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在不?」
一路來到村長家,許晃一進院子就先扯著嗓門喊起來,他這都是跟著村里的人學的,原先在學校他從來不會這麼嚷嚷,不過在這兒他倒覺得這樣最痛快,于是干脆也入鄉隨俗了。(花好田園ml/3/3266/iml)
回答他的,是應聲從屋里飛出來的一個小小身影,一上來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張口就叫哥哥,許晃也笑著模模他的頭,「小柱子,你爺爺在不?」
這是老村長的小孫子,跟許晃通共也見了才不到三四次,只是不知怎的黏他倒黏得緊。這孩子今年才六歲半,虎頭虎腦的,大眼楮黑亮,看著就一副伶俐勁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陰影,許晃不光喜歡這孩子,而且每每總要在心里想著真該叫那薛老頭子也來學學,看看人家孩子都是怎麼養的?
「爺爺!晃哥哥找你!」小孩子女乃聲女乃氣的喊著,一邊就拉著許晃往屋里走。一進門,就見四五個人正跟村長圍坐著閑聊,幾個人在那兒吞雲吐霧的,弄得屋子里一片烏煙瘴氣。
「…咳,你說這可怎麼辦呢沙老爹,這田里的莊稼眼見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我看啊,還是得用藥!你瞅瞅鄰村那田里,那長頭,猛得都嚇得哩!」
「對對,我看也是!前兒鄰村兒的張大麻子還來咱這兒打了一晃,那一路的風涼話說著,嘿!真他女乃女乃的氣人!」
听著這些人滿月復的牢騷,村長卻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皺著眉使勁抽煙。許晃見這場面貌似不太合適,便悄悄的拉著小柱子的手退了出來,陪他玩兒了一會兒,告訴他自己回頭再來,至于衣服的事就只能出門另外想轍去了。
沒想到這一折騰,一下午的時間都過去了。等許晃回到老宅時,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天色了。
進了屋,許晃隨手將手里的包袱往窗前坐著的那位身上一甩,「你要的衣服。」
「一件衣服也折騰這麼久,哪兒模魚去了?」無生叼著漢白玉的煙嘴,一雙吊眼梢的鳳眸眯細了斜盯著他,說話那聲氣倒像是老公審問老婆是不是有外遇了一樣。
「嘿~請問您又是我的哪位啊?」許晃毫不客氣的回敬他一句,「我愛上哪兒上哪兒,你管不著!」
「你是我的口糧,我當然管得著。」無生飄過來手一勾,就著他的脖頸抽了抽鼻子,「哪兒來的臭味兒?」
「嗯?」許晃皺著眉自己也聞了聞,「沒有啊?」難道是剛才沾上的線香味?
「你到底去哪兒了?」無生捏起他的下巴,臉色似乎有些不對。見他突然這樣,許晃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只好老實說他去劉諸葛那兒看下神了,「難道真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無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比起京城這兒算是少的了。」
許晃一下就毛了,「這麼說還真有?」
「你身上有妖氣。」
听了這干脆的回答,許晃一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畢竟妖什麼的從來都是從電視上書里看來的,這冷不丁的說他自己身上帶了妖氣?這事听著就叫人半信半疑的。「你又嚇唬我呢?」
「我沒嚇唬你。」無生臉上的表情很是慎重,「你快說,一定還有別的事。」
許晃皺著眉回想了一下,「就這件事啊,那下神我也沒看完,後來直接找村…啊!」他突然想起來了,他並不是直接去找的村長,中間還遇上了件討厭的事,只是他自己刻意不想回憶起來罷了。「我踫上老薛頭了,他還帶著他那熊孫子。你知道這人麼?」
這一下,對面那張臉上又忽然松懈下來了,他似乎很不屑的哼笑了一聲,「原來是他。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許晃點點頭,「他說要我‘莫近水邊,留神膝下’,這什麼意思?」
無生又皺了皺眉,半天沒有說話。
「到底什麼意思?」
「這個嘛,大概意思就是你可能要倒霉了。」無生瞅著他,簡短的下了結論。
「啊?」許晃一听就急了,那還得了?!「怎麼回事啊?這老薛頭還是個算命的不成?」
無生歪頭想了想,「反正差不多吧。」
「什麼叫差不多啊?連你都這麼信,那不真成了半仙了?」敢情那什麼劉諸葛根本還是個騙子,真神仙在這兒呢?「不行,我得找他問清楚去。」許晃說著就要往外走,結果被無生拉住了胳膊,「算了吧,你去了他也不會說的。他肯給你一句半句的警示就算不錯了,沒听過那句話,‘天機不可泄露’,能窺得天機的人都是不能輕易泄露給旁人的,就得像這樣說得含含糊糊的,不然會折壽。」
「那他說的我都听不懂,警示了又有什麼用?!」許晃登時叫嚷起來,卻被無生在臉上一擰,「傻子,不有我了麼。」
這發展倒是許晃沒預料到的,「你?」他望著對面那張臉,忽然又噗哧笑了,「干嗎,突然一副保鏢的架式?轉性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無生嗤笑一聲︰「你也太抬舉自己了,老子不過是為了保住飯碗罷了。」說著,他就推著許晃往外走,「先去把你身上那股子騷味兒洗下去,弄得我都沒心情吃飯了。」
「那敢情好,最好是不招您待見了。」許晃笑道。
「不招我,可它招別的東西啊~」
被對方那詭異的笑容弄沒了詞兒,許晃終于還是老老實實去隔壁的洗澡間了。
說是洗澡間,其實也不過是空出來一間偏房,搬了個木桶進去罷了。當初听無生說時,許晃還以為他是拿自己找樂呢。誰知道這窮山溝竟真有這麼落後,連個熱水器都裝不起,家家戶戶還過著燒水洗澡的日子。許晃一看就瞪了眼,心想這政府不是天天嚷嚷著什麼改造新農村,又是派人又是撥款的,這款都撥哪兒去了?敢情連個裝熱水器的錢都沒有?
抱怨歸抱怨,這洗澡水還是得自己燒。剛開始的時候可把許晃折騰得夠嗆,不是水潑出來就是燙了手,連第二天起來都腰酸背痛腿抽筋,被無生冷嘲熱諷的跟在身後吐槽了一整天。不過幾次下來,他倒也能干得像模像樣了,看來這人的適應力確實不可小覷。
這不,沒一會兒工夫許晃就已經輕車熟路的燒好了水,兌了涼水試好水溫,他滿意的哼了一聲,開始動手月兌衣服。誰知道突然就听一聲大喊,「許晃!」跟著某只鬼就氣勢洶洶的撞破了門,手里還拎著一件白的東西沖他亂晃︰「你小子!這什麼玩意兒?!老子叫你弄衣服來,你弄套壽衣來,以為我不認識啊?!」
許晃挑了挑眉,小小的壞笑了一下,「那不是正好?正合您身份哪~」
風水輪流轉,如今居然也輪到無生被他氣得直磨牙了,「行,長本事了是吧?拿我開涮,你還女敕了點兒!」
許晃忙叫屈,「我哪兒敢拿您開涮哪?是您點明要寬袍大袖,這都什麼年代了,我上哪兒給你弄去?一合計,也就壽衣店有了~」
這一回合,無生愣是叫他噎得沒了話。許晃見好就收,忙又給一甜棗,「行了行了,不想穿就不穿。我上回收拾房子時還看見箱底有些舊衣服,看那料子還挺好,一會兒我給你改改,保證讓你穿上新的,還不行麼?」
無生撇撇嘴,「這還差不多。不過看不出來,你倒還什麼都能上手啊?」
許晃得意的一晃頭,「那是,我老媽從小培養,我這新世紀好男人楷模啊~」
「是好媳婦吧?」無生小聲咕噥了一句,這時才注意到許晃正解了衣服上一半的扣子,半個白皙的肩頭都露在了外面,連衣服下的一點紅櫻都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
「好細…」
許晃還正納悶他說什麼好細,下一秒,一只微涼的手就順著腰線撫了上來,他全身一顫,忙嚷到︰「呀!你干什麼?!」
半明半暗中那張美如夢魘的面孔笑得蠱惑人心,「你還說我,這麼細的腰,你是男人麼?」
許晃咬緊牙關推他的手,「我腰細不細,關你屁…嗯!」
「听听,這麼嬌媚的j□j…」那只手不顧他的攔阻,依然在肆無忌憚地游走著。許晃總想著他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卻不知道,這其實也是因為他自己已經渾身發軟,使不上力了。「我看你還未經人事吧?要不要我教教你快樂的滋味…」好听的嗓音在耳畔循循善誘著,末了,居然伸出濕熱的舌舌忝上了他的耳廓。
這下許晃一個激靈總算清醒了過來,他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揮手就是一巴掌,「你個性騷擾混蛋!」
一個小時之後,當許晃洗好澡板著臉走進房間時,就見某只鬼帶著一側臉頰上清晰的五指山悻悻的坐在窗邊嘟著臉。這時候,比起剛才的氣惱,許晃忽然又覺得,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怎麼著,原來鬼被打也會腫起來啊?」
兜兜轉轉了半天,許晃終于憋出一句來想緩和下屋里尷尬的氣氛,不料對方連理都不理他,看來是真氣著了。
這下許晃也沒轍了,向來都是別人哄他的份,他還從沒哄過別人,更別說是只鬼了。
干脆丟開他不管,許晃自己走去大衣箱那兒翻出了幾件從前的舊衣服,那絲綢的質地果然如他所想般絲毫沒有褪去光澤,就連上面金線繡的圖樣也依然能看清那一針一線的細密針腳,在燈光下螢螢的閃著波光。
「果然很襯你呢。」將那華艷的輕服披在無生肩上比了一比,許晃彎了眼不禁真心贊嘆道。
「…那是女人的衣服。」好容易,某鬼才開口嘟囔了一句,雖然沒有回過頭來,不過那氣兒倒好像是順了一點兒了。
許晃笑道︰「誰穿著好看誰就穿,管什麼男的女的。」
說著,他盤腿坐在無生的身側,大致比劃了一下就開始拿過剪刀和針線剪裁起來。
屋子里的電燈裝得不好,不僅亮度不夠,有時還忽閃忽閃的,不到一會兒就弄得人眼楮生疼。許晃干脆關了燈,在周圍點起了兩盞油燈,倒比電燈泡更亮堂。只是這下屋子的別處更顯黯淡了,一種突如其來的靜謐伴著那柔和的光芒籠罩在身側,仿佛在一個空間內又隔絕出了兩個世界,一個陰暗,一個明亮,而在這小小的明亮世界里,只有他們兩人的存在。
月亮從窗欞上一格一格的慢慢爬到了中天,廊下也響起了草蟲輕靈的鳴叫。不知何時,無生又點燃了他的煙管,晚風徐徐吹過,裹挾了院子里茉莉花香的煙草味道便一陣陣飄來,時而濃烈,時而又飄渺。
「少抽點兒吧,不是什麼好東西。」許晃默默的,忽然沒頭腦的冒出這麼一句,換來的,卻是一聲低笑。
「反正都死了,還怕這個?」
許晃的心莫名的一抽,沒來由的就有些氣悶。不過人家說的又是事實,他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忙處拋人…閑處住…」
輕輕的,無生卻慢聲哼唱起了一段戲文。
「…百計思量,沒個為歡處。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玉茗堂前朝復暮。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許晃這個文盲自然是沒听過也听不懂,不過,他只是單單覺得無生唱得很好听。「你唱的這叫什麼?」
「牡丹亭。」
許晃皺著眉用力想了一會兒,突然「哦」了一聲,「我知道!是呂布戲貂蟬的那個!」
無生無力的j□j一聲,捂住了額頭,「多讀點兒書吧你…」
「啊?」
「那是鳳儀亭!」
「哦…」許晃扁了扁嘴,「我就是個氓流兒,哪兒有您有文化啊。…那牡丹亭是什麼?」
無生糾結的看著他,正在考慮要不要認真對待他這個問題,忽听天上飄下一聲鈴鐺響︰「您的快遞~」
兩人同時抬頭,這大半夜的,哪兒來的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