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照例是讓彩雲推著我往一處安靜的地方坐坐，這兩日下定了決心，午睡也睡不好，總覺得心有戚戚然，這種時候听听鳥鳴都是好的，這處竹林是前兩日彩雲發現的，平日里來的人挺少，只是月兌離了慕醉的院子，但他也沒說什麼，我知道周身肯定是有暗衛的，一旦離開慕醉的身邊，這些人都不會離了我。
只不過，今日這不速之客，倒是來得多了些，不知道若是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會不會去那片竹林，總之，那不是個好地方。
「誰在那里？出來！」彩雲自我身殘後，感知力都比以前上了不止一個檔次，這一次，我也不過是堪堪感覺到有人近身，看來彩雲這段日子除了侍候我，對自己嚴格了不少。
「是，是我。」
隨之而來的一個聲音讓我不禁皺了眉，盡管只听過一次，這個聲音在我腦子里，印象深刻，那一兩聲的「瞎子瘸子」，真是得感謝一下，在宮里接受的教導，才沒有立刻就讓柳湘離開，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沒刻意去理會，身在外面，人多一些，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彩雲見我面色不佳，估計她自己臉色也沒多好，「不知道柳小姐前來，有何事？若是沒事的話，還希望柳小姐能立刻離開，你打擾我家夫人的安靜了。」
「彩雲姑娘，上次柳湘是無心之失，還希望公主能大人大量，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兒上，原諒柳湘一次。柳湘原本也不想來打擾公主的安寧，只是，只是家父危在旦夕，柳湘特地來求求谷主，希望公主能去勸勸大王，放過家父一馬，以後柳湘願為奴為婢報答公主，求求公主了。」然後便是一陣撞擊聲，應該是磕頭了。
我不禁莞爾，為什麼人人都要我來原諒呢，其實我也沒做過什麼，但是偏偏就是有那麼多的人，要我來原諒他，微微偏過頭，仍舊是多嘴問了一句，「怎麼回事兒？」身為烈夙的子民，當然不是慕醉的子民，即便是為了娘親，我也總是要守護好烈夙的江山的。那個風華絕代的蒼黛夫人。
「夫人，您還是別管了吧，這是大王給您出氣兒呢。」彩雲的話讓我不禁哭笑不得。
「彩雲，我沒有生氣，哪來的氣兒，要他出？更何況如果有氣，那也該我自己動手。說說吧。」
「左不過是官場上的事情，您也知道，這世上也沒有幾個真正的一分不拿的官兒，柳大人這些年拿得不多，只是被大王刻意放大，這罪過便大了，底下人心里清楚大王這是有意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判才讓大王滿意，這不，便挑了最重的——凌遲處死，也就是剛剛有侍女過來告訴奴婢這事兒，說是夫人您真有福氣，得大王看重。」彩雲不情不願地道，只不過這事情原委說的也夠清楚。
「既然貪得不多，革職便是了，你讓人去告訴慕醉一聲，他雖然為王，但是也不可草菅人命。」尤其是烈夙的子民，我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而道︰「柳姑娘，我也不知道，我的話他能听進去幾分，這安排也不知道你滿不滿意，若是他听不進去，那我便沒有辦法了。」
「滿意滿意，公主開口了，大王一定會听，柳湘在這里多謝公主了，多謝。此生，柳湘願做牛做馬伺候左右，還望公主不要嫌棄。」她的聲音與那一日有了很大的分別，在這短短幾日里，一個尚在妙齡的女子，經歷了家變，沒有理由再像以往那般驕縱，柳湘很聰明，至少不是個拘泥的人。可惜……
我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幫你不過是因為你是烈夙子民，是烈夙的一份子，烈夙的江山，任何人都不能破壞；再說了，我的身邊，不缺人，你大可以後安排好自己的路，找個人嫁了，跟著我，沒什麼好處，我有彩雲就夠了。」頓了頓，有些倦了，「彩雲，推我回去休息吧。」
事後，我不禁有些後悔，為何要那般早回去，也許再晚一些，那麼就踫不上了，結了痂的傷口，又何必再掀開一次呢？
彩雲推著輪椅的手都有些顫抖，我雖然知道有人，但是暫時卻並未分辨得出是誰，也許是竹葉的味道掩了過去，那一陣曾經無比熟悉安心的味道已經淡了許多，直至我微微一偏頭，才感到了那種味道——雪頂含翠。總算是回來了，彩雲的反應這麼大，也可以理解。
我微微一笑，狀似責備地說了彩雲一句︰「最近膽子倒是大了，侯爺回來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話完才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絹帕，「你回來了，侯府總算是有人撐著了，準備什麼時候，回侯府？」我有些不清楚為什麼慕清此刻會回來，按他的意願，只怕是這輩子都想要逃得遠遠的，不想要再見到我，那麼便是慕醉讓他回來的了。
「悠舒……」
他的反應總算是沒像那一日的平生，那樣的慕清，現在我想起來，仍然覺得心寒，能對慕醉放棄我感到釋懷，是因為慕醉什麼時候在乎過我，所以無關無礙；為什麼獨獨對慕清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不過是因為，我曾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這樣的放棄，比起慕醉，殘忍得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也安靜地不發一言，仿佛那日的平生，因為實在不清楚要說些什麼，所以不說。
寂靜是在水蓮的到來中被打破的，「呀，平生，你在這里做什麼？我都找了你許久了，呃，這……」她頓住的話頭，估計是因為看到我了。「景小姐，沒想到，你也在這里？」
我不知道是水蓮太過聰明而說出了這句話，還是太蠢，總之是個與我無關的人，「彩雲，我們走吧。」
彩雲也有些不滿慕清帶了個女子回來，一聲不吭地將我推回了原來的院子，至于柳湘，一直跟在身後，倒是一言未發。
我依著椅背，實在是不清楚為什麼這種時候慕醉會讓慕清回來，甚至，我也不清楚何時慕醉與慕清能這般和平相處。
「夫人，侯爺回來了，還帶了那女子回來，您怎麼辦？小主子怎麼辦？」彩雲一進院子便急急地問著，顯然，他也看出來了，慕清既然能將那名女子帶回來，這心里的分量估計不會低到哪里去，看他那般模樣，也許會給個名分。
「帶回來了，便帶了，什麼怎麼辦？」我不以為意地答道，其實，既然選擇了離開，那麼有個人照顧他，也不錯，「更何況，彩雲，我本不是他的命中注定，這麼一想，有什麼好著急的。」
「也就夫人你不著急，侯爺帶了個女子回來，若是以後有個孩子，那小主子怎麼辦？」彩雲嘆了口氣，也不說話了，估計是真的著急了，「算了，小侯爺也是大王親自冊封的，這總不會變的。」
我不禁有些莞爾，「說什麼呢？流景既然知道了，我離開時，他定不會留在侯府的，這些虛名，他向來也不在意。」我的兒子，什麼時候在乎過那些東西？
「是是是，小侯爺視名利如糞土！」彩雲的話惹得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夫人你現在就笑吧，奴婢看啊，小侯爺若是為了治好你，說不定會留下呢，畢竟他雖年紀小，但是生在王室的人，哪個不懂得有了權，才好辦事的道理？」
我也不大去在意彩雲的話，流景的心智很成熟，除了某些特殊時刻，幾乎看不出他是一個兩歲的孩子，我相信，流景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若是他決定了，那我也不會去干預他的決定，我的流景做的都是為了我，我怎麼還會去置喙？
等到夜里用晚膳時，我倒是有幾分驚訝，慕醉直接將人這般帶到了我的面前，彩雲明顯是還帶著氣，尤其是見到水蓮寸步不離慕清的身邊，更是一張臉都板了起來，時不時地「哼」幾聲，惹得我險些要憋不住笑。
「景小姐，啊，不，公主，之前都不知道公主的真實身份，若不是平生告訴我，我還被蒙在鼓里呢，公主，你長得好美。」整張桌子上，估計只有她一個人在說個不停，讓我不由得有幾分頭疼。
微微皺了皺眉，只想著讓她安靜下來，能讓我安寧一會兒，「是麼，長得美，也不過是個殘廢。」
桌上瞬間安靜了下來，連帶著慕醉與慕清的呼吸聲都重了不少，若是忽略有些尷尬的氛圍那麼這樣的安靜倒是不錯。我一如往常地咀嚼著彩雲喂過來的膳食，全然不顧他們心里是什麼樣子。
「悠舒……」慕清嘆了一聲，聲音有幾分顫抖。
「公主，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別誤會，我真的……」
「閉嘴！」慕醉斥責了一聲，等到他們安靜下來，「頭疼麼？午睡沒睡？」
我只是點了點頭，不想作答，本想著要在晚膳時問問他為什麼要把慕清召回來，現在他就這麼帶過來了，我怎麼問得出口，更何況這麼多人中，還有一個外人，在她的面前落了慕清的面子，總是不好。
「那早些用了膳，早些歇息。」慕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之後的桌上便是一直安靜地用著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