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晴
車到站的時候,是清晨六點。(鳳舞文學網)火車進站了,我不著急下車,把通道讓給他們。
家里昨天下雪了,站台的角落里堆著很多雪,雖然清掃過了,地上還是有一層積雪,而且尚未板結,我站在雪上,做了個深呼吸。
沒人來接我,她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只有我的車停在站前廣場上,上面頂著個白色的帽子,我是憑記憶才找到它的。
坐進車里,我打開手機通訊錄,翻出倪瑜的名字,想撥出去,又怕她不方便,就發了一條短信︰
瑜,你到了嗎?
短信發出去後,我在車里待了十幾分鐘,倪瑜一直沒回,我就開車走了。但開車上路以後,我才意識到,去哪兒,這是個問題。
今天是二號,還在新年假期里,單位是不辦公的,恐怕連看門的大爺都在睡懶覺,去單位是不行的。爸媽都在老家,家里是不過公立新年的,再說我一個人回去也太唐突,去老家也不行,那就只有回家了。
進家後,我發現客廳的窗簾沒拉,臥室的門也敞著,我叫了珞珞一聲,沒人答應。我很奇怪,就推開了珞珞房間的門,床是空的,回過頭來看看我們的房間,也是空的,就知道她們一定是去她姥姥家了。
珞珞是個很乖的孩子,平時我出差,只要知道我幾點回來,無論早晚,她都會抱著她的維尼熊坐在門口等我,听到樓道里有動靜,就「爸爸、爸爸」地叫開了花,今天這是怎麼了?哦,是啊,她又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怎麼等我呢?說不定她一直在盼著我回來,一天、兩天、三天,也許沒人給她講故事,馬紅娟從不給她講故事的,只知道給她買這買那,她晚上肯定簡單粗暴地給珞珞關了燈。珞珞很怕黑,她不敢一個人關了燈睡覺,我每天都給她講故事,講著講著她就睡著了,然後我再關燈出來。我盡量不在晚上出去應酬,就是為了讓她好好睡覺,不然她會假裝睡著了,把馬紅娟蒙過去,再蜷縮著等我,小眼楮在黑暗里一眨一眨的,像小貓一樣。
這樣想著,我越發覺得出去快活的這兩天是一種犯罪,我好像看見珞珞在揉干澀的眼楮。可我犯什麼罪了呢?如果我沒遇見倪瑜,這兩天的快活還是不是一種犯罪呢?天地可鑒,我和倪瑜只是朋友,或者在她看來,我連她的朋友都不配做,我這兩天的快活也就與她無關,可若排除了她,我這兩天還有什麼可快活的呢?這太像一個夢了,人在夢里時不會覺得稀奇,反而認為那是最現實的遭遇,只有當夢醒了,發現那一切都是虛幻的,自己仍躺在原來那個地方,才知道現實是多麼殘酷。可我但願這個夢不醒,這樣我就不會覺得過去和未來的日子有多難過,我會老老實實地吃飯、上班、睡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想到這兒,手機忽然響了,鈴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我拿起來一看,是倪瑜回的短信——
到了,謝謝!
我把手機抵在下巴上,呆呆地看著白地紅紋的電視牆,那些鮮艷的線條好像一條條的道路,打通了我們之間的阻隔,我看見倪瑜正在洗臉、吃飯,在拿著手機,看我的短信。便又拿起手機,寫道︰瑜,你在干嘛?
她這次回得很快,短信幾分鐘後就進來了︰在公交車上,去上班。
付琿說她平時非常忙,但我沒想到她的生活會這麼緊張,剛剛到家就得去上班,便回復道︰你吃早飯了嗎?
她過了半個小時回復道︰在公交車上吃的雞蛋灌餅。
我問︰你每天都這樣吃早飯嗎?
她馬上回道︰嗯。我要開會了,抱歉。
我沒有再給她發,我想那麼做會很討厭,就像一個小孩兒在搗亂,她已經很忙了。
付琿和我說了很多她的近況,前提是我問了付琿。從付琿那里,我看到的是歷經風雨後的她,端莊從容、自信滿滿,卻也有著說不出的苦悶——這是我的直覺。付琿沒說一個苦字,在她眼里,倪瑜幾乎就是傳奇的化身,她就是為了創造奇跡而生的,勇往直前、所向披靡,只會為勝利而傲然微笑,但我听到的處處是苦。我明白她一直在撐著局面,明白她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剛下火車就去上班,不是因為晚一會兒去上班工作就會出問題,甚至是被炒魷魚,而是她不想表現得拖沓懶散。總之,我明白了,新的生活正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