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被……被狗咬了?」
听了十姐兒和小十一的話,九姐兒禁不住驚異的瞪大了眼。
「是啊,听說是一只大黑狗,六姐姐正帶著貝貝在花園玩,那只狗就沖了出來,追逐貝貝,六姐姐就生氣了,吩咐青香拿了棍子來,要去打那狗,誰知那狗忒機靈,她還沒打到呢,就撲上來了,所以就這樣了……」十姐兒又道。
「哦……這樣啊。」
九姐兒面上點點頭,心里卻疑惑,不是沒真傻嗎?怎麼就做起傻事來了,身邊又不是沒有丫鬟婆子,怎麼親自去打一條狗……
接下來她就沒時間在思考這個,因為跟著十姐兒小十一的腳步,很快就到了大房,遠遠地就看見那鄒珍兒走過來,跟幾人打招呼。
七姐兒的事後,這鄒珍兒本來應該回鄒家的,鄒家也派人來接她,但是小姑娘卻以姑母鄒氏病了需有人在跟前照顧侍疾、正好她又通些醫理為理由留了下來。
竟然不願做正當香主,反而喜歡寄人籬下,府上自然有很多人都覺得這小姑娘的行動匪夷所思,但是九姐兒卻很理解。
姑母不是嫡母,更何況此刻她的這個眾叛親離的姑母正是用人之際;表姐不是嫡姐,更何況此刻她這個表姐還痴痴傻傻的。
在這文府里,她是局外人,局外人就代表著和任何人沒有利益沖突,沒有利益沖突自然就清靜。
這小姑娘恐怕也不過是貪這份清淨而已……
「九表妹康復了?」正想著,那鄒珍兒的目光忽然落在她的身上,關切的問道。
「嗯,好多了。」她對她笑笑。
「那就好!」那鄒珍兒聞言立刻回她一笑。
「也不知六姐姐的傷怎麼樣了?」這時那小十一問道。
「沒什麼大礙。」那鄒珍兒道,「你們是來看六姐姐的吧,里面請吧!」
三姐妹立刻隨著她進去,進了六姐兒的屋子。
六姐兒正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發呆,看樣子那傷口應該是在右臂上,因為那右臂上裹著繃帶。
「幾位姑娘來了,快,請坐!」看見三姐妹進來,六姐兒身邊的貼身丫鬟青香和青豆立刻迎上來招呼。
六姐兒的及時醒來,受益最大的就是這兩個丫頭,因為得到了及時的救治,在鄒氏的那段亂棍下依然活了下來。
「六表姐,三位妹妹來看你了。」鄒珍兒則走到床邊,對那六姐兒道。
但那六姐兒卻還是那副樣子,漠然的瞥了一眼眾人,然後又繼續看向窗外,就像從來不認識眾人一樣。
鄒珍兒有點不好意思了,「六姐姐這刻……這刻可能是心情不大好,不想理人,其實……其實平時不是這樣的,前日她還和我、八表妹一起蕩秋千呢。」
八姐兒的存在,也是鄒珍兒不願回去的一個重要原因,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兩個小姑娘已經十分要好了,常常一起繡活,一起玩樂,要不就是一起照顧六姐兒。
對于這兩個小姑娘的友誼,九姐兒也是樂見其成的,因為這不管是對鄒珍兒,還是對八姐兒都是一件好事,鄒珍兒找到慰藉,八姐兒可以不用那麼自閉。
其實她很明白,相對來說,這兩個小姑娘更願意和她要好——
那八姐兒,從清雅閣救醒她的那次開始,就一直對她心懷感激,再加上設計八姐兒婚途那次齊心協力對抗鄒氏,更讓兩人默契深深。
另外呢,上次為了換得鄒氏這邊的消息,她主動將這手稿送給了八姐兒,可是過了些時日,那八姐兒卻又將手稿給她送了回去,只說自己看了也不懂。
當然這是原因之一,她想最重要的應該是這小姑娘經過反復考慮,最終舍棄了利益和私心,選擇了她們的這份情意。
而那鄒珍兒呢,在她幾次別有用心的贈油皂之後,就對她這個不嫌棄她不看輕她的人也極有好感。
後來又因她巧施計謀,既救了青香青豆,又喚醒了六姐兒,在好感之外,更加了敬佩。
只是礙于鄒氏,不敢有所表示,但是那份渴慕親近之心並沒有因為壓抑而消失盡殆,相反卻越發強烈。
這不,這次她生病,那鄒珍兒不敢過來看她,卻偷偷將做藥膳的方法教給了徐姑姑。
那鄒珍兒的母親原本是鄒府一名家醫之女,後來被長房少爺看中收在了房中,卻也是靈巧之輩,鑽研了許多養生調理之法,但不想調的了別人,調不了自己,死于一次小產,未給鄒珍兒留下什麼,只有一些手藝。
也正因為這些手藝,在鄒家的一眾女兒中這鄒珍兒挺受鄒家老太太喜歡的,但事情總有兩面,在受老太太喜歡的同時,自然也招來了各種嫉妒和算計。
這也是這鄒珍兒甘願留在這文府的願意吧,遠離是非之地……
「那六姐姐好好養傷,我們先回去了。」三人又坐了一下,看六姐兒還是那副模樣,難免有點興味索然,于是便站起來告辭。
鄒珍兒和六姐兒的兩名貼身丫鬟自然對三人一番挽留,但三人卻說還要去看四姐兒,也就出來了。
只不過到了二房,氣氛並不好,一眾丫鬟婆子都被打發到回廊處遠遠站著,而正屋里面則隱隱的有爭吵聲傳來——
「……還改嫁?你們這都是一肚子什麼想法,是怕我養不起閨女將來拖累你們嗎……」苗氏的聲音,听起來似乎很激動,高亢且帶著哭腔。
「母親,您這是說什麼呢?您怎能這樣想我們?我要是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同意接妹妹回來……」三少爺文景日的聲音,語氣里滿是惱恨和無奈。
「是啊,母親,有這個打算我們也是為四姐兒好,四姐兒畢竟是才十五歲,大好的青春年華,難道真的要孤寂的度過下半生……」蕭氏的聲音,相對于那母子兩個,听上去要淡定多了。
「這里沒你插嘴的份!」只不過話未說完,就被她的婆婆苗氏狠狠訓了一句。
蕭氏立刻噤了聲。
「母親,什麼叫沒卿兒的份,虧您總說我,其實不將卿兒當文家人的是您吧?」婆婆訓媳婦,卻有人听不下去了,那就是兒子。
「噗——」
在高媽媽的帶領下,到了門口的三姐妹听罷,一下子被逗樂了。
這是什麼節奏,自來看了妻子就黑臉的三少爺竟然忤逆母親在為妻子說話,看來真的如人所傳,那三少爺文景日突然發現了自己妻子的內在美,這夫妻兩個的關系已經緩和了。
那可真的是好事……
「你、你們……我不活了,你這個逆子,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那被忤逆的母親自然憤怒又委屈,大哭起來。
三姐妹听了這話,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相視而笑。
是這個娘忘了吧,一月前還為了這個兒子不去媳婦屋里和兒子鬧,這會兒兩人齊心了,竟然又發這種論調。
可笑……
連那引路的高媽媽都有點臉上掛不住了,看向九姐兒,「九姑娘,您的病好了吧?」
「嗯,沒事了。」對于高媽媽這驢唇不對馬嘴的一問,九姐兒趕緊回道。
里面的人可能是听見外面有人來,各種聲響戛然而止。
「太太,九姑娘她們過來了!」那高媽媽便引了幾人進屋。
看了幾人來,那苗氏立刻開始向幾人訴委屈,原來那蕭氏前兩日回了娘家一趟,回來竟然就和文景日商量,要將娘家哥哥的一位同僚說給四姐兒。
那向來思想前衛的文景日自然贊同,拉著老婆興沖沖的來找苗氏,但沒想到苗氏一听就怒了……
「二伯母,這改嫁是好事呀,三嫂說的有道理,難道真的要四姐姐孤單一生嗎?」听了事情的原委,那自來和四姐兒要好的十姐兒立刻道。
「什麼好事?被人休了已經夠沒臉的了,還改嫁,這讓我和你二伯夫的臉要往哪兒擱呀……」那苗氏立刻道。
「二伯母,」但她的話音未落,就被小十一打斷,「臉面就這麼重要嗎?比四姐姐還重要。」
「……」一句話立刻問的苗氏啞口無言了。
「我娘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很少有贊同的時候,但是有一句話卻覺得她說的很好,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接著那小十一又肅然的開口了,那小臉鄭重的模樣看在九姐兒的眼里,著實可愛。
什麼時候這個小丫頭也成長起來了?
真慶幸,她一點兒也不像甄氏!
「可是……可是她說的那個姓謝的不太過沒根基沒家底了嗎……」苗氏被眾人逼的沒辦法了,終于期期艾艾的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母親,」只不過她話未說完,就被文景日語氣嚴厲的打斷,「你竟然還在念叨什麼,你怎麼就不吸取教訓呢?要是依著我和大哥,妹妹早就和袁世歡那混蛋退了婚,何苦有今天這場遭遇。」
被兒子如此指責,那苗氏自然又紅了眼圈,「那……那也不能讓你妹妹嫁個種田的,那不讓人笑掉大牙嗎?」
「 ——」
但就在文景日听了母親的話不服不忿,欲待再辯之時,那屋門忽然被推開了,四姐兒奔了進來。
眾人禁不住一怔,苗氏更是瞪向那跟在四姐兒身後的高媽媽,那沒守好門戶的高媽媽則立刻垂了頭。
「你們別爭了,告訴你們,爭這個沒用,因為我絕對不會再嫁了!」四姐兒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掠過,沉默了一下,終于慢慢地道。
語畢看也不看眾人,轉身沖了出去。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苗氏更是一臉欲哭狀,「這可怎麼辦?」
「我去看看妹妹!」見此,蕭氏首先站起身,就要跟出去。
但走到門口,卻又忽然站住,轉頭看向九姐兒,「九妹妹,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四妹妹吧。」
呃……
被點名了,九姐兒也只好跟上。
「嫂嫂怎麼就知道我去會有用?」回廊里,九姐兒禁不住問那走在前面的蕭氏。
「因為別人去會更沒用!」但沒想到卻得到蕭氏這樣一個答復。
九姐兒禁不住一怔。
那蕭氏卻已經轉身走遠。
「四妹妹,這謝庶常真的不錯,雖然出身不高,但是卻一身才氣,少時因為家里境遇不好又不願隨便找個人所以蹉跎了婚事,如今中了功名,擢庶吉士,進了翰林院,正是前途大好之際,你嫁過去,肯定受不了委屈的……」
四姐兒趴在床上抽泣不止,蕭氏則蹲在床邊滔滔不絕。
九姐兒便束手站在一邊,沒有插嘴的份,因為蕭氏那口才太厲害了。
「他確實是父母早亡,不過這也似乎不是壞事,過去你就當家,一切都歸你調派……咳咳……」
但說著說著,那蕭氏就大實話,只不過剛起了頭,就自己覺得不妥,立刻打住了話頭,一邊清咳著掩飾,一邊看向九姐兒。
九姐兒還在計較著她的這位嫂嫂在回廊里的那句張狂話,所以並沒有像以前那般裝聾作啞,而是反對著蕭氏嫣然一笑。
那蕭氏一張臉立刻漲紅。
九姐兒又看她一眼,然後也走到床邊,學著蕭氏的樣子蹲,問四姐兒,「四姐姐,你要是不再嫁,那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在府上的庵堂里帶發修行,難道你真的要想這樣一輩子嗎?可是……四姐姐,你才十五歲,以後的路還長呀。」
那哭泣的四姐兒禁不住一怔,但稍後又繼續哭泣。
其實在大越朝並沒有寡婦棄婦不得再嫁之說,但是相對于再嫁,人們更願意看到的是寡婦守節……嗯,當然棄婦不用守節,不過大家族都設有小庵堂,這些女兒很多都會在這里了此殘生。
而蘇師傅就更慘了,因為蘇家連這點立錐空間都不給她,直接趕出去,但也正因為沒給她,才有了後來的成就。
「四姐姐,其實你也不願意這樣是不是?可是你擔心你害怕,你怕了這嫁為人婦,你怕再遇上第二個袁世歡是不是?」九姐兒卻又語氣幽幽的道。
四姐兒听了她的話再次一怔,忽然就慢慢的抬起臉,用一雙帶著淚霧的雙眼看她。
果然——
前世,她見過不少離了婚後游戲人生的女子,無他,只因對這婚姻的圍城含了恐懼之心,不敢再輕易涉足。
今生又有蘇師傅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曾經擺在眼前,蘇師傅後來也真的遇上過幾個不錯的男子,甚至其中也有向她表示過愛慕之情的,只不過她卻沒生過再嫁的打算,只因為怕了,這也是命運悲劇的一點重要原因吧。
而四姐兒又怎麼可能沒有這心思呢?
「不過,四姐姐,還是願你能試試,因這不只是賭注,還是博弈,不好的我們會要將其變好,好的我們便讓它變得更好不是麼?」九姐兒又語氣深深的道。
听完她這番話,不只那四姐兒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那蕭氏更是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三嫂應該也深諳這其中道理吧!」她則笑吟吟的看向那蕭氏。
蕭氏的臉禁不住再次一紅,但她卻並沒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的對著四姐兒點了點頭。
九姐兒禁不住對這個嫂嫂致以欽佩的笑。
嗯,她這個嫂嫂確實狂傲的有道理!
這一刻,她之所以如此的勸四姐兒再嫁,還有一個關鍵原因,那就是這個姓謝的人是她這個嫂嫂看中的,她相信她的眼光。
她有一個預感,將來的文府會是這位丑嫂嫂的天下!
看看蕭氏,又看看九姐兒,四姐兒終于點了點頭。
九姐兒見了立刻握住四姐兒的手,而蕭氏則看著兩姐妹笑……
「你們先別高興得太早,老太君是不會同意的。」但這時偏偏就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
三人一回頭,就看見那苗氏正站在門口。
只不過三人並沒理她的打算——
四姐兒垂了頭。
「九妹妹,這就看你的了。」而蕭氏則看向九姐兒。
九姐兒輕嘆一聲,卻又點點頭。
無疑,這是最艱難的工作,這位嚴苛又重規矩的老人一定會嫌棄那姓謝的一窮二白的出身的。
但誰知道,游說工作卻十分的順利——
老人听完九姐兒和蕭氏的話,只說了一句,「如果四丫頭不怕事事親為、不怕過苦日子,那我又有可話說?我也中用不了幾天了,管不了你們太多了,你們能自己打算就自己打算吧。」
九姐兒和蕭氏听完不由相視而笑。
這個消息傳到二房里,四姐兒自然也高興,因為蕭氏為了讓四姐兒對這謝俊多加了解,又回了娘家一趟讓哥哥去討了這人的一幅字書來,果然文采高,書法也好,確實是有才之輩。
這不知要強過那考了無數次都無果最後靠著蔭蒙弄了個小作為的袁世歡多少倍,四姐兒自然芳心漾動。
四姐兒喜了,但有一個人卻實在樂不起來,那就是苗氏,一邊火速派人修書給二老爺,一邊大潑涼水,最後弄得蕭氏只好又去磨了娘家母親和哥哥,也弄了個賞菊宴,將四姐兒和幾姐妹帶出去,目的就是為了給四姐兒相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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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寫的有點潦草,希望親們還滿意!
決定還是先嫁四姐兒,後面再嫁六姐兒,我們看看小九給姐妹謀嫁謀得如何?文府會一天天的好起來的,姐妹們也都會幸福地!
那個相親宴又會發生什麼呢?
滿頭黃發,會不會被學生笑成「黃發垂髫」,要知道現在我們正復習《桃花源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