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星途 043.初秋夜空的流星

作者 ︰ 派大星

()水曜星只有一塊遍布高山的陸地,其余部分都被浩淼的大海覆蓋。三千年前,人類第一批冒險家從東部相對平坦的海岸登陸,建立了最早的定居點,形成了東原市的前身。

經過三千年的發展,東原已經成為一座擁有六億人口的龐大城市,是星空聯邦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

從某種意義上說,東原市就是水曜星。

龐大已不足以形容東原市的規模,各式各樣的建築沿著長達數百公里的海岸線向西擴張,吞噬了所有相對平坦的土地,將人類的觸角一直伸展到紫羅蘭山脈深處。

從夜晚的高空看下去,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個巨大無比散發著五彩光芒的蜘蛛網,每一根細絲都代表無數的人口和連綿不絕的建築,身處其中的人們,很難感受到這種怪異而壯闊的美感。

相比低頭看著自己所處的城市,人們更喜歡把目光投向點綴著星辰的無盡宇宙。在這個大宇宙時代,那幽暗幕布上點綴的每一點光亮,都代表某種希望。

初秋的深夜,靜謐的天邊劃過一顆的流星,投向這龐大城市中為數不多的黑暗之中。

人人都知道那不過是誤入大氣層的一塊隕石,在一抹轉瞬即逝的絢爛後便化為灰燼,仍有不少少年男女按照遠古流傳的方式,對著那道轉瞬即逝光亮許下心願。

某個窗前,一位少女望著流星消失的方向,秀眉微蹙,幽怨暗生,不是因為萌動春心無人知,而是因為自己籠中雀般的處境。

……

清晨,天空被濃厚的雲層覆蓋,細密的雨絲無聲落下,在微涼的風中相互拉扯糾纏,形成一片濕漉漉的薄霧,覆蓋了整座城市。

同時被雨霧籠罩的還有珊瑚藤自然保護區,這是一片被山體和巨大建築包圍著的面積達數十萬平方米的濕地。

一直以來,珊瑚藤自然保護區都是東原人的驕傲,不僅因為它擁有美麗獨特的景色,更重要的是三千年來無論城市怎麼擴展,它始終被完整的保留下來,沒有一絲人為的痕跡。這對于破壞力極強的人類,尤其是土地奇缺的東原人來說,堪稱奇跡。

微冷的細雨中,珊瑚藤濕地某處平靜的水面突然發生劇烈的動蕩,像是某種凶惡的大型兩棲動物正在捕食。

一個黑黝黝沾滿淤泥和水草的物體從水底沖上來,在空中劃了個弧度巨大的曲線,一頭扎進遠處的灌木叢中。那些低矮粗粗壯的植物和那物體身上張開的堅硬甲片減緩了滑行的速度,在地上劃出幾道深溝,十幾秒鐘後停在一片鐵線蕨旁。

那東西體表的水草和淤泥被灌木的枝葉抹去,露出它本來面目。這是一個類似人形的物體,近三米的軀體上長著一顆碩大的頭顱和已經扭曲的四肢,暴露在雨絲中的部分依稀有金屬的光澤和明顯的燒灼痕跡。

它躺在灌木中,猶如一個在神魔大戰中被擊落凡間的神族戰士。

過了許久,它的身體內部突然發出  的聲響,金屬胸膛慢慢開啟一條縫隙,縫隙中伸出兩根細長沾滿油污的手指。

那手指像是扳動了什麼機關,厚重的金屬裝甲嘎吱吱慢慢打開,露出一個急促起伏的胸膛。緊接著,黑乎乎面罩向上彈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那張臉毫無血色,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皮下淡青的血管,如果不是急促開合的鼻翼和偶爾轉動的眼球,跟太平間里冷凍的尸體沒什麼兩樣。

漸漸的,他的呼吸趨向平穩,兩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嫣紅。他慢慢張開嘴,像是膽怯的嬰孩嘗試未知的食物,顫巍巍的伸出淡粉色的舌頭迎接紛落的雨絲,輕輕一觸便像個膽怯的孩子般飛快的縮了回去,

似乎要細心品嘗雨水的滋味,他慢慢閉上雙眼,兩粒晶瑩的液體從眼角滲出,慢慢和落下的雨絲混合起來,滑過發燙的面頰……

雨、水、潮濕的空氣、新鮮的散發著清香的植物……

這些東西是那麼的平常,可對這個年輕人來說卻是那麼的陌生。多年以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再呼吸到真正的空氣,觸模到清涼的雨絲,更不敢想象能躺在濕潤的泥土上,手畔就是青靈靈的鐵線蕨。

這是什麼滋味?自由……還是尊嚴?

不,都不是!

這是生命滋味,活生生的,任誰都沒權力剝奪的生命之味。

他緩緩睜開眼楮,微笑起來,右臂慢慢舉向天空,伸出一根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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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山腰公路,一輛鮮紅色的磁力汽車疾馳而過,掀起的氣流把漫天雨絲攪成一片片細碎的粉末。

汽車在狹窄且蜿蜒的山路上靈活的舞動,不時做出高難度的連續漂移,防滑輪胎與高強度路面劇烈摩擦,發出一陣陣令人心驚肉跳的刺耳聲音,假如不考慮這點話,它看上去像是一只繞樹飛舞的紅色蝴蝶。

很顯然,這輛汽車不但性能極佳,車手的技術也相當高超,幾乎不亞于職業山地賽車手的水準。

馳過一段相對平坦的林蔭道之後,像是有意炫耀車技,紅色汽車在陡彎處玩了一個瀟灑的漂移,車身猛的甩出去,瞬間轉體幾乎90度。

在尖利的摩擦聲和驚叫聲中,車尾迅猛的朝路面外甩去,重重的裝在路邊低矮的石制護欄上。巨大的沖擊力把車尾高高彈起,而後迅速落下,卡在護欄中間,引擎嘶嘶的喘息了幾聲之後徹底熄火。

砰!車門彈開,一個身穿淡紅色外套的少女從里面鑽出來。清秀面孔因驚嚇而顯得有些蒼白,她緊緊抱著雙臂,胸膛急促的起伏。

「瑟琳娜,你個瘋子!這里可不是黑石賽道,你差點害死我們!」

另一側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身材豐腴的金發少女,嬌美的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好像這種事故平常的很。

「趙亦靈小姐,您就不能淡定一點麼?喏,現在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說著,她輕輕拍著汽車的頂棚,有點羨慕的說道︰「紅色幽靈,史上最頂級的跑車,要是我也能有一輛就爽了!」

趙亦靈瞪了她一眼,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微微蹙起,說道︰「哈,要是你有一輛,早就變幽靈了!」

瑟琳娜卻沒有絲毫的歉疚,譏誚的說道︰「坦率的說,這輛車在你手里簡直就是浪費,我為她感到深深的遺憾。」

趙亦靈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反唇相譏道︰「假如這車在你手里,才是真正的遺憾,你會把她開進大氣層,然後摔個粉碎。」

瑟琳娜挺起傲人的胸膛︰「本小姐可是準職業賽車手耶,你就這麼不信任我的技術?」

趙亦靈用白皙的手指輕輕揉著額頭,無奈的道︰「我約你出來是兜風散心的,可不是陪你來玩命的。」

瑟琳娜調皮的歪歪頭︰「怕什麼?紅色幽靈的材質和內部保護裝置都是宇航級別,就算掉下山崖,我們也不會出事的。」

「算了吧,我可不想像個傻瓜那樣被救援飛行車從下面吊上來。」趙亦靈看著面目全非的紅色幽靈,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車子還能開嗎?」

瑟琳娜試著啟動了幾下引擎,皺著眉頭說道︰「引擎出了問題,咱們得走回去了。」

「能修好麼?車里有工具……」

「哈,本小姐是賽車手,又不是機修師!本小姐更擅長把車開的飛快。」

「……」

兩名少女相對無言,過了一會,突然同時笑了起來,山道上回響起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瑟琳娜伸手關掉駕駛位旁邊的定位系統,笑著說道,「不要讓任何人找到我們……給我說說,前天晚上你對著流星許了什麼心願?」

趙亦靈秀美的臉龐上帶著一種安靜的恬淡,她攤開手掌,看著雨絲落在白皙的手心上,「心願?我只想無拘無束自由過上一段時間,不需要人關心,不需要保護……」

瑟琳娜垂下眼簾︰「對你來說,這是個值得對著流星許下的心願……」然後,她抬起頭,調皮的翹起嘴角,「可是很矯情,非常矯情!」

趙亦靈笑了笑,幽幽的說道︰「記得九歲那年,我跟哥哥遠足,被困在北森德蘭叢林里。我很害怕,可哥哥說是要磨練意志,堅持不求救。于是我們就在林子里過了一整夜,耳邊是野獸的吼叫和呼呼的風聲,又冷又餓……」

「瑟琳娜,你知道麼?那很恐懼。」她抬頭看向遠方繚繞的雨霧,聲音帶著淡淡的無奈,「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多麼自由和快樂,之後我就再沒有過那種無拘無束的感覺……剛才差點翻車的時候,我好像突然又找到了那種擺月兌一切的輕松感……瑟琳娜,我真的很羨慕你,玩賽車,開游艇出海,甚至參加搏擊比賽……」

瑟琳娜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道︰「你現在的哀怨的樣子,真的好像肥皂劇里被男人甩掉的倒霉女主角哦。」

趙亦靈不理會瑟琳娜的譏諷,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在外人眼中,她是顯赫的趙氏家族的小姐,生來高人一等,擁有別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物質和地位。但沒人明白那種被束縛的滋味,從出生開始,她的生活就被放置在一個形狀固定的盒子里,不需要也不能思考,只需按照計劃的生長。

此刻,在秋雨的深山道邊,車子損毀,無法前行或後退,意外的困境反而讓她覺得自由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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