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樓蘭城中警衛森嚴,巡邏兵力整整增加了兩倍不止。(鳳舞文學網)
于是直接造成了我剛剛從門里探出頭來望了一眼就嚇得縮了回去。
「怎麼辦?」我背靠著朱紅的大門,一臉「==」的糾結。
少羽四處打量一番,這才輕輕掩上門︰「人太多了,我們根本就沒辦法出去打听消息。」
「只能繞過去了。」我吐出一句。
「嗯。」老哥點頭,「往那條路走吧。」
所謂的「那條路」,就是小黎平日里溜出神女居所的小路,路線隱蔽,一般人幾乎發現不了。
我一手拽了少羽,另一手對老哥做狗腿揮爪狀︰「老哥拜拜,我和少羽先去打探消息,你就留在這里保護小黎吧麼麼噠!」
「啊……啊喂!」虞子期在後面看著自家小妹拽著少羽絕塵而去咳咳……的情形,嘴角默默抽了抽。
小黎在旁邊模著下巴笑道︰「還真有干勁啊!」
虞子期糾結扶額︰「誰知道他們兩個小祖宗會不會捅婁子……」
「呀呀,這麼說我倒真是有點期待了呢!」
青衣男子回頭,看見某女正在花園靠著榕樹歡月兌地吃哈密瓜,頭上黑線拉下。
「嗯?」小黎似是沒有查覺到現今處境,眨眨眼,遂遞了瓤哈密瓜過去,「要不?」
虞子期沒接,只是走過去也坐在了榕樹下︰「你倒真悠閑。」
「因為……我有把握啊!」女子見他並不接過她手中的瓜瓤,便又兀自吃起來。
男子仰頭望著頭頂龐大的樹冠,身上灑了從樹葉縫隙中漏下來的耀眼陽光︰「小黎,你為什麼要把樓蘭建得和江南如此相似?」
一時間,原本算得上「歡月兌」的場景立時靜了下來,虞子期開始擔心是不是自己問錯了什麼話。
良久,小黎終于開口︰「這樣的情景很像家,瀛洲那里的鮫綃群島就是這樣的。」
「鮫綃……群島?」虞子期沒有听過這個名詞,不由重復了一遍。
「雖然每一個島嶼都很小,但是島上的人們都很溫和很善良,就像一家人一樣。大家喜歡到處游玩,就算是島與島的空間都不算距離。島上一年四季綠樹成蔭,人們傍水而居,其樂融融。」
小黎的目光放得很遠很遠,頓了頓,然後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笑得眉眼彎彎︰「我就很喜歡去海里找珍珠和玉石,有一次太調皮,竟然和伙伴們一起去了從極冰淵,差點被那里的海水凍死。當然,最後被救下,回去了之後少不了母親的一頓臭罵。」
「從極冰淵的海水非常冷啊,海水洶涌無所憑依,而且還永不結冰,你倒真是命大!一頓臭罵已經是便宜你了。」虞子期抬手輕輕戳了下女子的額頭,悶聲笑道。
女子僅僅是吐了一下舌頭,扮個鬼臉︰「嘻嘻。」
抬手輕輕觸踫榕樹下的木槿花,小黎道︰「你們來的時間不對哦,如果再早一點天氣沒有那麼熱的話,就可以看到蝴蝶了!大漠里的蝴蝶很美很美,顏色很漂亮的。
「我以前也是經常偷溜到瀛洲大陸去玩,瀛洲那里也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蝴蝶。在鮫綃群島上看不見,所以我一開始看見的時候新奇的不得了,冒著被瀛洲人發現的危險,追著蝴蝶一直跑。
「那個時候有一些瀛洲人會抓我們,利用我們墜淚成珠的能力獲得財富。被抓到的人會被他們日日抽打流淚,強迫織水為綃。等到哭成瞎子,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織不出一匹鮫綃的時候,再把眼珠挖出來賣錢,加工過的眼珠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所以我們必須要盡可能地遠離瀛洲。但是為了看蝴蝶,我還是經常溜到瀛洲去。
「回家之後,我問母親,為什麼島上沒有蝴蝶,她說︰‘蝴蝶雖美,卻飛不過滄海。’
「我那時還不懂,只是覺得蝴蝶有那麼美、那麼大的翅膀,一定會飛過來的。
「于是我一直等一直等,可是直到最後的那一刻,我都沒有看見蝴蝶從海的那一頭飛過來。
「不過我現在有一點點懂了,因為……我好像也過不去了。」
虞子期只能在一邊听著,他覺得要是他不打斷的話,女子會一直一直地說下去。就好像……就好像要用短短的時間說完這一世的話語。
一念至此,心里似乎有些疼。
「鮫綃群島最後沉沒在了冰冷的海底,連同瀛洲也一起消失不見。一覺醒來,忽然就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了。
「沒有了我們擔心的天敵,應該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些懵,也許是因為瀛洲之上還是有那些很善良的人吧。而且連帶著的,我們的家也不見了。
「愣愣地看著周圍百里的開闊水域,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海內有鮫人,可活千年,泣淚成珠,價值連城;膏脂燃燈,萬年不滅;所織鮫綃,輕若鴻羽;其鱗,可治百病,延年益壽。其死後,化為**,升騰于天,落降于海。
虞子期想起如上話語,終于明白︰
——哦,原來小黎竟是……鮫人。
鮫人怎可以來到沙漠之中?
視線停留在女子身上,她正咬著下唇,原本嬌艷得如同紅荊花的唇色泛著無力的白。虞子期原以為她要哭,但是她一抹臉兒,又笑了︰「他們都說鮫人的血是冷的,而且天性溫良,無論如何都不會難過。
「可是為什麼看著空蕩海域的那個時候,胸膛的地方好像被生生撕了一個血口子,有抑止不住的痛楚從那里涌上,同時卻又覺得異常地空。
「我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
「應該是你們所說的‘傷心’之類的吧。」
「小黎……」虞子期本想說一些安慰的話語,只喚了她一聲名,便不知該如何了。
「蝴蝶的翅膀是用來裝飾的,它們無法飛遠、無法抵抗強勁的海風,所以它們飛不過上千里的大海來到島嶼。
「我就不像它們,我可以游得很遠。但是,就算能游更長的路我也游不過大海了。
「——我早就不知道家在哪里了。」
虞子期抬手輕輕揉著她的長發︰「不要說了,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沒什麼的,因為一直不說的話憋著會很難受的。」小黎站起身來,拍拍裙擺上的草屑,曲起一根手指輕輕敲了敲榕樹的樹干,模索片刻便尋到了樹干上的一處空洞,「我以前都是對著這個空洞說話的,再傷心再難過的事情似乎只要說出來就可以被扔掉了一樣,說一陣、哭一陣,又可以高高興興地笑著出門了。我還記得很久以前我是蹲著說話的,現在已經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樹洞。」
女子說著在樹根旁隨意挑揀,捻起一粒珍珠遞過去︰「喏,你看,這就是我上次掉的鮫珠。其實鮫珠原本是要扔在海里的,這樣就象征著傷心的事情隨水而逝。但是這里沒有海,又怕鮫珠被人發現,所以它們只能掉在樹下、埋在土里。很久以後,鮫珠看起來是不在了,不過我知道,它們就埋在泥土里面,從未消失過,僅僅是稍微找找就可以找到——就像那些事情,稍微想想也就想起來了。」
青衣男子覺得自己眼前閃過血的顏色,耳邊听到刀戟踫撞的清脆聲響,自己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忽然就想到了虞家滅門的那一夜。
——就像那些事情,稍微想想也就想起來了。
不明白想要什麼,不明白要堅持什麼,不明白應該為了什麼執著。
原來除了表面上的力量,我什麼也不如她。
接過女子遞來的鮫珠,鮫珠落在掌心滴溜溜地滾啊滾,最後停在掌心。
奇怪的疼痛感從掌心開始放肆蔓延。
真奇怪,從未有過的感覺。明明是那麼平凡的臉孔,這麼鮮活的、未有過的情緒在尖銳地叫囂著。
——在告訴我,這種感覺是從她而來。
啊啊……手心好痛。
這份悸動,想要伸出手去握住的沖動,好溫暖,好真實。
木槿花叢中,女子的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陽光。
很干淨,很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