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星途 016.身體戰爭

作者 ︰ 派大星

()重力作為宇宙中最基本的力,自從某位偉大的科學家被一顆熟透的隻果砸中腦袋之後,便被人類所重視,並為之深深著迷。

毫不夸張的說,整個宇宙都在引力的控制之下,或者說宇宙依靠引力控制所有。它能塑造一個星系,也能摧毀一切物質,比如黑洞。

迄今為止,人類最偉大的科學成果之一就是對重力的控制,利用儀器制造反重力或超重力環境,這項偉大的發明使得人類在漫長的宇宙航行中擺月兌了失重之苦。

很顯然,在非常規環境下制造常規的環境需要消耗的能量極為驚人,這也是罪惡嶺很多地方都沒設置重力發生器的原因。當然,他們也不會為制造囚犯噩夢而專門設一間超重力室。

里夫斯所謂超重力室其實是一台停放在拆解場旁邊的巨大的機器,它最初是為能更方便處理廢棄機械而準備的。但由于能耗太大,得不償失,所以便長期閑置下來,偶爾也會被當做懲處囚犯的工具,成為罪惡嶺最可怕的刑罰之一。

無論是什麼物質,只要施加足夠的重力,都會被自身壓垮,結構坍塌,甚至改變分子結構,另其徹底改頭換面。

理論上說,如果把一個人丟進超重力室,並施加足夠的重力,那麼打開門的時候,這家伙很可能會變成一顆鑽石。這是因為作為碳基生命的人類,從基本元素構成上跟鑽石有近親關系,或許這就是人類對那種亮晶晶的玩意無比熱愛的原因。

里夫斯當然不想把顧歡變成一顆人造鑽石,他只是想狠狠的折磨他,用比死亡還可怕的恐懼擊潰他。能量槍剝奪一條生命的時間是0.001秒,而使用超重力室殺死一個人,如果控制得當,可以長達數小時。

慢慢死和死根本就是兩種概念,只有經歷過超重力室的人才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古話其實並不準確。

不是很多人有資格享受超重力室的待遇,至少在里夫斯主持十一區九年以來只有五個倒霉蛋被丟進去過,其中四個是用類似于老式吸塵器的收集器弄出來的,還有一個最後變成了傻子。

電流的作用漸漸消失,顧歡卻仍未清醒,被看守拖出辦公區,在眾多囚犯的目光中,走向大門。

磁力靴在金屬地板上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就這樣被拖著,像塊髒兮兮的破拖把。

所謂生無可戀,便是如此。

當渺茫卑微的像蒼蠅般的希望都被拍死的時候,顧歡對活著這種行為已然毫無興趣。

仇恨,只有在有可能報復的時候才會產生力量,水曜星上的仇恨跨過18萬公里的虛空,已然變成了絕望。

……

超重力室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大到能裝下數十米高的工程機甲和上百米長的小型飛艇。人在里面渺小的如同地板上的一枚螺絲釘。

透過監視器,諾斯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顧歡,惋惜的搖搖頭。他不太討厭顧歡,無論是作為技藝高超的拆解工,還是周五自由夜的顧瘋子,這家伙都干的很好,甚至還打死了不可一世的暴熊比爾,但看守長的話誰也不敢違抗,希望這小子能挺過這一關。

「注意控制,千萬別弄死他,看守長可不想看到一堆爛肉!」諾斯對操作員湯米囑咐道。

「我也不想出問題,不過……這真的很難控制,您有什麼好辦法麼?」湯米攤開雙手,看上去很無奈。

超重力儀器不是看守手中的橡膠棍,不是教化室的電椅,微小的數值變化都會產生巨大的力量,誰也不敢保證顧歡一定能活著。

「操!操作員不是我,是你!」諾斯狠狠瞪了湯米一眼,從開啟儀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笨手笨腳的這家伙是個純種的二把刀。

……

熱。

這是現在顧歡的唯一感受。

這種熱並不是來自外界,而是發自身體內部,血液不斷沖擊血管壁,帶動肌肉劇烈的震顫,血液、肌肉、骨骼、內髒,似乎所有的組織都在動,產生奇怪的摩擦,由此而產生的熱量一點點累計在體內,無處宣泄。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像體內的血管全部變成了電阻絲,被強大的電流燒的通紅。

有那麼一段時間,顧歡覺得自己像是塞進微波爐里的雞,從里而外,慢慢烤熟。

超重力儀的晶體低噪引擎發出嗡嗡的聲響,宣告又一次提升重力數值。

完全是出于本能,顧歡盡量把身體平鋪開,減少身體與地面的距離,看上去像只變異的比目魚。

在強大引力的拉扯下,墜脹感取代灼熱感成為難以承受之痛。

顧歡感覺自己變成一只被不斷注水的氣球,所有的重量都擊中在接觸地板的部位。假如地板有縫隙的話,他會像一塊慢慢融化的蠟,一滴滴的從縫隙里掉落出去。

也許應該這樣形容,集合所有人類**最不能承受的痛苦,再放大一千倍,就是顧歡現在的感受。

這樣死也不錯,至少死的比較特殊,顧歡這樣想著,漸漸失去了意識。

但重力並不會因為顧歡的昏厥而停止,它表現的越來越殘忍,毫無顧忌的撕扯顧歡的**。被自身重量擠壓的骨骼發出清晰的  聲,如果你有幸听到,就會知道恐怖電影里嚇人的聲效不過是嬰兒車上的鈴鐺聲。

控制台前,二把刀湯米手忙腳亂的在觸控屏上指指點點,眼楮盯著生命檢測儀的顯示屏,他必須在檢測儀報警前調整數值,否則超重力儀器的慣性會毫不客氣的把顧歡碾碎。

湯米有點後悔安裝生命檢測儀,這讓他看起來更狼狽,在整個十一區都處于暴怒的氣氛中,自己可能會因此而丟掉這份清閑的工作,所以他非常緊張。

疏忽總是不可避免,緊張的湯米終于看漏一組數據,生命檢測儀像只被狗咬了的兔子,嘀嘀的叫個不停。

「混蛋,你要弄死他了!」諾斯大吼,看到湯米拙劣的操作之後,他恨不得立馬把這家伙也丟進超重力室。

慌亂的湯米急忙調整數值,手指卻鬼使神差的摁在「+」上。

「你他-媽想干什麼?」諾斯幾乎要瘋了,如果顧歡就此掛掉,誰能承受看守長的怒火?

湯米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手忙腳亂的拍打觸控屏。

終于,幾秒鐘後,數值漸漸下降,但湯米和諾斯都知道,死亡只需零點幾秒鐘,剛剛暴漲的數值表明,就算是一台工程車,也會變成一堆廢鐵。

事實上,顧歡差不多已經死了,準確的說,已經死了不止一次。

過去的幾分鐘中里,不斷增強的重力不停的折磨顧歡的身體。從精神上,他已經放棄了抵抗。但人體有些東西擁有更強烈的求生欲,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要一代代的遺傳下去,所以他們並不甘心就此消亡,迅速的做出了應變。

一般而言,這種改變需要極為漫長的時間,但現在情況不同,因為顧歡體內流動著一種神奇的氣流。

這些氣流是由無數微小的氣泡組成,里面包裹著某種奇特的粒子,假如馮教授能看到的話,馬上就能看出這些粒子來自他精心準備的試驗藥劑,而正是那些氣泡阻止了試驗的進程。

現在,在求生的**支配下,遺傳物質做出了自主選擇,無數氣泡迅速的佔領了顧歡整個身體,包裹住每一個細胞,在為其提供抵抗壓力的穩定支撐的同時釋放出那些粒子。

奇特的粒子一接觸細胞,立刻滲透進去,吸附在那些雙螺旋結構上。很快的,原本穩定的雙螺旋結構發生了變化,有的被摧毀重建,有的殘缺不全,有的干脆黏連在一起,變成一種從來未有的古怪模樣。

改變一旦發生,便不可阻止,就像是突如其來的瘟疫,瞬間遍布顧歡全身。

結構的改變讓顧歡的身體細胞發生了奇妙的變化,無論是血細胞,還是肌肉和骨骼細胞,細胞壁都好像更加的堅韌,足以抵抗重力的擠壓。

然而,突然增強的重力狠狠的擊碎了這層防護,他們被壓扁,粉碎,然後再被氣泡包裹住,重新結合……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凶險拉鋸戰,在顧歡體內在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時間和空間尺度內激烈的進行著,形成一種危險的平衡。

當湯米忙亂的手指死死的摁住「—」,讓重力數值回歸到「0」的時候,這個平衡才被打破,基因結構變成一個匪夷所思的形狀,與之前完全不同!

這種結構雖然看上去很古怪,卻異常穩定,雖然殘破,但足以支撐有機體的重新代謝。

生命檢測儀器上的數據開始慢慢回歸正常,鸀色的指示燈穩定的閃爍著,表明超重力室內存在生命跡象。

「我的老天,他還活著,活著!」湯米驚訝的幾乎要跳起來,連聲驚叫道。

諾斯怔怔的看著顯示器上顧歡的影像,爆了句粗口︰「操尼瑪,這小子命可真硬!」

過了一會,諾斯突然對湯米道︰「你準備怎麼寫操作報告?」

湯米愣了愣,遲疑的說道︰「我認為……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操作,您說呢,諾斯警官。」

諾斯笑了,拍了拍湯米的肩膀︰「說的沒錯,的確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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