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東跨院內除了楚清歡之外,其他幾人都打起十足的精神,以防萬順山再來那麼一出。
未想幾日過去,東跨院內風平浪靜,連絲波紋都沒有,繃著的心也就漸漸松懈下來。
這一日,楚清歡被夏侯淵約去下棋,說是怕她悶著了,季婉瑤一人在房里無聊得剔指甲,院子里的風從敞開的軒窗里吹進來,溫暖中已帶著一絲初秋的涼意。
她攏了攏衣領,正要讓小五關窗子,見小二與小四正從外面回來,兩人不知在低低地說些什麼,間或傳進「真可憐」「太狠心了」這些字眼,小四臉上甚至有些不平,一時好奇心上來,也顧不得關窗的事,坐直了身子等她們進來。
兩人一見季婉瑤,自覺地掐了話頭,福了個身便各忙各的。
季婉瑤問︰「小二,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沒什麼,就隨便聊聊。」小二彎著腰將床上揉成一團的被褥鋪平整,頭也不抬,「大小姐可要用些點心?廚房里炖著的百合燕窩粥已經炖好了。」
「隨便聊聊?」季婉瑤直覺沒這麼簡單,轉頭問小四,「小四,都聊什麼了?」
小四的性子不如小二穩當,不問還好,一問就有些忍不住︰「還不是後院那位……」
「小四,剛剛跟你說什麼來著。」小二轉過身來,板著臉訓道,「做奴才的最忌嚼舌根子,咱們管好自己家主子的事就行了,別人的事管它做什麼。」
小四被小二這麼一訓,忍了忍,不再往下說。
「還知道自己是奴才呢?主子在這兒還沒發話,你倒充起主子來了?」季婉瑤回斥了一句,對小四放軟了聲音︰「別怕,你說。」
小二氣得跺腳︰「大小姐,我是為您好!」
季婉瑤只管拿鼓勵的眼神看著小四,小五也湊了過來。
「就是後院姓李的那位。」小四看了眼小二,小聲說道,「听說前兩日她身邊那丫頭摔了只御賜的鐲子,那位就將那丫頭關了起來,已經兩日不給飯吃了。」
「兩日不給飯吃?」季婉瑤有些吃驚,不就摔了只鐲子,有必要這般小題大作?不由皺了皺眉,問道︰「這事兒其他人知道麼?這偌大的王府就沒人管管?」
「管什麼呀!」小四搖頭,「其他人知道又怎樣?那丫頭是那位從自家府里頭帶出來的,想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就算王爺也管不著,那什麼萬總管,恐怕也不會去管。」
「既是自家帶出來的丫頭,更該愛惜著才是,哪有這樣作賤的!」季婉瑤覺得實在想不通。
「還不止呢。」小四偷偷覷了眼小二,到底沒忍住,「听說今兒個後院那兩位去勸了,結果她拿沙子拌進飯里頭,硬逼著那丫頭吃下去呢……」
小五「啊」了一聲。
「沙子拌飯?」季婉瑤瞪大了眼,「還有沒有人性了?就算是狗也不吃。」
「就是說。」小四緊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可憐那丫頭餓得急了,也不管那碗里的飯還不如沙子多,硬是整碗吃了下去……」
季婉瑤站起身來,看了眼楚清歡的房門,稍一遲疑,拉起小四的手︰「走,跟我去看看!」
「大小姐,您干什麼去?」小二連忙扯住她,「您忘了二小姐的吩咐了麼?」
「我沒忘。」季婉瑤回頭,認真地看著她,「小二,我不是一時沖動,人命關天,二小姐不會怪罪的。」
隨即推開她的手,提起裙子與小四急匆匆地奔出。
「哎呀,都是小四,叫她不許碎嘴不許碎嘴,這下可好……」小二急得來回打轉,一把拉住小五,快快說道,「小五,你去請二小姐來,就說請她到後院去一趟,我現在先跟著大小姐過去。」
小五連忙應聲,跑出去找楚清歡。
小一與小三兒听到這邊的動靜都沖了出來,被小二攔住,並叫他們千萬不要踏出院子一步,之後便直奔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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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明光湖上的八寶亭中,楚清歡正將棋盤一推︰「連下三局都是和,我看這棋是下不出什麼結果來了。」
「王妃棋藝精湛,甚是出乎我的意料。」夏侯淵拿起茶盞輕輕抿了口茶,贊了一句。
「你是在夸自己棋藝精湛麼?」她牽起唇角,「說是和,不過是客氣的說辭,總不能太駁主人家的面子。」
「哦?」夏侯淵挑眉,「王妃的意思,剛才一直是你在讓我?」
楚清歡不置可否,拂袖起身︰「今日且陪你到這兒,改日再下。」
「不陪我再坐坐?」夏侯淵長臂一伸,手指勾住她的袖角再繞指一轉,將她扯住。
楚清歡低頭,看著那根手指甚為無賴地纏著她的袖角不放,涼涼一笑,「斷你的指,還是斷我的袖?」
「你說呢?」他長腿交叉往棋案上一擱,一手枕著頭,斜飛的眉梢盡是飛揚恣意。
「斷指難續,疼的不是我。斷袖易縫,但是難看,于我有損。」她慢條斯里的分析著利弊,然後微微點頭,「嗯,如此說來,還是斷指的好。」
她手腕微轉,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法,手上便多了把明亮小巧的匕首。
匕首照著湖面的微光,她也不多話,刀鋒一旋,流暢的弧度在空中劃過,那鋒利的刀刃已直直朝那修長手指切了下去。
夏侯淵的手到底是血肉做的,不敢與這刀尖硬踫硬,只得及時收手。
「你來真的!」他俊顏一沉。
「我從不開玩笑。」楚清歡將匕首收回袖中,悠然轉身。
夏侯淵凝視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久而久之,一聲低笑逸出唇間。
正出神間,石堅清河與楊書懷快步走來。
「主子!」走到近前,楊書懷才從懷里取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夏侯淵展開快速一掠,眸底驟沉,頃刻間,幽沉如晦。
「他到底,是忍不住了。」
石堅低聲問︰「主子,可要通知徐公子?他剛走沒幾日,應該還沒到營地。」
夏侯淵抬眸望著遠處天際如火燒般的霞雲,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也仿佛映上了火光。
從湖面渡來的風翻卷起他的衣袂,無聲而執著,他挺拔的身姿如即將出鞘的寶劍,雖然鋒芒未現,力量卻已蓄積到飽滿。
「不必!不過是件小事,還不到用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