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停頓了半響,沒有再言語,讓我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不是的,是不是?你利用我和他,拖住了隆裕的腳步,讓她以為你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從來沒有月兌離過,然後暗中你加快了南征的步伐,成功地取下了弋陽,準備向張掖進軍,只要你能奪下張掖那麼南昭的北半部分的江山便落到烈夙手上,我說的,對不對?」
「詩雪……」
「然後下面是不是就是,那天你見到我那般狼狽的模樣,你很愧疚?所以這麼多天來,你對我百依百順,任勞任怨,即便我沒有給過你好臉色,然後同樣地那一天,你還知道了,蕭瀾死了,而我一直不願開口跟你說話,說好听些,你怕刺激到我,說的不好听些,你是不是心虛了,難以說出口,所以一直瞞著我,若不是珍娘來找我興師問罪,你是不是要瞞著我一輩子,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也當做,蕭瀾這個人沒有存在過一樣?」我一邊說著一邊全身發抖,盡管已經月兌離了寒冷,但是我卻仍然覺得遍體冰涼,難以忍受。舒愨鵡
「詩雪……你听我解釋,好不好?」
「你說啊,說啊,說說你是怎麼害死蕭瀾的?不,不對,不是你,是我,是我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我一直執意找他,執意讓他離開臨水樓,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一定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我真的跟珍娘一樣,是個禍水,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本來想的是,如果有人去救你,就像你說的那樣,隆裕會覺得我被她牽制,她的勝算很大,但是我沒料到,她會那麼折磨你,詩雪,你原諒我,最後一次?」慕醉的聲音中,不無祈求,那般高傲的男子,在我面前祈求,可是那又如何,一句沒有料到,就可以一切都一筆勾銷嗎?
「慕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會再原諒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諒。慕醉,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都在愛你,可是當時的我,太無知幼稚,以為憑借著我的美貌與智慧,能讓你另眼相看,事實是你的確另眼相看了,看得我一直不敢將身份的事情告訴你。可是我終歸是年幼無知,愚不可及,你在我的生命中佔據了如此重的分量,一想到要恨你,忘記你,遠離你,我便覺得心如刀割。但是現在我還是要這麼做,我要恨你,忘記你,然後遠離你。」我扯出一個淒涼的笑容,當初詩相豈不是一語成讖?那麼早便料定了我與他不得善果。
「詩雪,我錯了,錯了,你原諒我,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在原諒我一次,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嗯?你現在不冷靜,等你冷靜下來,你就不會這樣了。好了,夜深了,你一路顛簸也累了,趕緊歇著吧。來,我抱你回寢房。」中途沒有再讓我說一句話,徑直將我放在床榻上,然後依舊是緊緊地箍著我。
次日一早,醒過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了人,喚來了彩雲問了一句,才知道他去了書房跟其他人商量著要怎麼拿下井陘。
彩雲伺候我梳洗過後,才推著我往外走去,說是這里空氣不錯,人出去溜達溜達挺好,「夫人,奴婢今日看大王臉色不是很好,像是一夜未睡,昨天夜里你們在書房那麼大的動靜,奴婢與黃公公站在外面都听的一字兒不落,公主,您真的不願意再原諒大王一次麼?奴婢看他這一次是真心覺得悔過了。」
「彩雲,我真的好累,已經沒有什麼精力再跟他耗費下去了,短短十年韶華,我卻覺得老得如八十老太一般。以後也別再說什麼原諒他的話,他做事從來不需要我的原諒,你以為,他是沒有想過今日的局面,你真的相信,他沒有料到?我不知道,所以我不信。等這次回到鄴京,我打算將影閣的勢力交給他了,蝶仙谷非我所有,師兄也會不樂意,我將蝶仙谷交給他,這樣,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我捧出了影閣,不過是要他放我走罷了,像景逸一樣,隨意找一處村子或者雪原,就這樣平靜地過完下輩子。」我倚著椅背,微合著雙目,覺得累得很,不僅是身,心也很累。
「可是夫人,那兩個小主子呢?那奴婢呢?」彩雲急切地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繞到我的面前,拉著我的手,「夫人是不要奴婢了麼?」
「傻彩雲,到頭來,我的身邊只有這些人,你若是願意跟著我,自然是可以,但是只怕沒有現在的安逸,安然一生的過下去卻也不成問題,我只是怕你跟著我吃苦。再者,兩個孩子,流景大概是不願意留下來的,至于傾心,若是她舍不得舅舅,留下來也好,因為以後要去哪里,我自己還沒想清楚,她跟著我不過是吃苦罷了。蹉跎了十年,我的所有,變成了兩個孩子。」我抽出右手覆著她的手,除了有少許因為練劍而磨出的繭,彩雲的手比起尋常的官家小姐也要細膩上幾分,以後……
「夫人說得哪兒的話,您當初救下奴婢,
奴婢就要一生都跟著你,前兩日,不是都說好了麼?」彩雲將我的手放到寬大的袖中,「夫人這一輩子啊,是擺月兌不了奴婢了。」
我點點頭,「誰叫你賴上了呢,沒辦法,就勉為其難的帶著你吧。」我難得地在這樣的環境中跟彩雲開了玩笑,或許是心里已經有了決定,這樣一來,便放松了許多。蕭瀾不是因天下而死麼,那麼我便用這慕氏江山為他陪葬,這樣,也算是有了交代了吧。
在外間逗留到午膳時分,才被黃福海尋到,說是慕醉已經等了許久了,讓我早些回去用膳。這樣的慕醉,若是在早上個兩年,那我說不定真的會一心一意地掛在他身上,可惜,他的愛,來得太遲了。
一如既往安靜的飯桌上,驀地多了一道聲音,「你是何人,怎麼敢與大王同桌而食?」後面一句,我听得分明,相信在場的也都听到了,「還是個瞎子瘸子!」
我面無表情地繼續著咀嚼的動作,沒有因她的話而有一分動容,這樣的嘲諷,那些服侍的侍女嘴里,听得還少嗎?除了我的孩子,這天下,還有什麼能牽動我的心腸?
我當做沒發生,不代表著有人會當做沒發生,「本王與誰同桌而食,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麼?還有,誰允許你進這個院子的?」沒有一句牽涉到那名女子的身份問題,慕醉顯然是動了肝火,連坐在他對面的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是因為那女子的一句「瞎子瘸子」麼?真是好笑,這樣的局面,慕醉你真的沒有想過嗎?
「柳湘見過大王。爹爹說大王遠離鄴京,怕身邊的人伺候不慣,因而讓柳湘過來侍奉在側。」中規中矩地答話,若是再忽略上那句中絲絲的柔情,那麼大概這在場的都要以為,這女子沒有半分私心了。
彩雲有些愣在一旁,不知所措,似乎所有的人都習慣了慕醉的身邊只有卓曖與我纏著,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什麼柳湘,彩雲不好奇才怪了。
「彩雲,我用完了,你推我去午休一會兒。」我微微晃了晃彩雲的衣袖,示意她推我離開這是非之地,這女子什麼心思,即便是看不見,我也能大概猜出幾分,至于這姓柳,那大概便是地方上的什麼官員了吧,應該勢力也不低,不過也不會高到哪里去,慕醉這般,也許是有什麼事要用到這女子的父親。
「看你用的不多,是不是不合胃口,不如命廚房重新再做?」見我毫無反應,慕醉也不尷尬,只是走到我身邊,代替了彩雲,將我往內室推,「是昨夜沒有睡好麼?換了地方不習慣?怎麼累的這般厲害?」
「大王,她是誰,怎麼能勞您親自動手,不如還是柳湘來吧。」話未說完,便急急地往這邊趕,聲音听在耳朵里,也不由得尖銳了許多,惹得我眉頭皺了幾分。
「慕醉,你回去,我不用你推,彩雲,你來就好。」這樣不夠段數的一位女子,不需要我來做什麼,她表現得愈是積極,大概便愈發惹慕醉的反感,見他仍舊是推著我往前,不由得又幾分煩躁,以為這般做,便能讓我再原諒你一次「慕醉,我說了,不用你,我現在有些累,沒什麼時間跟你糾纏。」
「喂,你別不識好歹,大王能推你,是你的福氣,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也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多少的福分,這輩子才能即便是個瘸子瞎子,也能得大王照應!」柳湘依舊有些不明情況,這樣的人,既沒有卓曖的嬌柔,也沒有卓曖善用的快狠準,還蠢得不自知,也不知道她的父親是怎麼教導她的,憑著這股智商,想要在慕醉身邊謀得一席位置,真是難為她了。
「黃福海,本王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閑雜人等也能放進來的?立刻給本王滾出去!」慕醉頓住了腳下的步伐,能感到他的雙手緊握住了輪椅上的木柄,上好的紫檀木,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禁得住他的怒火,「你以為她是誰?就憑你,憑你那什麼德性的父親,也能來侮辱她?別說是跟本王同桌而食,即便是現在本王伺候她,那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