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果然狠毒,既然經過這次的事惡了自己,那為什麼不干脆換人?
竟然還想毀了自己的名聲,難道就是因為自己不受她控制嗎?可是毀了自己的名聲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要知道六姐兒和八姐兒雖然婚事都初步定下,可是還沒出嫁呢?難道她不怕有變嗎?
「姑娘,別走神,小心扎了手……」
「嘶——」
只不過青杏的提醒完了,九姐兒只覺得手指一陣刺痛,低頭看時,血珠已經冒了出來。
「姑娘……」青杏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慌忙給她拿過帕子來捂住。
「好了,我沒這麼嬌貴!」九姐兒則推開她,站了起來,看著窗外那滿院的葳蕤青翠。
「跟我出去走走吧!」她轉頭對青杏道。
「呃……」青杏一怔,目光就落在羅漢床上那滿攤的錦繡上。
九姐兒當然知道她什麼意思,笑了,「我心里不干淨,繡不下去呀!」
青杏又一怔,然後滿臉擔心的看向她,「八姑娘……」
「好了,別問了,讓我好好梳理一下吧!」九姐兒卻搖搖頭。
「哦……」青杏點點頭,然後去拿了她那件春日穿的淺粉披肩出來給她披上,主僕兩個就一起出了門。
漫步在那抄手游廊里,聞著空氣中那獨屬春日的清甜氣息,九姐兒的心情卻毫無往日的喜悅快樂,相反滿是沉重。
「……我並沒听詳細,只听見莊媽媽問那要如何毀這九姐兒的名節,她可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然後就听母親笑著說,放心,我自有計量,後來就听見外面有腳步聲,那莊媽媽和母親都噤了聲,我也就鑽在了圓桌底下……不過,九妹妹,我是真听清楚了,母親和莊媽媽說的就是你——九姐兒,而且那天狗咬繡品的事也肯定有母親的份,因為那天回來母親就好一頓發火,將茶杯茶碗全砸了,那時我就在帳子後面,她只顧發火,沒看見我,後來六姐姐來了,她才不敢砸了,還說是無意中踫掉的……」
「……」
「九妹妹,還有一件事,其實我……我早就想告訴你,但是一直沒機會,你和六姐姐不好,我不敢往你這兒來,母親……母親還想讓你去做六姐姐的陪嫁呢……」
——八姐兒的一番話又浮現在她腦海里。
八姐兒這個如木頭人般的小啞巴,到底知道多少,她不清楚,估計鄒氏也不清楚。
鄒氏這般精明心細之人,之所以沒能做到嚴防死守,大概也是因為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馴服的如此乖如此听話的一只軟泥小貓咪也會反抗吧。
其實從私心來講,這八姐兒未嘗沒有,如果鄒氏給她挑了一個健康的男人,一家理想的婚事,她也許就不會來告訴自己這些了。
那讓自己去做六姐兒陪嫁的事她不是就沒說嘛,她還真不信她就找不到這麼一個提醒自己的機會。
因為這畢竟是要冒風險的,而八姐兒這樣的身份不最怕的就是風險嗎?
她理解!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鄒氏行事太過了,她才撿到這份漁人之利!
只不過撿到這漁人之利又如何,她不是還是一籌莫展,身在矮檐下,敵人既強大又卑鄙,她是防不勝防呀。
也許……也許鄒氏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個想法嚇得她脊梁骨一陣冒冷汗,步子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記得前一段時間,翰林大學士的女兒就鬧了一件丑聞,一樣的和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貼身的肚兜卻落進了一個下人手里,不知怎麼搜了出來,一頂私通的帽子扣了下來,那女兒自然百口莫辯,羞憤之下竟然就自裁而死。
她的這個大伯母會不會……會不會也想這個損招呢?
其實……也不見得非這樣,她還可以……還可以隨便雇個男人潛進她的屋子里,然後誣陷和她有私情。
再或者……
越想越心驚,她不敢再想下去,步子也越邁越沉重,直到最後有氣無力地站住,蹲。
「姑娘……」走在前面的青杏回過頭來,驚異的看著她,但看見她清秀的小臉上那滿臉的淚時立刻嚇壞了,「姑娘,您……您這是怎麼了……」
她深吸口氣,搖搖頭,「我累了,想回去!」
青杏自然滿心駭異,但看著自家姑娘那站起來、毅然轉身的身影,也只好快速跟上。
「九姑娘好!」
忽然前面遠遠走來一個穿著大紅色焦布比甲的窈窕身影,正是那翠翹。
「翠翹姐,忙什麼呢?」
青杏知道她心情不好,不待她開口,趕緊上前笑眯眯的招呼。
「哎,」一听青杏問這話,那翠翹立刻垮了臉,「也沒忙什麼,大舅夫人過來了,這不,夫人讓我去和廚房說一聲加菜,要留舅夫人的飯呢。」
「哦……」青杏立刻點點頭,看她一眼。
她眉眼不動,臉色不變,只是在心里暗暗笑了。
蔣氏為了攀高枝,和鄒氏合謀將她擬定六姐兒陪嫁的人選,這樣自然就要去回了嚴氏。
嚴氏開始倒也沒說什麼,因為這蔣氏為了安撫嚴氏,托人立馬就給這蔣宇興說了某大家的庶女,但是沒想到事情生變,剛訂好了,那家的姑娘竟然就病死了。
多膩歪呀!
而且那戶大家還不願退訂,想將自己一個痴傻的女兒代替原先那個嫁給蔣宇興。
嚴氏又豈會讓自己的獨子娶一個傻子,所以毅然退了。
但沒想到那戶大家嫌丟了面子,氣不順竟然往外宣揚說自家女兒本好好的,訂了親就病了還死了,其實是那蔣家大少蔣宇興克妻呢。
你說這事……哎!
那嚴氏又什麼人,追源溯本,就將這事歸結到蔣氏頭上,幾乎每天都跑蔣氏這里來又哭又鬧。
蔣氏自然上火,現在連安都不去請了,每日都托病躺在屋里,只不過這依然抵擋不住嚴氏騷擾的腳步。
轉眼翠翹就走遠了,而九姐兒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看著那古香古色、熟悉的一切,九姐兒那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禁不住蹙了起來。
笑了半天別人,可是這一刻還是要面對自己的問題呀?
到底該怎麼辦呢?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能總是被動挨打……
「姑娘,周媽媽過來了!」就在這時,青桃推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周媽媽。
「周媽媽,來,快坐!」九姐兒只好暫時將思緒收起來,趕緊招呼。
「姑娘別忙,老奴是奉太太的命來給你送茶葉的,您看看,這是正宗的武夷茶,表少爺從南方帶回來的。」
那周媽媽對九姐兒擺擺手,然後拿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一面說著,一面暗暗瞥向九姐兒的臉。
九姐兒微微一怔,笑了,「是嗎,那我可要好好品品了。」
「呵呵……」周媽媽也笑了,又道,「看看,就知道九姑娘好這個,那大舅夫人一將這茶葉拿出來就跟太太提說讓給姑娘送些來。」
九姐兒聞言卻只是笑不說話,轉身吩咐青桃燒水,沏茶。
那周媽媽臉上有絲訕訕閃過,但很快就又平靜了,笑著告辭。
九姐兒客氣一句,然後讓青桃送她。
「姑娘,可是好久沒有收到表少爺送的東西了。」送走周媽媽後,那青桃一面幫九姐兒斟茶,一面念叨道。
但說完之後才發現九姐兒沒回話,整個人正處于一種神游的狀態,不由得又喚一聲,「姑娘……」
「誰說不是呢?」但沒想到九姐兒卻突然回她道。
「呃……」
「青桃,去將四少爺送的那本農書找出來!」
「姑娘,你……你要看書?」青桃又一怔。
「快點!」
……
「大舅夫人剛走,夫人應該是正在生氣,連周媽媽都被打發到外面來了呢。」暮色蒼茫之際,青芷匆匆的奔進屋來,對那正在窗前刺繡的九姐兒道。
「哦!」九姐兒抬起頭,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針放下,然後對外面那正在一邊和綠萼說著什麼的青桃喊道,「青桃進來!」
青桃聞言立刻進屋來。
「你拿著今兒後晌幫我找出來的那本書,和我去一趟三夫人哪兒。」九姐兒又道。
「呃……」此話一出,怔住的不只青桃,還有青芷和一邊正忙著幫她分線的青杏。
「我?」青桃指了指自己。
「有什麼不對嗎?」九姐兒則點點頭。
「沒有!」青桃趕緊搖頭,然後去拿那本農書。
青芷不說話,青杏則驚異的看一眼九姐兒,「姑娘,您要不明兒再去三夫人哪兒吧,這時恐怕……」
「要的就是這個時候!」
「呃……要不、要不讓青芷陪你去……」青杏又道。
「要的就是咋咋呼呼的青桃!」九姐兒卻又道。
「啊……」弄得兩個小丫頭禁不住面面相覷。
九姐兒卻沒再多說,勾唇笑笑,轉身和那已經拿書回來的青桃一起出了門。
「太太讓姑娘進去,來,姑娘請!」不出所料,九姐兒就沒吃閉門羹,周媽媽通傳完畢後,出來讓她進屋。
她趕忙向周媽媽道謝,然後跟在那周媽媽後面兩人一起進屋。
「母親,听說您病了?小九特來探望!」
湘妃竹簾一挑開,就看見了那正歪坐在炕上滿臉郁郁的蔣氏,九姐兒趕緊上前問候。
「沒什麼大事!」看見她,蔣氏臉上隱隱的似乎閃過什麼,那郁色竟然不知不覺的去了幾分,「來,快過來挨著我坐!」
「哦!」九姐兒立刻依言去挨著蔣氏坐好。
那蔣氏立刻讓周媽媽吩咐吩咐小丫頭們上茶拿零嘴。
「好了,母親,您別讓周媽媽忙了,知道您病了我還冒昧上門,主要是有要事來秉!」那九姐兒趕緊又道。
「要事?」蔣氏一怔。
「是!」九姐兒立刻將那本農書掏出來,一邊掀開到某頁,一邊道,「母親看看這個!」
蔣氏聞言則立刻放下了臉,「你這是來考我嗎?你還不知道,我是大字認不幾個,不像你們。」
語氣里滿是諷刺,九姐兒在心里扯扯唇,但面上立刻裝出一副誠惶誠恐模樣,「母親,對不起,小九哪里敢又這份心,實在是一看見……一看見發財的路就歡喜的忘了形。」
「發財?」蔣氏听了一愣。
「是啊,母親快看看,這里有幅插圖——」九姐兒又趕緊指給蔣氏。
「呃……樹?這又怎麼發財?」
「母親有所不知,這叫金邊冬青,又叫女貞樹……」于是九姐兒就將這樹寄生白蠟蟲然後白蠟蟲又產白蠟的事詳細的對蔣氏一一道來。
蔣氏雖然盡力听著,只不過還是不大明白,一邊听著,一邊不斷的向九姐兒發問。
「就像……就像那養蠶的一樣,其實好多人到了白露處暑時節都會去山上弄些蠟絲回來然後賣給蠟商,這就是那所謂的白蠟。」看來蔣氏這個大蠟商的女兒,對這產蠟一塊也是知之有限。
「呃……」
「這個,」九姐兒一急,立刻月兌口而出,「表哥一定知道……」只不過話未說完,就又慌忙閉了口,垂頭不語了。
蔣氏眸中也閃過一抹尷尬,但很快蔣氏就又笑了,拉了九姐兒的手,「你表哥這兩天正好有空,不如明天讓他過來,你和他說說,他識文斷字,又對生意這塊熟稔的很,你一和他說,他肯定心領神會!」
「這……」九姐兒卻猶豫。
「嗨,表哥表妹也不是外人,說個正事又怎麼了?」蔣氏立刻笑了。
九姐兒听蔣氏這麼說,終于才點了點頭。
看她點頭,那蔣氏立刻笑了。
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九姐兒也在心里笑了……
……
「姑娘,三夫人又怎麼能答應您見表少爺呢?他怎麼說都是外男,再說……再說那件事後,更應該避諱,這樣……這樣真的不妥當……」
只是青杏的話未說完,就被九姐兒打斷了,「有母親在場,有什麼不妥當,再說我們說的可是正事!」
青杏還想說什麼,九姐兒卻又催促她,「快去幫我找衣服!」
青杏不動,看著她。
「你這個小道學!」九姐兒嗔她,然後又道,「好了好了,不讓你伺候了,磨磨蹭蹭的,去給喊青桃進來!」
「姑娘……」青杏急了。
「對了,你去幫我走一趟,桌上有兩個寫著名字的紙包,是兩塊新樣式的油皂,你去幫我給六姐姐和八姐姐送去,記住,別弄錯了!」九姐兒卻又吩咐她。
青杏雖然一百個不願,但也只好去了。
很快,青桃就進來幫著九姐兒更衣。
青桃當然沒這麼多顧慮,相反,還故意將九姐兒打扮的漂亮。
因為這小姑娘有自己的心思,那時周媽媽話里話外總說那表少爺對姑娘有心思,她還以為那表少爺在听說老太君拒了這樁婚事後,會很傷心的,但誰知道……誰知道一說別家的閨秀,那表少爺就答應了。
「那家的姑娘長的真是確實標致,怪不得宇興一眼就看上了呢。」三夫人還故意當著姑娘的面說這個。
也許三夫人有故意夸大的成分,但是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擺在面前,表少爺特意從南方回來,相看了那家的姑娘,而且點了頭,不然怎麼這麼快就下了聘呢?
她這就讓那表少爺看看,自己姑娘一點也不差。
要知道去年自家姑娘還沒長開,今年可是大變化了,個子高了,身材有了,小臉也是也越來越鮮潤俏麗。
只是平時姑娘不愛打扮,要是好好裝扮一番,哼,讓他後悔死。
「青桃,這衣服……會不會太艷了?」
九姐兒看著那擺在面前的那雨過天青玫瑰紋亮緞對襟褙子,還有那銀絲彩繡棉裙,不由皺眉道。
「姑娘,不艷的,您看不見十姑娘六姑娘她們,那個不穿的那麼美,就你總是灰素素的顏色!」小姑娘卻還振振有詞。
「呃……」
「這支釵子也要帶上,還有著珠花……」
等到收拾好,九姐兒望著鏡子里的那清麗動人的身影,不由一陣真實的恍惚。
幾何時,她真的就長大了,出月兌的越發美麗。
只是不知……不知前路等著她的到底是什麼……
「好了,姑娘,走了!」青桃一邊喜滋滋的看著自家主人,一邊催促。
「等會兒!」但九姐兒卻不動,直到門被推開,青芷急匆匆的奔了進來,低聲在她耳邊兩句,她才點點頭,站了起來。
青桃只听見「那幾個婆子」幾個字,不解,想問。
「青桃,去給我拿件披肩過來!」九姐兒卻又吩咐她。
小姑娘也就不再問了,將全部心思都用在了那挑選披肩上。
春日的午後,陽光普照,樹葉慵懶,人也懨懨。
九姐兒領著青桃剛剛站到廊下,那周媽媽就迎了上來,領了九姐兒進屋。
時隔幾月,九姐兒終于又見到了蔣宇興。
少年風采依舊,眼中的熱切依舊,只是九姐兒卻再也無冬月暖陽下的那份心跳感覺。
「表哥好!」九姐兒趕緊對蔣宇興見禮。
「表妹好!」蔣宇興還禮。
「好了,你們這兩個孩子,客套什麼,來,興哥快坐,九姐兒也快坐!」那正位上坐的蔣氏則立刻笑道。
「是啊是啊……」那周媽媽也道,一邊說著一邊趕緊指揮小丫頭們端茶倒水。
寒暄閑話了一陣後,九姐兒就將又那本農書拿了出來,並讓蔣宇興看上面對那女貞樹的記載。
那蔣宇興果然知道不少,很快就和九姐兒討論分析起來,而且還說起了幾處女貞樹的分布地及一些好建議。
果然是商人,商機處處入眼!
九姐兒不由在心里贊嘆一句,又說起人工養蟲的事……
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蔣氏不由笑的合不攏嘴,如果還將兩人湊在一起,那老太君會不會又跳出來反對呢……
「太太,門外的小丫鬟說老太君身體不適,讓你過去看看……」但這時周媽媽卻匆匆的進來,惶急的對她道。
「是嗎,呵……」蔣氏听完卻笑了,正是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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