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和威遠王爺過來了。」
听聞侍者的通秉,九姐兒一愣,想起剛才眾人對她與楊國豐之間的誤會,心頭禁不住就有些虛。
但想這楊皇後可能會讓這兩人去前殿,心隨機也就微微放下來了。
「本宮今兒累了,你讓他倆人過來這邊吧。」
但沒想到這一國之母竟然行事很不地道,向她這邊投來一抹眼神後,對那侍者揮揮手道。
是想驗證一下吧,真是眼里不揉沙的女人,哎!
九姐兒不由在心里暗暗嘆息一聲。
這個時候,那歐陽智和楊國豐已經相偕進殿來,向楊皇後行禮。
那歐陽智明顯好了許多,雙眸清亮了不少,看來這胡蘿卜作用真是挺大的……
「多謝文九姑娘良方!」正想著,不成想那歐陽智卻已經轉向了她。
她趕緊向兩人行禮,然後又謙虛道,「是殿下吉人多福才是,不然這偶然得來的小把戲,又怎麼能有大用途呢。」
但沒想到這樣一句很平常的恭維話,卻引得歐陽智母子好大的反響——
那歐陽智听罷清俊平和的臉瞬間一片復雜,似感慨似感動似慶幸……除此之外,好像還有著絲絲怨怒。
「嗯,確實,智兒還未出生時就涉過幾次死,出生後更是幾經劫難,要不是的確有幾分福氣,恐怕……」那楊皇後更是臉色悠遠,語氣感傷,話說到一半時則目光溫柔的看著兒子止了口,美眸晶瑩。
看著兩人,九姐兒不由一怔,自己這話是勾起了這對母子的某些辛酸往事了吧?
可是……可是自己真的是無意的……
思慮間忽然只覺得頭皮一麻,微側眸立刻對上一雙細長深沉的黑眸。
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干嘛又蹙眉?自己這話說得真不是別有心思。
九姐兒不由愣怔的看著楊國豐。
說實話,這冷面的一個人,又常常做這樣的表情,真的有幾分滲人,也不知道那些美妾們又怎麼受得了……
「表哥還有一個謀劃,那就是將文九姑娘這良方用于軍營里,兵士們中這種情況的也不少。」這時候,那歐陽智已經從辛酸回憶中掙月兌出來,又對那楊皇後道。
「是嗎,好主意,那樣就不再愁夜戰了,兵力又增強了不少呢。」那頗懂兵法的楊皇後立刻點頭贊嘆。
「嗯,我會讓人在屯兵處多多種植這個,既做軍中伙食,也做藥材……」那楊國豐自然立刻加入兩人的討論。
幾人又說了兩句後,那歐陽智忽然又笑著道,「其實今日還多虧了表哥這慧眼,說這紅蘿卜是好東西,不然我真的要和文九姑娘這良方擦肩了。」
听了這句話,楊皇後那眼神立刻從自家佷兒那張冷臉上掠過,落到了九姐兒的臉上。
這皇家的人真一個個不厚道的很,九姐兒不由得在心里暗罵。
她自然不相信這歐陽智是無心之語,八成又是在試探吧?
只不過她很納悶,這麼快他怎麼就也知道了,至于嗎?這麼點小曖昧,值得這一國儲君多生心思……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表哥南方北方走過那麼多地方,自然見多識廣。」那楊皇後笑道。
話雖這麼說,但九姐兒有個預感,這楊皇後不會輕易將這件事翻過去的——
「對了,豐兒,本宮忽然就想起一件事來,範家前日那賞菊宴你去了吧?如何?」果然,那楊皇後就又笑著開口問道。
賞菊宴,一听就是那種相親做媒的旖旎宴會。
而範家,應該是那個兵部尚書範家吧?據說這家嫡長女嫡次女是雙胎,而且都生的美貌如花,在京城貴族圈子里有「範家雙花」之稱。
嗯,艷福不淺呢。
「還好吧!」但那楊國豐卻只是含糊的應道。
「還好……那就好、那就好!」但這樣一句話卻已經讓那楊皇後高興起來。
「姑母,我先回去了。」但那楊國豐卻似乎並不願多談這個,向楊皇後辭行。
「嗯,好!」楊皇後點點頭。
「我送送表弟!」歐陽智對楊皇後道。
「嗯,去吧!」楊皇後對兩人擺擺手。
兩人轉身走遠。
楊皇後美麗而雍容的臉上禁不住露出滿意的笑。
滿意的有道理!
暗暗瞥著她的表情,九姐兒也不由得在心里點頭贊同,這範家又怎麼那沒落的文家所能比的呢?
門當戶對,政治聯姻,不知又添多少助力呢……
嗟嘆中,那被委任去給她備車的侍者已經匆匆而回。
那楊皇後便又和她客套兩句,吩咐人送她。
直到下了轎子,登上馬車,離了那陰沉暮色中的幽深宮闈,九姐兒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開始有點想念文府了,因為和這個地方相比,那文府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真希望自己以後再也不要踏進這個地方!
不過應該會消停一陣吧,那靜寧挨了訓,又馬上大婚,估計找她麻煩的心思也會淡一點吧。
剛才她又趁著楊皇後高興時找了個近期沒法完成那兩件繡品的借口,短時間之內,也許會求得一點清靜吧。
目光忽然就落在車上的那堆賞賜上,她清秀的小臉上不由慢慢綻出一絲笑,這麼看,其實她今日這番冒險還算值吧……
「 ——」
但忽然馬車就一震。
難道馬車壞了?九姐兒不由一愣,這麼倒霉?
事實證明,就是這麼倒霉——
那小侍者很快就滿臉歉意的來通知她,馬車壞了,她需要等一下。
算了,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等一下就等一下吧,很快九姐兒又這樣勸慰自己?
輕輕地掀開車簾,向外面望了一眼,卻發現外面的天色越發沉了,街上的人也不多,人們都行色匆匆的,擺攤的也在收拾著,應該是怕下雨吧。
她禁不住又憂慮了起來,希望雨能晚來一會兒……
「劈啪——」
可是她這個念頭還未落,一陣聲響就由遠及近,秋雨來了。
「先別弄了,進來躲會雨吧!」
九姐兒顧不得郁悶,趕緊掀起車簾,對正在車轅處鼓搗的車夫和那名小侍者喊道。
「謝姑娘,沒事,我們在車下躲一會兒就好!」
但兩人卻搖頭。
九姐兒還想再說。
兩人已經俯身快速的躲到了車子底下。
呃……
九姐兒自然無奈,唯一做的就是祈禱這雨快點停!
「嘩嘩——」
但老天爺卻再次和她別扭,一刻鐘之後,那雨不僅沒停,反而越發大了起來。
天色也暗了下來,兩邊店鋪的房頂上濺起片片雨煙,整個街道都籠罩在雨霧中。
看這陣勢,那車夫和那名小侍者也呆不下去了,從車轅地下爬出來,想找一個人幫忙或者帶個信。
但很快,他們就失望了,因為街上此刻已經人煙稀少了,偶爾過輛馬車,也速度極快。
這可怎麼辦?九姐兒自然也急了,雖然那楊皇後曾經吩咐人給府中傳過信,但她已經快出來了一天了,眾人肯定要擔心的。
還有就是,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肯定停不了,要困她到幾時呢?要知道天色已經不早了……
「王爺的車駕……威遠王爺的車呢……」
但這時那名小侍者卻忽然滿是喜悅的大聲呼喊起來。
九姐兒聞聲再次掀起車簾,果然就遠遠望見一輛黑色馬車沖破雨霧而來。
是嗎?可是她明明記得這人因為有車的緣故比她走的要早呀,會不會是這小侍者看錯了呢……
尋思間,那馬車已經到了近前。
看來那小侍者真的沒看錯,因為披著簑衣的車夫一拉馬頭,那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然後那撐著黑色雨傘的楊國豐下了車。
九姐兒隔著雨霧看過去,就見那名小侍者一邊指著她所在的車廂,一邊正對楊國豐說著什麼,而那楊國豐則抬眸向這邊看過來。
九姐兒禁不住有點郁卒,她怎麼就不能光榮的站在這個男人面前一回呢?每次都弄這麼狼狽……
很快那小侍者就和那因為又去某處辦事而導致晚歸的楊國豐交接完畢,接著自然就是將她連人帶貨移到楊國豐那輛馬車上去。
她還真幸運,又得了一次和這個京城最黃金適婚男同乘的機會。
她自然不矯情,雖然這不合規矩,可是此刻這種情況也是迫不得已。
不過在移動的過程中卻出了點小情況——
楊皇後賞賜的那些東西她並不願意那小太監和車夫沾身,因為這兩個人已經不只是兩只落湯雞,而賞賜的那些東西多半是一些藥材和補品,找了潮氣自然就不完美,沒法取悅那李太君了,所以她並沒有假這兩人之手,而是一件件的親自來搬。
這倒也沒費多少工夫,她搬了幾件,那楊國豐則幫她搬了大半。
「謝王爺援手!」坐進車里,她立刻一邊擦著臉上的雨水,一邊向楊國豐道謝。
原來看一個人真的不能看外表,在之前她真的沒想象到這個男人竟然這樣不錯,面冷嫌熱,很紳士。
其實他原本還要將傘給她撐呢,只不過她實在不好意思了,堅決沒接受,這才淋濕的。
她忽然就想起了五姐兒,想象不出這樣一個男人,怎麼就那麼無情。
反正是你也那麼多女人了,多收一個又怎麼樣呢……
但很快,九姐兒就明白自己錯了——
對于她的真誠致謝,男人並沒給予一點回應,幽深黑眸在她身上快速掠過,忽然就長臂一揮,拋了一塊大塊布斤過來,「擦擦吧,別著涼!」
接過布斤,姐兒一怔,低頭的瞬間,立刻漲紅了臉。
原來她身上的濕衣服已經黏在了身上,那剛剛發育的玲瓏身子也一覽無余了。
她又羞又窘,趕緊將那布斤抱在胸前。
楊國豐卻已經側頭,閉眼,又端出了那老僧入定般的招牌表情。
見他如此,九姐兒的一顆心也就漸漸放了下來,但忽然就覺得鼻子發癢,一個忍不住就華華麗麗的打了幾個噴嚏。
她趕緊捂住了嘴,一張臉瞬間暈成了紅布,尷尬至極。
男人瞬間睜開了眼,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倏然間沉聲一句,「希望姑娘謹記,什麼都不及身體名節重要!」
九姐兒愣了幾愣,才反應過來。
這種馬竟然在……在教訓她,而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是第二次。
這次竟然還加了名節,是不是又誤會她在勾引他,貓了個咪的……
被算計被為難被欺負被別扭,一天的憤懣不順委屈都在瞬間找到了突破口——
「停車!」她沒有再忍下去,將那布斤一扔,大叫一聲。
這一聲喊,堪媲美前世在那喧鬧的課堂上的發威,自然夠分量,不只震撼了眼前的男人,連身下的馬車似乎都晃了晃。
「爺……」
那馬車瞬間停了下來,外面的車夫隔著車簾低聲請示。
楊國豐還處于一種愣怔狀態。
但是九姐兒卻已經快速的抱起自己的東西,作勢就要下車。
這光她不沾了可以嗎?
「你干什麼?」這時那楊國豐已經反應過來,長臂伸過,似乎就要來抓她。
「男人的名節不同樣重要嗎,王爺怎麼忘了?」她敏捷的一閃,回他一記冷笑,抬腿就要下車。
「不可理喻。」楊國豐也怒了,一張俊臉一黑到底,也不再攔她,只在她身後冷聲一句。
還竟然……竟然說她不可理喻,這人特麼的混蛋不是嗎?
九姐兒氣瘋了,干脆也不下車了,轉過頭,看著他,冷笑,「呵呵……我不可理喻,難道王爺您可理喻,幫我助我,其實根本就打心眼里蔑視我,十足的偽君子做派……」
「你說什麼?」
沒想到屢次好心幫她,她不僅不領情,反而這樣說他,楊國豐的一雙黑眸不由慢慢眯起來。
「我說什麼?我說你是偽君子,我說你是非不分,你以為我願意這樣,我不是你……沒有你的出身,更沒有你呼風喚雨的本事,我只是……只是一個沒落世家的小小庶女,受擠兌受打壓受欺負受管制,甚至還要謀生計,所以也只能每天裝巧賣乖,籌謀算計,不敢……不敢多說一句多說一字,只怕被人尋了錯處,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看著別人臉色行事,即使這樣……這樣每天仍猶如走鋼絲繩一般,你以為這些……這一切我願意嗎……」
九姐兒卻絲毫不懼他,「 里啪啦」的一陣暢快傾訴,但說到後來想起生活中的總總,卻又說不下去了,失聲哽咽起來。
而對面的楊國豐臉上的冰冷神情漸漸不在,被驚愕代替。
女孩一聲聲的嘬泣,和著外面那似乎無止無休的雨聲,響著這寂冷夜色漫起的街頭,詭異又讓人揪心。
車廂外那車夫有點忍不住了,頻頻的回頭,望向那低垂的車簾。
但忽然一只修長又不失精致的大手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然後那車簾就被挑開了,他的主人威遠王爺長腿一跨就下車來,連傘都沒拿,就站到了雨霧,對他吩咐道,「寧平侯府,送文九姑娘回去!」
「可是……」看著主人,車夫想說什麼。
「快點!」但楊國豐卻對他一打手勢。
他不敢再多說了,揮動手中的馬鞭,一聲「駕」,那馬車又在雨霧中狂奔起來。
楊國豐則看著那快速消失在夜雨中的馬車,久久站著……
……
「姑娘,您怎麼起來了?」青杏推開屋門,當看見那床上坐起身來正準備下床的清瘦身影時立刻急了,趕緊道。
「青杏,我都躺了三天了,骨頭都躺疼了,也該起來放放風了。」知道這個小丫頭是相當負責又守原則的一個,九姐兒盡量將話說的淒慘慘的。
「可是您的病還沒痊愈呀。」
「也差不多了,不燒了,胃口也好了,就是還咳嗽一點,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嗎。」九姐兒邊說著,更是低頭去拿鞋子。
「姑娘……」青杏無奈的嗔她一聲,也只好蹲去幫她穿鞋了。
穿好鞋後,青杏又拿過她的披風,扶了她出去,卻只允許她在廊子里轉。
「青杏……」她很想去院子里去看看秋景。
「姑娘,老太君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了,難道您想讓奴婢受罰嗎?」青杏自然知她意圖,立刻一臉為難的道。
扁了扁嘴,九姐兒也就不再要求了。
沒辦法,這就是被人過度關愛的結果。
自從她在宮里立了功得了那些賞賜來,那李太君就真的當成了寶,老人的病也似乎瞬間就好多了,只可惜她卻病了,又發燒又咳嗽,一下子鬧了好幾天。
在生病的這幾天里,她自然享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那李太君不只派翠峰每天晚上過來值夜,更是將青杏青桃一頓好好囑咐。
只不過她野草精神慣了,這樣的關照讓她並不舒坦。
「姑娘,您在這里坐會兒,今兒陽光不錯,我去曬曬被子」這時,青杏又道。
「哦……」九姐兒點點頭,然後坐下來,眯著眼楮看了看頭上那高照的艷陽。
這天氣還真是無常,這會兒這麼好,誰又知道三日前竟然就降了那麼一場大雨,而她這場病也是因為淋了雨。
想到這淋雨,忽然她就想起了那楊國豐,那個男人估計那天也淋慘了吧,後來那車夫送到回來的路上,那雨可是愈發大了呢……
「九姐姐,你好了,和我們一起去看看六姐姐吧!」正想著,忽然只听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她一回頭,就只見十姐兒、小十一正站在廊外……
……
------題外話------
解氣不?嘻嘻……我們接著來看六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