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r ,也就是農歷十月十一,江鵬飛與龍儀清依然早早地便起來了。江鵬飛整理了一下行裝,匆匆吃了點早飯,辭別了龍家人便徒步先趕到了鎮上,跟父母見了面,進行話別。然後到隆興酒樓與陸文仲、江茂華二人會合。
從龍江鎮到江川走水路,航運距離有五十多里,順水航行需要兩個多小時,回來逆水行舟則需要三個多小時。龍江鎮的航船分長途和短途兩種,長途就是到江川這條航線了,短途的則是到其他鄉鎮的線路。江川地區水系發達,水網密布,航線四通八達,航船也是穿梭不停,來來往往,車水馬龍。從龍江到江川的長線航船有三條,均是大船,分三班︰第一班大清早便起航,乘坐的多是到城里賣菜的農戶,因為要趕市,所以天不亮就得起來趕船;第二班在早飯前後,乘坐的多是去江川辦事的,早出晚歸;第三班在早飯後的半上午,乘坐的便多是回江川的辦事人員或商戶以及去江川辦事當天不回來的人。大航船的起航點一般設在河埠頭,但在隆興酒樓門口會停留很長時間,有時就在酒樓門口起航。
江鵬飛三人今天出行選擇的是第二班航船,江茂華已經看好了航船,準備往航船上搬運物品,只等江鵬飛和陸文仲過來。
船老大名叫沈ch n旺,是個四十幾歲的壯實漢子,沈家村人,與沈家是本家。
一會兒,江家和陸家的人都聚攏了過來,江鵬舉早已在酒樓里等候安排著,江茂華便開始搬運物品,裝船,江鵬飛也親自動手。陸文仲站在那里愣了一下,被陸靜之一推,吩咐道,「還不快去幫忙!」陸文仲這才綰起手加入搬運隊伍。
沈ch n旺見是江鵬飛等人,很是吃驚,問道,「大堂倌,怎麼你今天就走?」
江鵬飛一听這話便明白,自己的行蹤果然有人惦記著,江鵬飛微微笑了一下,答道,「怕變天,還是決定早點動身。」
「哦!」沈ch n旺尷尬地擠出了一點笑容應道。
一會兒,龍裕淳與龍儀清坐著馬車也趕了過來,龍儀清叫了江鵬飛一聲,「鵬飛!」江鵬飛只得放下手中的活來見龍家父女。
離別在即,龍儀清早已是淚眼模糊,哽咽難語,這使得江鵬飛想到了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淒切……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競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又想起了荊軻的生離死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江鵬飛抹了抹龍儀清的眼淚,安撫道,「沒事的,在家好好過r 子,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不用擔心!有時間看點書,也是個消遣,這樣就不會去扳著指頭過r 子,省得產生‘等人覺得久’的情緒。」
龍儀清無言地點了點頭,旋即就撲在江鵬飛懷里,抽泣起來。
就在這時,碼頭上又走來一位挑擔的乘客,是鎮里的郵差衛老三,也是四十幾歲的中年漢子,衛家村人,跟衛福善是本家,且是近親。衛老三負責接送郵包,隔五r 跑一次江川,今天農歷十一,正合到去江川的r 子。
江鵬飛輕輕地拍了拍龍儀清,又安撫了一聲,便扶起龍儀清,放開手,轉身沖衛老三招呼道,「衛三爺!今天輪到出差?」
「欸!」衛老三應了一聲,抬頭見是江鵬飛,也招呼道,「大堂倌,都說你要去跑商路,還真是呢!」
「瞎折騰,想見點世面。」江鵬飛一邊應道,一邊伸手作出要接擔子的樣子,請求道,「我幫你挑,三爺!」
「欸……這可使不得,大堂倌!」衛老三趕緊搖撥浪鼓似的揮手拒絕道。
這時,江鵬飛所帶的物品差不多裝船完畢,江茂華見此情景,便趕緊過來幫扶著衛老三上船。龍裕淳看在眼里,心里似乎寬松了許多。
于是,江鵬飛又與龍儀清話別,囑咐了又囑咐,又跟父母江福瀚和沈碧蓮話別,雙方均是祝福保重之類的話語,接著又拜托江鵬舉在家照應一下江福瀚和沈碧蓮,江鵬舉自然是唯唯諾諾,滿口應承。
然後,江鵬飛來到龍裕淳跟前,向龍裕淳鞠了一躬,委托道,「岳父,儀清就有勞岳父看顧了,家里大小事均要煩累岳父c o持,真是辛苦岳父大人了!」
「沒事,賢婿!你放心吧,家里的事無須你牽掛,你只在外面好自珍重吧!沒事就記得早點回來,省得儀清和大家記掛。」龍裕淳說道。
于是,江鵬飛最後與龍儀清擁抱了一下,撫慰了一番,便松開手,接過龍裕淳遞過來的行李向船上走去。跟著,又上去幾個輕裝的乘客。
船老大沈ch n旺只等江鵬飛幾個人坐穩便立即起航,航船順水款款而去。
江鵬飛、陸文仲和江茂華三人向岸上眾人揮手告別,岸上之人也是揮手致意,祝福他們一帆風順、一路走好。
龍儀清更是眼含熱淚目送著航船與江鵬飛等人消失在視線之中才轉身。
送走江鵬飛和陸文仲等人之後,陸靜之便和大家告別分手而去。江福瀚和沈碧蓮則邀請龍裕淳和龍儀清父女到家里坐坐,吃了午飯再回去。龍裕淳父女婉言謝絕,龍儀清向公公婆婆叩拜了一下,便跟隨父親龍裕淳上了馬車回了龍家村。
江鵬飛此次去江川除了帶了二十壇「龍江酒」之外,還幫沈家押運一批綢緞給在江川的沈文軒沈大爺。
江鵬飛將自己平時的積蓄全部用上,並沒有向父母和岳父借錢,因為要從小做起,模清行業底細,故此江鵬飛不敢大手筆運作,覺得有自己的這點積蓄就夠了。江鵬飛完婚的費用則全是由父母墊付的,因此江鵬飛的積蓄也不少,足夠應付他這一趟起步的行商經費。江鵬飛先替沈文軒預付了那批綢緞的本錢,到了江川後,再沈文軒付錢給江鵬飛,這樣,江鵬飛就不用隨身攜帶大量現鈔。那二十壇「龍江酒」則是岳父龍裕淳贈送給江鵬飛的,算是龍裕淳對江鵬飛的贊助。
陸文仲和江茂華算是江鵬飛的伙計,所以,他們倆不用出錢,一切費用全由江鵬飛承擔。江鵬飛給了陸文仲一些零錢,讓陸文仲專門負責支付車船費。
在給陸文仲這些零錢的時候,江鵬飛特意囑咐了陸文仲一句,「到了江川,要稍微留點意,當心小偷!」
陸文仲看著那幾個零錢,有點不屑一顧地答道,「沒事,現在都民國了,沒有那麼混亂,治安應該好得很!」
江鵬飛听後有點默然,心里不免泛起了一絲y n沉。
陸文仲生長在小經紀家庭,靠的是祖傳下來的手藝吃飯,且是獨網食,沒有競爭對手,基本上產生不了大的矛盾和沖突,雖然生活清苦平淡,但很安穩,過的是那種貧窮中的「無憂無慮」生活。又恰逢改朝換代,舊的王朝滅亡,新的社會剛剛起步,便有一種新生的感覺。陸文仲涉世不深,閱歷又有限,只能從表面上來判別這個社會,一是好人好事,另一便是壞人壞事,分不清其中的復雜x ng。
陸文仲最看不慣的便是「康舉人」家了,心里常想,現在都民國了,這康家還擺什麼「舉人」老爺的譜,因此,陸文仲對康家,對康友財極是不滿,乃至「愛屋及烏」,連衛福善這伙人也是不放在眼里,接連著象衛老三這樣的「皇親國戚」也受到了陸文仲的批判和輕視。
陸文仲能產生這樣的姿態得益于其同胞兄長陸詩昆的翻身。陸詩昆因為留學r 本,接觸到了一些革命人士,在革命成功後,這類人自然會被新政權所接納,稍試努力,便能擠到權力的前台,成為新生政權的骨干,盡管是「新瓶裝舊酒」,新政權內灌裝的大多是「舊酒」,但陸詩昆這一類人卻屬于「新瓶」,更具輝煌顯耀。因此,陸詩昆便自然要成為陸文仲增長姿態的後台和資本。
事實上也是如此,自陸詩昆進入新政權的前台後,龍江鎮上那些識眼的人便會時不時地迎奉討好陸文仲幾句甜言蜜語,著實讓陸文仲感覺到有點飄飄然,覺得自己屬于「新貴族」一類的人物了,而那些代表舊勢力的,諸如「康舉人」這種封建殘余勢力便是「新貴族」首先要排斥的對象。這便是支配陸文仲行為的基本思想體系。江鵬飛能明確感覺得到。
大航船的中間有一個船艙,是船老大和伙計的棲身之所,里面有鋪蓋和架板床供休息,也可當作用餐的餐桌,有鍋有火爐用于生火做飯。航船的後面是貨艙,上面蓋有鋪板,可以行人和躺臥。航船的前面則是載人的露天船艙,有一排排的橫檔,乘客便坐在這橫檔上。船上有兩個撐船的人,一個便是船老大自己,另一個是船伙計,人多載重大和逆水行舟的時候,兩個撐船人便一起上,人少載重小和順水行舟時,則一個撐船人撐就行。
因為今天是閑r ,乘客少,沿途沒再踫上什麼乘客上船,倒是有幾個短途的乘客叫船,船老大嫌麻煩,沒有停船接納,航船一路順水順風,行進頗為順暢。
路上,江鵬飛跟衛老三閑聊了一會兒,甚是親熱。因為衛老三是郵差,江鵬飛覺得出門在外,將來肯定要用得上這種人幫忙,是以特別看顧,盡力結交。
陸文仲則有點輕視衛老三,覺得衛老三是衛福善的本家,有點敵視。這點,江鵬飛也有所察覺,便想找機會跟陸文仲再好好聊一聊,開導開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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