別說我認錯人……」

站在婦人旁邊的一個中年男子頷首贊同,「沒錯,那確實是鹽運使大人,我們每年要交多少的河道稅,自是認得……」

低低的議論之聲悄悄散開,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一聲,「那是蒼月的朝服……」

「胡說,你個婆娘,不要命了,亂喊亂叫!怎麼可能是蒼月朝服,誰敢找死,如今揚州可不同往日,皇上都遷都了,誰敢在這穿蒼月的官服!」

「我瞧著也象是蒼月的,往年沒打戰時,我隨東家常走燕南城,見過……蒼月的朝服胸口繡是的雄鷹,而我們大魏是用蟒……」又有一人開口贊同那婦人的話,但似乎對自已這一番言辭略有幾分忌憚,說到後面,聲音小了下去,便被旁人的議論之聲壓了下去。

但女人們通常口無禁忌,關于是蒼月的朝服還是大魏的朝服之爭,一時平息不下,又有一個婦人道︰「對呀,你們看,那里還有一群大官佇著呢,他們的官袍好象跟喻大人的完全不同,諾,不僅是時襟是藍色,連袍上地繡的圖案也是不同……」

男人們沉靜了下來,只好默默听著一群婦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指指點點。

「這些人面生的很,不會是汴城來的那些官吧,听說皇上遷都,這些人正準備在這置產,東街頭的那些大宅子如今都漲了三成……」

「什麼面生?你瞧仔細些,中間坐的正是傅王叔,您瞧瞧,趕情傅王叔這風流架式,是來看戲來著!」

「前頭歌舞,後頭有戲壓軸,你方唱霸我登台,敢情,今天我們這伙都來對了!」人群中,一個秀才裝模作樣地搖頭擺腦,令一群婦人們齊齊發出愉悅笑聲。

眾人循眼一看,許是今日歌舞太熱鬧,加上傅王叔領的那群大魏朝臣站的位置偏了些,現在,眾人才瞧見,傅王叔正舒服地靠坐在一張長榻上,邊上跪著五六名年輕美貌的侍婢,身前的婢,身前的長案,擺了幾個個小疊,因為隔得太遠一時之間看不清,但眾人也猜得出,那都是看戲時的必備的瓜果、鳳爪、醬鴨舌之類的。

但,讓因為傅王叔所觀賞的戲台被重重帷幄遮住,讓不少男子感到有些感到失望,「哎,听說幾月前傅王叔壽旦,宴上有傅王叔的一個小妾,身無寸縷表演,不知今日,會給什麼驚喜

另一個男子听了半晌婦人們的噪聲,早已煩了,听了這話後,冷笑,「兄台,今日這場合,怎麼可能會唱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戲?何況,這戲台的簾子都抵得上一堵牆了,恐怕連個影子都瞧不見!」

「難說,興許清王殿下和古候來了,戲就開台了,屆時,傅王叔讓奴才們揭了戲簾,讓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也有幸一睹王府大院里頭唱的戲!」

一個稍年輕的男子低低一笑,神情略帶神秘,「你們都錯了,這帷幄里頭可不是什麼戲,而是一個失貞的婦人,都綁了六天了,今天是第七天,一會太陽落山,就要施以火刑!」

「啊,兄弟,說詳細些,我們可以從外縣來盤米的,還道是來得不巧,今日的米鋪全關了,原來有這等熱鬧可瞧!」

……

離中心碼頭約幾丈外揚州最著名的德純夫人貞節牌坊下,傅王叔秦河一手支頤,一手漫不經心地撫著侍婢的長發,眸光從帷幄的縫隙中,陰晴不定地看著那個被縛在一根恥辱柱上的女子——鳳繁星!

在鳳繁星逃出揚州後,他不惜花費重金聘請江湖高手捉拿,在等候消息的過程中,他曾無數次幻想,捉到這個女子後,是象對衛語遲那樣挑了四肢的筋脈扔棄在惡臭髒亂的地窖中任其自生自滅好,還是直接凌遲個三天三夜,聆听她的慘叫聲——

在種種血腥的幻想中,他的腦子里甚至游戲浮出一種最殘虐的報復方法︰在傅王府的大門前,架起一口大鍋,裝滿八分滿的冷水,讓人浮著,卻不會溺死。而後,將她剝個精光,喂足了軟骨散,放進大鍋里。再用小火,慢慢煮著,因為不缺水,就算餓上七天,人也未必會死,但卻會慢慢將人煮熟,那個過程極為緩慢!

真正讓人恐懼的不是死,而是等待死亡的煎熬。

可當公子無血將鳳繁星擲于他的足下時,看著原本珠圓玉潤,肌膚欺霜賽雪的她仿如一株被烈日蒸干的曇花,原本嬌艷的花瓣失去了所有的水份和潤澤,枯萎得毫無生氣。

他一時之間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感覺,若說他心里只有痛快……也未必!

他只知道,當他捏住她的下頜,迫她抬首,對上她空茫的一雙眼楮時,他心里震顫著,酸酸疼疼,道不清、意不明,竟是呆怔地看著,許久,方怔怔地問出聲,「你……出了什麼事,怎麼搞成這般……狼狽?」

「她是在柳州出了些事……」公子無血是江湖中人,有特有的敏銳的直覺,他感覺到秦河似乎對這個女子有著極為復雜的情緒,他自然不敢全部交代事實,只道自已在柳州胭脂巷找到鳳繁星時,正準備帶回,卻被賀錦年的人圍堵,公子無血自然夸大了他與賀錦年交手的情況,最後,他表明,他雖然重傷了賀錦年,可惜四爪墨龍鑰被戴少銘所奪,他們一群人只能拼死帶回鳳繁星。

以傅王叔秦河的能力,自然無法追查到事實真相,但秦河看到瘦得月兌形的鳳繁星。也大抵猜到她所受的非人折磨。

秦河當時竟鬼使神差地蹲下了身,撫了一下她干涸的唇瓣後,突然就吻了下去,鳳繁星的動作極快,一閃就避開,眼里全然是關不住的震驚。

同時,秦河被自已這種受虐後反而戀上施虐人的賤相所驚,只覺一股股空乏寒意竄上心頭,他甚至勿略了方才鳳繁星避開他那一吻時,沒有用任何力道,輕而易舉就化解了他的掌控。

而整個大殿的人,傅王府的管事、奴才,包括公子無血帶來的一群江湖中人,個個目瞪口呆,也沒留意到方才鳳繁星的動作極為干脆利落,與她茫然、呆木的神情完全不同。

「把她關起來!」秦河緩緩直起腰,眸中冰霧散開,伸出手慢條廝理地接過侍婢地帕子,拭去方才接觸到鳳繁星肌膚的幾個指頭,接著,將帕子一扔,神色一派平靜淡然,唯有唇線,緊緊抿住,轉身,撫袖而去,剛出了大殿,胃月復突然一陣難受,來不及避開眾人,就直接吐了出來。

回到書房,在侍婢的侍候下漱了口,喝退眾人,獨自在書房發呆,心里說不清楚地堵,好象積在月復中的那種恨找到了出口後,可任由他渲泄之時,卻發現,吐盡後,心里空得難受!

他何曾如此過——

對自已如此猶豫不決,秦河給了自已一個答案,這決不是對鳳繁星同情或是余情所致,倒象是一種盼了極久的東西,突然有一天真的放到他的面前時,他反而不知道應如何對待。

一時之間,或殺或剮決定不下,惟,命人將她關到地窖之中,待他想好了再處置!

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理清自已亂成麻的心緒時,赴定州刺殺秦邵棟的死士拼死傳回消息,赤水江九鯉彎一役幾乎全軍覆沒,這倒讓他一下子將自已的情緒從郁悶情懷中抽了出來。

他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密函,從零零碎碎的情報里分析著消息的可靠性,在確定消息無誤後,冷靜之下卻是驚濤駭浪,他與秦邵棟相熟多年,他知道秦邵棟沒有這個能耐。

他迅速招來了公子無血,問起了他在柳州與賀錦年交手時的情況,確定了那個突然出現在赤水江九鯉彎上的少年,很可能就是賀錦年。

且呈回來的密函上曾提及,賀錦年曾公然在河道上聲稱,她此行,乃是千里尋夫!

尋夫?在大魏,不少男妾自稱為妾身,稱對方為夫君,但賀錦年堂堂一個統領三軍的攝政王,願自降身份,稱對方為夫君,讓秦河感到有些可鄙可笑,但他已然斷定,在鯉魚彎上給他一個痛擊的必定是顧城風。

他手下的一群謀士對此深有疑慮,認為,一個駕崩的蒼月帝王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在大魏定州。何況,蒼月正在攻打汴城,身為統帥的攝政王怎麼可能拋下幾十萬的大軍,孤軍深入大魏,只為了兒女之情。

可秦河,比誰都相信,顧城風一定活著,在蒼月大陸上,無奇不有!

既然顧城風還在這個世上,且又是在大魏境內,這于他,幾乎是天賜良機,讓他報十年之辱。

衛語遲——這個名字現在已是在心尖上帶毒的芒刺!

秦河自認與顧城風無仇無怨,甚至近十年來,他與蒼月的商貿往來,可謂是雙贏,顧城風竟在他的枕榻之邊埋下一個女子,給他下了十年的魅毒!

再加上一個鳳繁星,那一夜的折辱象一棵毒蔓生了根般在他的身體發芽,瘋長,以至于,他現在連個女人都不敢踫,一到luo裎相對,腦子里便被灌滿那夜被男子貫穿的骯髒和羞恥。

他原本想在揚州擺下一道請君入甕之計,屆時將顧城風和賀錦年一網打盡。

卻發現揚州城里早已風雲暗涌,以喻守堅為代表的揚州富戶突然之間身邊多出很多私募兵團,朝庭的一些官員,雖位階並不明顯,但顯然早已被蒼月所收買,探子得回的消息,竟讓他起了一起的冷汗。

喻守堅是暗衛出身,蜇伏大魏揚州數年,如今得已轉明,官至二品,蒼月統一後,他將會接管大魏南方七郡,成為封疆大吏。

今日他竟準備在揚州直接策劃給顧城風和賀錦年接駕,這豈不是當著世人的面給他狠狠摔上一巴掌?揚州可是他的地界。

他本想聯絡汴城的秦邵臻,將揚州的情況告之,兩人再度聯手先一舉剿滅喻守堅之黨,再聯手對付顧城風和賀錦年,可沒料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汴城,一夜之間死了幾十個大魏重將。

四海影衛驚世駭俗的快速行動,也同時給了他一個警示,顧城風的四海影衛已然遍及大魏。

秦邵臻自顧不暇!

同時,顧城風在此風口浪尖上,用如此詬病于後世的手段用于戰場之上,派人刺殺軍中將領。讓他感到周身散著入骨冷詭,直覺,在無全身而退、萬全之策的情況下,千萬別輕舉妄動!

但秦河亦不是個輕易服輸之人!

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策,他下令將鳳繁星從地窖里提出,欲將她公然綁在了一根恥辱柱上。

恥辱柱,是相對揚州貞節牌坊對立而生,柱呈八尺高,一人環抱粗,柱身形狀與男子身下之物一樣。

在揚州,犯了yin戒的女子會被夫家的人抓到貞節牌坊前,將她綁在恥辱柱上公示七天七夜後,或以火刑,或浸豬籠。

秦河下令讓心月復在揚州暗中放出風聲,傅王府捉拿了一個名門貴婦,這婦人不安婦道,不但與人通奸,還淪入娼門,他為此特將她綁在恥辱柱上七天,並于最後一天,施以火刑。

依揚州處置通奸婦人的規距,婦人犯通奸罪,除了官府外,唯有男子的族人有權處理。這一流言傳遍時,揚州上下都在猜測,這個婦人究竟是誰,竟能讓堂堂的傅王叔親自過問。

這一下,茶樓、戲院,馬上把近半年來傅王府里的事扒了個干淨,喻守堅的夫人很快就被列入了頭號的嫌疑人。

首先,喻夫人是喻守堅送給傅王叔的,所以,身份上算得上是名門貴婦。

其次,喻夫人雖未正式過門,已然大肆張揚,先是定下一大批的春裝,而後,又奪了王府管事的權,直接以王妃的身份掌管後院,連傅王爺的三十壽辰,也直接由她的接手承辦。由此可見,她的身份是得到傅王叔的認同,那她就是傅王府的人,若犯了yin罪,傅王府自然有權處置!

最後,傳聞她在傅王叔壽辰那日失蹤,失蹤第二日,傅王叔就帶著幾千人端了喻夫人母親的伶人倌,負責捉人的王府侍衛,個個拿著一張伶人畫像到處到盤問他的下落。

這一系列的巧合,讓人難免會聯想到,喻夫人的失蹤,或許是與那伶人私奔了。

傅王府的佚事真真假假成了揚州人茶余飯後的甜點,自然,連日來,每日來貞節坊瞧熱鬧的百姓數以千計,但秦河為了造勢,將重重的帷幕隔開,阻止百姓看到恥辱柱上究竟綁的是誰。

這一舉,讓看熱鬧的百姓愈發好奇。

到了第六日,差不多半城的揚州百姓都知道,明日,在揚州古城路的貞節牌坊上,將有一個不守婦德的名門貴婦將被處于火刑。

同時,秦河又派人放出話,火刑當日的辰時,正適建州清王秦邵棟和古侯古衛揚等南方的仕族將至揚州,朝庭為了迎接,在碼頭上設了歌舞和煙花表演。

這消息一傳出,連那些不關心家宅內院風流韻事的人也起了好奇心,想親自一睹這盛大場面。

于是,兩件似乎毫無關聯的事,正巧發生在同一天,同一地點,幾乎讓全城的百姓出動,未至卯時,揚州河道的兩岸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卯時三刻,這里已是寸步難行。

秦河悠哉悠哉地坐著,他雖貴為皇族,但他自小勤于修習武功,內力不弱,自然感覺到里三層外三層的私募軍團之外,護著整條揚州河道的還有第三股力量,便是蒼月的四海影衛,他們全部隱于四周,既便是陽光普照,他們依然蜇伏于無形。

但是,今日一局,就是顧城風的影衛傾巢而出,也無法阻止他制造的一場混亂。

他耳听八方,在百姓議論此起彼伏,未曾爭出個答案時,又听到有人喊,「船隊到了,大家看,到了,到了!」

喻守監馬上朝天做了個手式,下令燃放五彩焰火,瞬時,天空晶瑩璀璨的光亮不息,既使在烈日下,依然光芒耀眼。

同時,一群樂師從開始奏樂,一大群國色天香的姑娘款款擺動長袖,如瑤池仙子下凡。

歌舞樂聲中,眾人激動地看到代表著船隊核心的一艘畫舫停靠在了中心碼頭之上,岸上的早已備好的紅地毯馬上鋪開,直通畫舫頂層。

在萬眾期待中,一個白衣男子從艙房里步出,饒是見慣各種美色的揚州朝臣個個目光也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顧城風身上。

顧城風一改往常或是明黃朝服,或是一身的簡約,今日雖依然一席潔白,卻是傾天的華麗,衣襟、袖口、袍底、精湛繁復龍身的刺繡上,嵌上了水紋玉扣,外罩一層天蠶絲,在陽光泛著粼粼水光,而衣袍的裁剪亦是一改素日的以寬袍為主的風格,那服貼的腰身更是襯得顧城風身姿修長,氣質高雅華貴,白玉般的面容模糊在陽光里,但那一雙天生脈脈含情的桃花眸,竟生生地把數于黑夜方有的魅惑氣息透了出來。

只見,顧城風伸出手,牽出一個少女,一身與顧城風同款的白衣宮裙,讓人群中發出驚嘆之聲的是,那女子衣裙的雙袖竟繡上了兩只明黃的怒龍,猙獰的五爪觸目直抵雙肩,莫是百姓,便是前來迎接地官員亦悄然議論而開,這少女的身份究竟是誰?

令人噓嘆的是,那白衣少女臉上戴了一面輕盈的紗巾,與身上的天蠶絲罩是同一款,雖薄如蟬翼,卻會反光,倒是把一張臉給掩實了。

「田夫人,請隨下官移步,接聖駕吧!」喻守堅喜開顏笑,伸出廣袖,拭干額間的熱汗,這天氣,頂著一輪毒日,穿上三層的官袍,還真是不容易。

喻守堅身側的少婦仰著頭,金步搖下是一雙熱淚盈眶的雙眼,泛著紅,定定地落在顧城風身邊的少女身上,盡管耘釀了一夜的情緒,可霎時親見了,田敏麗突然感到胸口處如開了閘,血液近乎滅頂地從胸腔中傾泄而出——

那日,申氏靈脈里闖進一群黑衣人,為首見了她便開口,「田夫人,屬下等奉我家少主子命令帶你離開!」

她如今頂的是郭嵐冰的身子,對方卻一舉道出她的真實身份,除了是秦邵臻的人外,就是賀錦年了,所以,她很配合他們的行動,可惜的是東閣突然出現,以術法相阻,倉促之間,不得已只能放棄申鑰兒的肉身,帶著她離開了靈脈。

原本,她以為這些黑衣人是蒼月的四海影衛,是奉賀錦年的命令接她離開,但沒料到,馬車一路朝南,這便讓她心生警惕,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對方的目的。

這些黑衣人行動配合極為默契,一路皆用手式聯絡,沉默驚人,若非是第一次在靈脈中,那人朝她開過口,指不定她會以為,這是一群啞巴。

但她隱隱感覺到對方似乎並無惡意,她向來隨遇而安,路途中,該吃吃,該睡就睡,也不多發問,努力養精蓄銳,以不變應萬變。

到了揚州後,讓她沒想到的是,接待她的竟然是揚州乃至大魏首富喻守堅。

喻守堅與那群沉默的黑衣人不同,他馬上把請她來揚州地原委告知田敏麗。

四層的畫舫之上,賀錦年仿似感應到了什麼,心頭簇跳,抬首,精準地捕捉到那一雙炙熱的眼球,金步搖、一身刺金牡丹紋淺大紅紗衣,滾邊的花紋乃是流金絲線織造,朵朵牡丹花芯中綴有細小貓眼石,除了一張臉外,那一身的妝容與服飾分明就是五年前站在燕京城門上田敏麗。

所不同的,彼時,田敏麗攜著重禮賓千里迢迢從大魏為申皓兒而來!

今日,她以故時的盛裝,迎接自已的女兒……回到母親的懷抱!

淚尚未盈出,手心已是一緊,耳畔便傳來顧城風溫潤之語,「錦兒,你母親來接你回家了!」

這是他在行船之上悄然安排下的第三策……圓了她心底早已放棄的夢!

喻守堅率先迎出,四肢伏地,中氣十足道︰「微臣喻守堅恭迎吾蒼月陛下、攝政王殿下!祝皇帝陛下、攝政王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人群霎時尖叫起來,這是什麼情況?

賀錦年滿腔的兒女情懷來不及抒出,碼頭上齊聚的朝臣,已然齊刷刷地掀袍跪地,恭賀之聲響徹雲霄︰「臣等恭迎皇上、攝政王殿下!祝皇上、攝政王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語未畢,漫天的花瓣從天空中落下,七彩紛呈,飄飄渺渺,在金色的陽光中緩緩墜落——

透過漫天的花海中,賀錦年認出,跪在下面的,竟有一半是大魏的朝臣。

有臣服、有羨慕、有復雜,亦有……淚盈于睫!

有當年對申鑰兒的命運嘲笑的、有當年暗助申鑰兒的、亦有當年見風使舵,亦有……

惟今,全都臣服于她的足下——

賀錦年驀然明白,多年前,他開出一條錦繡之道接她申鑰兒回到蒼月,雖然百官齊拜,萬民迎接,但那里沒有一個數于她的故人、敵人……和親人!

且,彼時,縱然心潮澎湃,亦只能身為一個看客,以賀錦年之身站在人群之中,以祭祀的眸光看著顧城風抱著失了魂魄的申鑰兒一步一步地入城——

而今日,她是真真正正、光明正大擁有著兩個人的身份,以賀錦年、申鑰兒的雙重榮耀,回歸——

他是怎麼為她做到的?

在大魏的國土之上!

在大魏的皇城新都!

在兩國交鋒的顛峰之刻!

他敢在敵國的刀尖之上,公然擺下一道百年盛宴!

這是怎樣的深情,這又是怎樣的挑釁——

他從中國回到蒼月大陸僅僅半個月而已!

為了今日,他傾了幾十年的籌謀,把所有埋在大魏南方的棋子公開,再次給了她一個錦繡歸途!

只怕千年過後,歷史的河流依然沖刷不走今日的繁華,數于他和她的盛世繁華——

顧城風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踏在柔軟,繡著祥雲的大紅地毯上,他沒有讓眾臣平身,而是牽著象個孩子般手足無措的賀錦年,到了田敏麗的身前,將她的手珍重地放到田敏麗的手中。

空了多年的心一朝盈滿,田敏麗無聲而笑,淚卻蔌蔌而下,緊緊地、緊緊地將賀錦年抱進懷中,將她那一顆蛀空的心一點一點的填滿,終于,沉沉實實、帶著生機跳動起來,哽咽,「女兒,母親這一生,再也無求了!」

「娘親,您平安就好!」賀錦年眨了眨眼,笑得眉眼彎彎,但心頭百感交集,轉首,觸及顧城風那一雙帶著寵溺的深情眸光,霎時,隔了兩世的委屈終化成一串串的淚珠滾滾而下,原來……眼淚也可以讓人如此幸福!

田敏麗輕輕揭開賀錦年臉上的面紗,拭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道︰「又瘦了,等回去後,娘再幫你調理!」

驚叫過後,四面八方的百姓只剩下茫然不解,個個張著嘴,啟啟闔闔卻不知道說些什麼,亦反應不過來——

眼前的狀況實在是出乎他們小老百姓的意料,一個接連一個的問題冒了上來!

「戰……戰打完了?蒼月一統天下了?」聲音茫然,略顯結巴。

「大魏被滅了,所以,蒼月的帝王接受大魏朝臣的跪拜?」

「朝庭沒有放榜呀……」

「沒明白,這唱的是什麼戲?」

倏地,有人突然被踩地尾巴似地尖叫起來,「那景王……。不,是蒼月的先帝爺,不是駕崩了?怎麼突然冒出來?」

四周馬上回以頻頻的抽氣聲,瞬時一小片無域安靜了下來,少頃,方有人用懷疑的口吻探,「這……白衣的男子就是蒼月的作古的皇帝?你們認錯人了吧,怎麼可能?」

言畢,馬上感應到幾十雙的白眼砸了過來,有個人還直接挖苦道︰「這位大爺,別說你不認景王殿下,早在十年前,揚州已傳遍景王殿下的肖像,有錢人拿到的是千兩白銀一張的贗品,沒錢人也可以買到一張贗品的贗品,再不行,跑到畫廊那也可以看一看傳聞中天下第一美男的景王殿下的肖像

這時,又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冒了出來,「名揚天下的‘攝政王’怎麼是女的?她穿龍袍啊……」

「這有什麼奇怪,男搶女裝唄,你有所不知,這攝政王原是我大魏質子護衛申蘇錦……」

「那紅衣婦人是攝政王的娘親?」風中凌亂的聲音,此起彼伏。

「不對呀,傅王叔這不是坐著麼?」有眼尖的,看到不遠處的傅王叔秦河這還庸懶得靠著,身邊的侍婢亦不動,還有一群大魏的朝臣圍站在傅王叔的身邊,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地,若真是統一了,那這些人不去接駕,不是擺明了想造反?

正適百姓議論紛紛之際,突然,一聲哄亮的奏報聲傳來︰「報,汴城大捷,汴城大捷,八百里加急,汴城大捷——」

聲音由遠至近,眾人蹺首,只見一個小將一身蒼月戎裝,手持紅色竹筒,一邊疾跑在屋脊線上,一邊大聲叫喊,「攝政王殿下,百里將軍報,汴城大捷——」

汴城大捷意味著……蒼月統一了!

落在大魏群臣和百姓心中的卻是——

汴、城、失、守!

喻守堅即刻領眾臣再次磕首,齊聲慶賀,「恭喜皇上、恭喜攝政王殿下!」

余音未盡,風塵僕僕的蒼月小將已然躍至碼頭的空地之中,幾個闊步,便跪至帝王和賀錦年身前,臉上毫無訝異,伏首便拜,「末將崔鴻志奉百里將軍令,向攝政王殿下稟報,蒼歷一百一十六年六月初八,申時一刻,我蒼月大軍攻破汴城,誅八萬人馬,收大魏降軍十五萬。百里將軍嚴謹奉守攝政王令,不得擾軍,蒼月眾將駐軍汴城五里郊外。初九辰時,百里將軍代攝政王殿下頒攝政王三道諭令︰第一,大魏降軍十五萬,另編至攝政王麾下,由攝政王親自統領。第二,所有傷員不分大魏和蒼月一律送回原籍,按攝政王新法享受朝庭俸祿。第三,取消汴城戶農三年戶稅,開通汴城至燕京官道及燕京運河,免三成河運賦稅!」

崔鴻志聲音鏗鏘有力,面對顧城風回歸,賀錦年一身女子龍袍,小小年紀卻一臉沉穩,一字一句有條有理地表述。

賀錦年傾身將崔鴻志扶起,轉首對顧城風贊道︰「果然是將門虎子,崔老將軍裁培得不錯!」

而大魏百姓片刻驚滯之後,甚至來不及消化汴城失守,國破的消息,耳畔便被強行灌上攝政王的三道諭令。

每一道都在表明——

戰爭,不會改變他們的生活!

國破,不會讓他們家亡!

統一後,務農的將有三年免賦稅,經商的將可免三成河運的賦稅!

雖然這里集聚的多數是商賈之家,但亡國的失落,無法讓他們喝彩!

四下沉寂之時,賀錦年側首對顧城風輕聲道,皓眸跳閃著,「這是我送你的第一道大禮!」

五丈開外,秦河朝著站在不遠處的公子無血勾了勾手指,懶洋洋地指了指賀錦年,「這是蒼月的攝政王?沒搞錯?」

「沒錯,化成灰也認得!」公子無血一張玉臉早已成醬色,想到那日被賀錦年扒了個光,已是奇恥大辱,卻不料,這名揚天下的蒼月攝政王,真身又是個女子!

「嘖嘖,蒼月真是牝雞司晨,女人一個比一個歷害!」秦河冷然看著賀錦年衣肩上張揚的五爪龍,揚手示意公子無血退下,眸光再一次透著帷幄的縫隙落在了鳳繁星的身上。

骨子里再強,畢竟是弱女子,從那天地窖提出來後,就象傻了般任由擺布,知道自已將被釘在恥辱柱上,被全揚州的百姓觀摩,也是不言不語,如傀儡般。

秦河吩咐王府里的太醫給她把了脈,得出結論是積憂過甚,病人不想求生。

秦河不想把她就這樣整死,雖把人帶到貞節牌坊這,卻讓她躺在竹榻上,並用重重帷幄將這里嚴密遮蔽住,到了今日,方將她綁在柱子上。

秦河身邊的一群大臣多數是從汴城遷都而來,大魏的文臣多,在朝堂之上通常會義正填鷹怦擊蒼月無道,但真正到了節骨眼上,未必有幾個經得起考驗,站出來對這些見風使舵的叛臣橫加指責,此時只能揣著一腔的恥辱,站在秦河身邊。

這時,後面幾艘畫舫的人亦上了岸,為首的正是古衛揚,身後緊隨著幾員南方仕族的代表,以大魏眼下呼聲最高的年輕一代古致遠為首,個個身著蒼月的戎裝,而桂東鳴更是身著蒼月二品大員的朝服,果然,定州的情報無誤,顧城風已然拿下大魏南方。

眼下大魏的時局,很明顯分為四派,第一派自然是代表帝王秦邵臻的一方,今日齊齊失蹤,無一人湊熱鬧,第二派,便是以秦河為首的揚州以及汴城的一些地方官員,第三股便是以古衛揚為首的南方仕族,最後,便是以建州清王府秦邵棟為首的太子黨。

秦河身後的大臣開始站不住了,個個交頭接耳,臉帶憂色,對大魏一邊倒的朝局感到極為不安。

有幾個站角落的,甚至厚著臉皮,臨時換陣營,攜手一起,走到古衛揚身前,請安後,一臉奉迎,「古侯,這來了也不提前道一聲,下官等也好做全了迎接,您看……」

「陳大人,都是同僚,何需客氣,有心便是,有心便是!」古衛揚一改昔日高高在上之姿,拍了拍陳大人的肩,兩人便交頭接耳聊了起來。

後面的人見狀,便三三兩兩迎了過去,各自找相熟的南方仕族官員話家常,不至半盞茶時,候在秦河身後的一大魏朝臣已離了大半。

秦河似乎絲毫不在意,眼里噙著淡淡地笑,慢條斯理地問留下來的人,「還有人要換陣營,那就趕緊行動!」

眾人面上都帶著狠狠壓抑的神情,為首訕訕一笑,朝著秦河深深一揖,小心翼翼道︰「傅王叔,您可是下官等人的衣食父母,下官等人以傅王叔馬首是瞻!」

「那就好,找個地方坐著吧!」秦河庸懶地站起身,微微闔著雙眼,雙手呈「一」字展開,幾個侍婢忙上前侍候,一個踮起腳尖為秦河整理著金冠和衣襟,一個雙足跪地為秦河整理底袍,另兩個左右各站一邊,拿著白色的錦帕小心翼翼地為秦河淨手,完畢後,四個齊齊福身,無聲退至一邊。

那駕式,象極了帝王起來早朝時,在宮人侍候披龍袍的場面,而周遭的一應人等,倒成了候駕的模式。

雖然全過程也不過是幾下呼吸之間,但這極小的細節卻襯出了大魏秦王叔的尊貴與傲慢,不由得讓靜守在他身後的朝臣,底氣足了幾分,個個下巴抬起,睨視著對方。

同時,大魏的百姓亦生出一股「天朝威武」的自豪感。

果然,細節決定成功!

賀錦年「嗤」地一聲低笑,仿佛一派的孩子心性,興致勃勃地數落著,「幫這廝整理衣襟的那個妞……」賀錦年故意賣關似地頓了一下,而後,帶著興災樂禍的口吻,「之前趁人不注意時,偷偷用手摳過鼻孔,後來,她用摳過鼻孔的手幫秦河剝葡萄了。哎,不知道秦河知道自已吃了如此重口味的葡萄,將來還會不會這麼擺譜!」

顧城風早已習慣賀錦年從不按常理的出牌,但靠得近的幾位大臣個個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惟有,古衛揚「 嗤」一聲,張揚地笑開,「攝政王殿下,您這一說,恐怕本王將來吃葡萄還要自已剝皮了!」

賀錦年轉首,眨眼笑意盈盈,欣然回應,「王爺,自已動手,豐衣足食呀!」

方才臨時改變陣營的一些大魏朝臣被古衛揚的自稱震住,顧城風竟然封了古衛揚為蒼月異姓王!

秦河內力高強,雖隔了幾丈遠,賀錦年的聲音也不算大,但卻一字不差地落進他的耳中,神情一凝,一手捏住侍婢的手腕,在侍婢尚未發出聲時,便低喝,「敢出一絲聲音,便讓你成為今日的干柴!」說完,雙指一使力,那侍婢霎時臉色慘白,豆大的淚從額上滾落,她壓根不明白自已究竟犯了什麼錯。

「滾!」秦河不著痕跡地松開侍婢的手。

侍婢忙忍著痛退下。

賀錦年心中得意冉冉升起,馬上再接再厲,連音量也高了幾分,「還有,站在秦河右邊手的那個丫環,有狐臭,但她藏得緊,成日用粉往液下擦,外人根本聞不出。可今日暴曬就不行了,她怕腋下有味,方才偷偷跑到帷幄後,用她正給秦河擦手的帕子擦了腋下,還有呀……」

原本隆重地場面變得灰諧!

賀錦年身邊的幾個大臣已然憋得一臉醬青,想笑,卻懾于帝王駕前,不敢失禮。

不過,再看秦河的排場時,感覺就全變了味,象是戲台上一出失敗的演出。

秦河右手一縮,象被蛇咬了一口般,眸光帶怒刺向賀錦年,賀錦年仿似毫無所覺,仰天,陽光落進她那一雙皓眸時,刺得她不適地頻頻眨著一對漆睫,秀眉憂郁地皺起,自娛自樂地婉嘆一句,「為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為什麼會看得到呢,哎,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沒人知道我的寂寞!」

顧城風被如此灰諧的賀錦年惹得嘴角弧紋上挑,想說些什麼,又澀于不擅言辭,惟,食指落在她的眉心,帶著無可奈何,帶著寵溺輕輕一彈,「又欺負人!」

顧城風知道賀錦年方才不過是胡謅,但蒼月大陸,已然傳遍賀錦年有詭異的第六感,如今已是愈傳愈盛,可他清楚地知道,賀錦年想探到別人的真實心理,必需通過身體血脈相觸。

秦河會信,不過是受傳言所左右

秦河喝了一口茶,又重新淨手後,斂下情緒,慢吞吞地步到顧城風和賀錦年身前,悠然一笑,「先帝爺,攝政王殿下,久日你們遠道而來,本王做為東道主,也沒什麼厚禮奉上!」

賀錦年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曬寶似的朝著遠處的公子無血揚了揚,「傅王叔客氣!客氣!傅王叔托公子無血的贈金,本王收到了

公子無血白淨的臉霎時黑了。

秦河唇角一勾,挑出自認為極富魅力的一笑,指了指身後的重重帷幄,慢條斯理道︰「只是前些日子,本王的一個心月復無意中在柳州的胭脂巷里得了一個婦人,原以為只是本王府中的一個逃妾,誰知盤問之下,原來她真正的身份竟然是蒼月昊王殿下的王妃鳳繁星,本王想,處置一個逃妾事小,若此婦人尚未與昊王合離,那就事關兩國顏面,這不,本王你們把人帶來了!」秦河略提施了內力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擲地有聲,足夠四周幾百人听得清清楚楚,瞬時,人群里象開了鍋般炸開。

眾人如打了雞血般的精神起來,個個伸長脖子,頻頻地看向那帷幄,可惜那帷幄太厚,風吹不動。

賀錦年尚未開口,秦河這次聰明了,馬上轉首向喻守堅冷笑道,言辭嘲諷,「喻大人,本王與你也有十載交厚,本王實在回憶不起來,何時得罪了你,你自已霸了昊王的王妃也就罷了,怎生把這樣的婦人送給本王當小妾,實在是污了本王的聲名!」秦河眸光冷冽直直定在喻守堅的臉上,心底卻禁不住疑問,這個究竟是不是昊王?

秦河已然確定了鳳繁星的身份,並調察證實鳳繁星與昊王顧城軍不曾合離。那與鳳繁星在揚州共同生活多年的楊守堅就有可能是昊王,否則,以蒼月四海影衛的盤查能力,不可能不將此消息傳至顧城風手中,以顧城風和顧成軍的兄弟情誼,怎麼可能縱容鳳繁星公然下嫁給揚州的商賈,而滑有任何的行動。

可眼前的中年男子怎麼看,怎麼瞧也是自已所熟悉的喻守堅,便是連眼角的細紋也如十年前初識的喻守堅,那略帶虛假的一笑,不象是易容所致。

秦河果然如傳說中,是個難纏的人物,只三言兩語便將髒水潑給了喻守堅,還得了個受害人的身份。

喻守堅短眉一擰,小眼發出茫然之光,神情依然是素日的墩厚,「傅王叔,您該不會是弄錯了,喻某人不才,哪能被堂堂的昊王妃瞧上

那一臉的無辜,看得賀錦年直想笑。

「喻守堅,別人不知鳳繁星的底細,韓昭卿可是一清二楚,難道喻大人要抵賴不成?」秦河啞然失笑,他向視其高,便是秦邵臻他也沒放在眼內,倒沒想到,今日被喻守堅給玩了一遭!

眾目睽睽之下,事關鳳繁星的聲名,喻守堅自是不敢惜字如金,朝著帝王一揖,朗聲道︰「皇上,微臣在四年前新娶了一個婦人,貌不俗,微臣甚悅之,唯恐被人窺得半分,好在我那婦人也是個謹守婦道之人,多年來,一直安守後院,從不與人爭艷!」

言及此,喻守堅沉沉一嘆,小眼流瀉出不同尋常的悲壯,「我那婦人與傅王府上的韓妾氏形同姐妹,難免多有來往,誰想這傅王秦河覷覦我那婦人,扣留她在王府院內,微臣多加打探方知其下落。可微臣勢單力薄,又是人在屋檐不得不低頭,只能虛與委蛇,方與我那婦人見上一面。我那婦人極為聰慧,雖被強扣在傅王府一月多余,但依然保得貞節,那日,我們兩人商議,趁著傅王壽辰之際,讓人喬裝混進傅王府,將我那婦人救出

喻守堅的一番話無疑贏得了所有人的同情,而他,身份的轉變,似乎也有個合理的解釋,既然別人不仁,他又何必有義?月兌了大魏的皇商,尋求蒼月的僻護,此乃人之常情。

秦河雖怒,但沒有任何的反駁,因為,喻守堅的一番話毫無疵漏,在傅王府也不是秘密,這些年,他忙于斂財,傅王府多數交于衛語遲打理,恐怕這王府里也多有細作,有關鳳繁星在傅王府與他周旋未曾失潔之事,恐怕早已被傳出,百姓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坐實他霸人妻妾的惡名!

賀錦年欣賞著喻守堅的一個拂袖,一個挑眉,各種表情都極到位,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紀,都可以拿影帝了。

「皇上!」喻守堅神情已然變得嚴峻,雙袖一甩,收攏住後,握拳朝天一揖,「幸得蒼天福佑,我那婦人如今正在娘家,前幾日,微臣還收到她的信物,所以,傅王叔所言的在脂胭巷里找到婦人,定是個誤會

「喻大人果然藏得好!」秦河怒極反笑,指著喻守堅的臉道︰「十年了,本王怎麼沒發現喻大人是這等人才?」

「不敢!」喻守堅一本正經地搖首,他見好就收,不再多言。

「傅王叔休怒!」賀錦年卻整個人就如換了一個人似的,聆听時清秀的眉峰緊鎖,似乎听得極為上心,之後,矜持地朝著秦河一笑,一本正經地道︰「傅王殿下,既然此婦人不是星妃娘娘……」賀錦年很虔誠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傅王叔,該燒的燒,該浸籠子的浸,您府上的家事,我們不合適插手,您請便——」

秦河沒想到這一老一小配合得如此默契,干笑幾聲,朗目蓄滿陰霾,神情已然無之前的從容,驀然轉首,厲聲大喝︰「把帷幄拉開,讓城中的百姓都認一認蒼月的星王妃!」

幾個丫環忙奔了過去,各自站在一角,緩緩拉開沉重的帷幄。

場內的氣氛瞬時緊張了起來,所有的人屏息看向那重重帷幄,尤其是百姓,有些視線被阻的拼命推搡著前方的人,人群簇動中,偶有踩踏跌倒之事,傳出幾聲不滿怒罵後,但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賀錦年眸光掃過黑壓壓的人群,神色變得嚴峻。

簾暮打開後,遠的不說,便的站得近的,也只能勉強看清被縛在恥辱柱上的女子腦袋搭拉歪向一邊,雙眼緊閉,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

人群中很快就發出失望的聲音,眾人等了七天,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消瘦、蒼白的女子,並非他們想象的九尾狐媚樣。

鳳繁星多年在喻府深居簡出,揚州的百姓不識得她,但秦河壽辰那日,揚州的官員和仕紳都曾來傅王府慶祝過,對一身黑袍的鳳繁星自然印象深刻。

可此時,被縛在恥辱柱上的女子拉聳著腦袋,兩頰如刀削,肌膚暗黃,怎麼看也不象是那日神彩飛揚的鳳繁星。

于是,朝臣里,懷疑之聲漸起。

秦河對眾人的質疑置若罔聞,他轉首,眸光似水,他篤信,別人看不出這戲台上的別致之處,但賀錦年絕對能感應到危險氣息。

賀錦年眸光暗了下來,她的視線並未落在鳳繁星的身上,而是定在鳳繁星所站的站台之上,她知道,下面裝滿成千上萬的公毒蜂,而唯一的母毒蜂的蜂後卵正在鳳繁星的月復中。

這種毒蜂她曾在五年前蒼月的燕京城門見識過,彼時是田敏麗準備用來對付蒼月,誰知母蜂被賀錦年一箭射下,那些公蜂竟然全部殉主。

如今蜂後的卵在鳳繁星的體內,她已然感受到那些被困的公蜂正處于焦燥的狀態。

賀錦年的大腦以極快地速度計算著安全救出鳳繁星的機率,若鳳繁星單純被縛,那就算不動用影衛相助,以她和顧城風聯手,就足夠奪人。

但,站台之下的毒蜂一旦被釋放出,恐怕無論鳳繁星躲多遠,這些毒蜂都是如影相隨,而後,密密麻麻地包圍住她,不懼死亡,爭先恐後地從鳳繁星的嘴、耳朵、鼻子、眼楮涌入,最後,撐破鳳繁星的身體,將蜂後的卵救出。

再強大的高手也無法阻止這一群瘋狂小個體的自殺式的襲擊,這是生物界的繁衍定律,是誰也改變不了的遺傳密碼。

「怎麼,別人認不出,攝政王殿下也跟著眼拙?」秦河捕捉著賀錦年臉上每一分的變化,雖然這少年神情很專注,眼波無一絲的變化,甚至唇角拉著淡淡笑意,但那迫人的氣勢已不在。

「攝政王殿下,是在想救人的機率麼?或是,想棄卒?」秦河輕搖紙扇,勝券在握,眉眼舒展,「既然如此,那本王就當做處理家事!」

「傅王,請稍候!」賀錦年雙眼微眯,強自鎮定地上前幾步,壓低聲音,「傅王叔想怎樣才肯放人?」

如此委屈求全的賀錦年讓秦河看得心情舒暢,志得意滿般地呵呵一笑,端出素日的一派風流倜儻之姿,刷地一聲收合了紙扇,嘴角淡淡彎出兩抹的笑意,略俯子,曖昧地靠近,一字一句,「很簡單,交出墨龍鑰!」

「那……鳳繁星呢?」賀錦年有些沉不住氣地緊問一句,看向恥辱柱上的眸光溢出焦灼。

秦河看到賀錦年唇色倏地蒼白,皓眸里隱隱閃過無措,如此近地距離,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額間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原來,方才的從容全是假相,只不是,是離得遠些,他瞧不見而已。

秦河霎時心生一種,眼前的少女雖美貌,到底年輕了些,與之交手,比起鳳繁星來,可真是無味得緊,他堂堂一個王爺,豈會自降身份,與一個孩子計較。

他索然無味的挺起腰,傲視著賀錦年,輕描淡寫道,「自然是免她一死,但人……。卻不可能放!」

賀錦年雙頰盛滿怒意,氣咻咻地責問,「世間哪有這種交易,秦河,你就不怕小爺棄卒?」

秦河臉上諷意更甚至,他退開幾步,收回眸光時,卻看到,艷陽下,顧城風負手佇立,路邊繁密的樹枝擋住了強光,斑駁光影在他的的臉側投下淡淡的朦朧,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淺淺弧線,那般寧靜,從容得讓人感覺到周遭的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秦河心頭一絲疑慮升起,但棋局已開,且時間無多,這一盤必需要分出個勝負。他並不作答,施施然吐出一句,「攝政王殿下,天氣熱得很,本王可不想在這里多呆一刻,早做決定吧!」

「這……」賀錦年轉首看了顧城風一眼,象是主意全無的模樣,猶豫中,突然跨前一步,緩緩伸出手朝著秦河揚了揚,似乎示意他靠前些,她有話要單獨對他說。

秦河略顯不耐地上前附耳傾身,賀錦年的手突然在他面前一收,握成拳狀。

眾人一怔,正不知賀錦年這是唱的一出什麼戲時,眾人的耳畔已然響起少女極為得意挑釁的聲音,「小爺的演技如何,傅王叔方才是不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呢?」

「什……麼?」秦河失怔中本能地開口,雖然知道不同尋常,但還是一時之間消化不了賀錦年的突然改變,在大庭廣眾之中,象個小地痞朝他揮拳不說,還用這怪聲怪調的口吻公然嘲笑他,難道,她就完全不顧鳳繁星的安全?

「哦,沒明白?腦袋卡殼了?小爺到底年少?好欺負?傅王叔還是挺會意yin的嘛,甚至還很婉惜,小爺比起鳳繁星來,段數差了幾級?想來,傅王叔還是比較鐘愛……」言未畢,倏地,一根中指就從拳頭中央冒了出來,白白女敕女敕,指甲修得干干淨淨,粉紅晶瑩的指甲在陽光下散發出健康的光澤!

遠處的人既使听不到賀錦年的聲音,但那豎起中指的動作,卻讓所有人的安靜了下來。

田敏麗一臉激動著看著,仿佛看到多年前,在申府中,被她故意冷落,卻依然頑皮,每天生龍活虎的小鑰兒。

顧城風桃花眸瀲出一抹無奈,撫額,一轉首,看到身邊一群的大臣齊齊地轉開首,有的故意欣賞著天上的太陽,有的故意裝著被枝頭一對打架的麻雀所吸引,還有的顧左右而言他!

似乎都沒看到他們的攝政王殿下正氣勢洶洶地朝大魏傅王叔豎中指。

賀錦年笑得極為明艷,可就是這樣美麗朝氣的笑容,卻讓人有著心驚肉跳的恐懼,果然,賀錦年的聲音慢了下來,語聲上揚,帶有絲絲的愉悅,「被亞竹倌的伶人爆……ju!」

這話,象是平地驚雷,連秦河身後的一群大臣都抽氣出聲!

難道,幾個月前,傅王叔秦河突然抄了喻夫人之母親的亞竹倌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魏男風盛行,但被壓在下面的男子地位卻是隨上位者而定的,上位者高,則受者亦有幾分地位,婉如大魏先帝和古衛揚。

上位者低,那受者賤——

賀錦年的話雖簡短,但無人不明,她透出了一個駭人的消息,堂堂的傅王叔秦河成了一個伶人身下的承受者!

那就是……眾人尚未從腦里提煉出一個答案,賀錦年已經了然地從口中緩緩吐出四個字︰「至、賤、無、敵!」

精確!

轟地一聲,這四個字在秦河耳畔爆炸,如同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當眾剝光衣袍,一時之間血液澀阻!視听全部褪化——

諾大的地方,人山人海,卻安靜得如同空巷,揚州橋下發出清晰的涓涓流水之聲,承裁著盛夏的陽光,泛出粼粼金光。

此情、此景、在秦河的夢中曾數度出現,每回醒來,慶幸皆是一場惡夢,可今日,甚至還來不及讓他冷靜下來,賀錦年已然展開新一輪的炮轟,聲音朗朗,如日月乾坤︰

「蒼月從不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威脅——」

「蒼月從不棄任何一個蒼月的百姓,無論她王妃還是布衣百姓!」

「但,那些傷害蒼月百姓或是蒼月皇族的人,蒼月一個也不會放過,比如……綁在恥辱柱上的韓昭卿——」

賀錦年讓梧晴雪代替鳳繁星,被公子無血帶到揚州,目的就是混進傅王府,而後,先是盜得秦河陵墓的地圖,交給後到的戴少銘,再找到韓昭卿的下落,用她來調包——

在地窖中囚禁的已經是韓昭卿,為了防止韓昭卿暴露,梧晴雪給她服用了迷心藥,讓她變得混混噩噩。

秦河這才幡然大悟,難怪賀錦年如此張揚,但究竟是什麼時候出了差錯,他根本沒有頭緒!!惟,心頭亮鏜鏜的是,蒼月的四海影衛,在陰暗的一面,蒼月大陸,無人迄及!

秦河既然領悟過來,很快就收斂了自已所有的不良情緒,他半垂著首,左右踱步徘徊思忖,少頃,臉色冷得幾乎榨出碎冰來,「賀錦年,本王手上還有一道殺手 ,不知道夠不夠交換墨龍鑰!」

「哦?」賀錦年側首,一派的願聞其詳。

秦河也不賣關子,抿了一下略為發白的紫唇︰「這里,區區兩條路,至少集滿三萬的揚州百姓,本王如果稍制造點混亂,攝政王殿下,你說,今日要死多少人?」

話音剛落,眾人耳畔盡是抽氣之聲,幾個壓抑不住地,忍不住開口罵︰「如此不顧百姓安危,簡直令人發指!」

「佞臣……」

賀錦年環顧四周,看著一張張平凡的臉,有的穿著布衣,有的穿著普通的綢衫,個個頂著毒日頭,圍堵在這里,有些,甚至還抱了孩子來觀看。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感覺沒什麼好稀奇,想離開,但苦于人擠人,已然無法撤離。要在這樣的情形下制造一個混亂,那是太容易了!

或是散布在各處的殺手,殺幾個百姓,甚至只要喊一句恐怖的流言,都能引起一場混亂。

喻守堅心里緊了緊,面上輕松︰「如果傅王叔真要來個魚死網破,死多少人我喻某人不知,總歸是揚州百姓,但喻某人能確定的是,所有蒼月的都能全身而退!」

喻守堅亦知道,人多時,稍一混亂,最可怕的就是人群踩踏事件。

這不同于兩國戰爭,雖說在大魏境內,但死傷的到底是百姓,蒼月想一統天下,人心首先是不能失去的,秦河這一招果然至陰至毒。

身為一國之君的顧城風應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下,化解這一危機呢?此時,包括站在秦河身後的朝臣亦將眼楮落在了帝王顧城風身上!

一直靜佇不語的顧城風一雙桃花眸微微眯起,不知是光線的緣由或是天生如此,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眸泛出讓人感到安全暖色,可那淺淺吐出的字,卻讓人周身毛骨悚然︰「秦河……」

余音未落,身形已至秦河的面前,速度之快,甚至連賀錦年也只感到眼前一花。

秦河鼻息流淌著微微淡雅的薄荷之香,這是秦河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站在顧城風身前,他對自已的身高向來極為滿意,今日卻發現,站在顧城風面前,足足矮了近兩寸。

在一個俯視你的人面前低首,那姿態就象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般,這……不得不逼他抬頭!

耀眼的陽光折射在帝王如白玉一般的面頰上,他長長睫毛影子也隨之輕擺,秦河看著眼前無可挑剔的臉,他開始幻想用若他的眼神能化為利刃,一把將眼前一張無可挑剔的臉劃破,尤其是毀掉這一雙如雲卷雲舒般的桃花眸,那將會是多麼殘酷的……美麗!

可終究這不過是幻想,呼吸相聞間,秦河開始底氣不足了,且,顧城風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簡直無比卑鄙,剛想給自已提神而冷嘲一句,耳畔卻響起了冷冽之聲,「今天這里死一個百姓,朕就把你綁在恥辱柱上,讓所有大魏伶人都上你一次!」

「喀嚓」一聲,賀錦年覺得自已下巴掉了,果然是近墨者黑,顧城風居然也能說出這等話。

在眾人失怔間,顧城風那雙漂亮桃花眼微微一眯,延出一絲笑紋,用傳音入密冷嘲,「僅用這幾千條性命?」

早在幾天前,他就收到四海影衛的密報,秦河的一舉一動皆在他的嚴控之下。

四海影衛早已把秦河的目的清清楚楚地寫在密函上呈報上來,若他有心阻止,今日,這里怎麼可能出現一個平頭百姓,他不阻撓,那是因為,他要給賀錦年一個萬人見證的盛世歸途。

秦河倏地憶起,去年顧城風帶著百名影衛,屠殺了通州城門守將連同士兵幾千人,碎尸橫如山,血流成河。

而賀錦年又豈是個手軟之徒,一夜奇襲柳州,殺了十幾萬大魏將士。

方才賀錦年一句接一句的義正言辭,不過是說給百姓听的場面話……如何能當真!

賀錦年正興味盎然顧城風與秦河的交鋒,倏地,一種異樣的感覺襲來,賀錦年驀然騰身,撥地而起,同時,大嚷一聲,「弓箭給我,西索月護駕,晴雪擺琴陣……」言簡意賅,卻連下三道命令,同時,人已至碼頭邊的一棟三層樓高的酒樓屋檐之上。

眾人看到賀錦年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把弓箭,甚至未看清什麼時候拉開,數支箭已挾著凌厲之熱破空而出,朝著西北的方向射去。

眨眼之間,賀錦年已連射出幾十支的箭,半空攔截下朝人群中射來的箭矢,但蜇伏于西北處的弓箭手顯然人數不少,盡管賀錦年每一次都是連發十箭,但依然有十幾支的箭成功襲向人群,眨眼間,慘叫聲傳來,霎時,人群已然沸騰,大亂已始——

河岸兩邊的路早已被前後的人堵死,而兩旁的商鋪因為今日禁通船塢通行,幾乎全部歇業,只有幾間茶樓,早已人滿為患,人群左右推搡,一個個恰如無頭蒼蠅般逢著空隙亂擠。

同一時間,西索月等四海影衛撲向帝王,顧城風卻更快,一抹鮮亮的雪白似驚鴻掠起,已然迎著西北騰身飛去,西索月與眾影衛身形絲毫不敢滯留,緊追而上!

潛伏于暗處的戴少銘已顧不得暴露,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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