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比起諸葛亮,劉備最近的日子過的還挺滋潤。
曹操發兵長安而無任何動作,他也沒打算出兵漢中,因而他每日要做的事情,首先是找些將士們談談心、扭轉扭轉他們的思想,然後四處巡視,安撫那些懼怕的百姓們,並且予他們以信心。
期間張魯打進來兩次,皆被劉備輕松打退。
一時之間,將士們皆對這位用兵如神的劉皇叔欽佩不已,而葭萌及周邊百姓則大多對這位仁德毫無架子的劉皇叔奉若神明,認為他才是真正能解救他們于水深火熱的人。
劉備的目的已初步達到了。他在這個地方的威望,已不輸于劉璋了。
他能在曹操、劉表給予的夾縫中生存這麼久,甚至僅靠著新野之地至如今這個地步,一是自身,二靠謀臣將士,三靠的便是百姓的凝聚力。是以法正在他入益州時勸說他尋個機會殺了劉璋奪取益州權利,他並不願意。
因為劉璋雖是亂世之庸才,卻是治世之能臣。益州這些年雖然固步自封,但人人生活富有。這一場戰事只波及到益州北方,而稍南邊處卻分毫不損,百姓自然不會為劉備所為驚訝感動。
此時的劉備,在益州之地非但陌生,民心更是不向。他無法控制益州將士之心,哪怕奪取益州,恐怕將來也要拱手讓與他人。
昔日他三請諸葛亮出山,諸葛亮對他說的一席話,正是以益州為根據發展,則三十年內必能統一天下。他在赤壁戰後佔,領荊州之地修生養息。經過這兩年多,已有了深入益州的心。
此時曹操攻打益州劉璋請他對抗曹操,于他而言簡直是正瞌睡時有人送來了枕頭。
是以劉備的意圖,本來是借助劉璋兵力,依仗益州地勢打敗曹操,暫時打消曹操收復益州之心。然後乘著劉璋兵馬被消耗、曹操暫退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下益州。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他們抵擋不住曹操進攻失去益州,孫權也決不會睜眼看著曹操攻入益州的。
便正是如此,他方能以最小的代價奪取益州。
他需要時間。
一則對抗曹操時融入士吏的時間,二則安撫這些收戰亂騷擾的百姓的時間。只有這兩樣東西俱全,他奪取益州才是名正言順的。
甚至出發之前,他與諸葛亮、龐統等人策劃許久,制訂了一個完美方案——只要曹操敢打進來,他必能在兩年內拿下益州。
然而想不到的是,上天給了他們如此完美的時機,他們處心積慮制定如此完美的計劃,曹操居然走了另一條路……
——那條本不應該走的路!
就好像所有人皆聚集在一起玩一個游戲,有人冷眼旁觀,有人依附他人。劉備自以為掌握了規則漏洞,信心滿滿等待做最後的贏家,豈知突然有人強勢插入,完全不按照規則行事,非但破壞了游戲結構,更使得這個漏洞完全消失了!
劉備如何不怨,如何能不爭?
因為他但凡不怨不爭,他的命也會隨之消失,他的兄弟子民,他千辛萬苦創立的基業,都將毀于一旦!
他必須爭,必須殊死一搏!
好在葭萌距離成都的距離,比起長安距離此地更近。他們這幾月也絕非無用功,至少劉璋給與他的一萬多兵馬已盡在他掌握之中。
劉備首先斬殺了奉劉璋之命,請他前去成都一敘的將領,將這五千兵馬盡收歸于麾下。由此一來,他便有了一萬五千多的兵馬,更有法正、張松的好友為內應,他也不是絕無勝算。
劉備很快利用劉璋斷了他們的糧,打算收回葭萌駐兵將領,挑起葭萌百姓與士兵的怨恨。而後趁著天黑,他領兵突襲另一處駐兵,俘虜士兵一萬,又殺了劉璋的一位死忠將領。
他殺害這位將領之後,卻並沒有急著出兵。反而是當著所有士兵的面,命人厚葬這兩位將領。
然後,他跪在這兩位將領牌位前,涕淚縱橫表示自己實在太過佩服他們。可惜他勞心勞力鎮守葭萌,他不向劉璋邀功也就罷了,劉璋居然還打算斷了他們的糧草,甚至要認為他有不軌之心,要捉拿他入成都。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如今曹操大敵當前,他本不想反。但劉璋如此逼他,他不得不反。
——因為以著曹操多年行軍經驗來看,他佔領此地民心不附,則極有可能屠城。他劉備絕不能拿益州六萬多百姓來做賭注,所以今日殺了這兩位忠心耿耿的將士,實則是為了益州百姓的未來。
然後,他更是許下誓言,令兩位將士千萬莫要擔憂這些士兵,因為他願意撫恤死傷者,照顧他們的家人。他接下來也並不打算南下成都,而是繼續鎮守葭萌,以防曹操。
在場所有士兵被俘虜的將士皆動容了。他們非但動容,更有年輕熱血之人叫囂「只要劉皇叔能帶領我等守衛家鄉,就算是做了反賊,亦是甘願!」
這一聲喊出來,不斷有人應和。片刻之後,居然有一大半人迅速依附了劉備的
遠在都城的劉璋听聞此事,已是五日後了。他聞之臉色變幻莫測,終究噴出了一口血,含恨昏厥而去。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他清醒過後,當下命劉領兵四萬,出擊劉備。
曹操听聞益州事態發展,只覺哭笑不得。劉璋啊劉璋,這人果然沒有成大事的魄力。曹操便下令張遼、鐘繇等人,南進攻打劉備。又听聞諸葛亮打算出兵助劉備,也親率兵馬攔截他。
他非但要阻截,更要盡可能擊殺劉備麾下所有荊州兵馬。
曹植守城,曹操本想再留下五千精兵。然曹植卻道︰「父親早些攻下諸葛亮,則襄陽決不會有任何損傷。」
曹操遂應。
他出兵不久,與夷陵追上諸葛亮。他並未冒然攻擊,而是駐守夷陵,坐等諸葛亮
反正現在危險的絕非曹營,他們有大把時間等待南面決出勝負,唯有諸葛亮才等不起。
曹操出兵之後,留下一千弓弩手、五千精兵、一位守城副將軍夏侯充予他,令他駐守襄陽,一面諸葛亮偷襲他們後方。
夏侯充本是夏侯惇長子,夏侯惇戰功顯赫,然而他的這位長子于軍營之中卻並無大多建樹,但勝在他參軍多年經驗不錯,對曹家更是忠心耿耿,因而被曹操留下守城。
十二月襄陽,天氣已十分冷了。不知為何,這一年的襄陽居然尚未落雪。
曹植站在襄陽城頭眺望南方。眼前籠著一層薄霧,也不知何時才能消散。
襄陽位于襄水之南,荊州與江東可以借著長江前來偷襲。而最近幾日又是霧氣茫茫,根本瞧不清百步之外的任何景象。
這大大增加了守城難度。曹植詢問當地百姓,得知近期應當不會下雪後,命士兵一則不斷打水從城牆上往下澆,二則自城牆外,每隔百步挖掘一條寬、深各為三尺的溝壑。
眾人一頭霧水。
他們對曹植並不了解,也無法知曉這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四公子究竟是一個草包,抑或當真有著什麼無人知曉的才能。然在軍令如山不得不服,他們只能半是抱怨,半是無奈地去打了水,不斷潑到城牆上。
許是因身體不好的緣故,除了曹植,郭嘉也被留了下來輔助守城。
他自然是一眼看穿曹植意圖。
比起曹植,夏侯充對軍師大人更要信服一些,因而有諸多將士多嘴詢問。他只淡淡瞥了這些人,斂眸將視線集中于棋盤,輕笑道︰「諸位莫要擔憂,很快你們便可知曉四公子意圖。」
夏侯充只好面面相覷著離去。
半日後,他的這盤棋已下成了殘局。他想到不久前與楊修下棋,大多是他贏。但自己與自己相博,卻沒有後果。
曹植進門時,他怔怔瞧著這盤殘局,一手拈著黑子,不知落在何地。
他靜靜看了片刻,大致勾出這一盤棋局的關鍵之處,便從郭嘉手中取出黑子,隨意落在棋盤之上。
郭嘉豁然清醒。
他抬首見曹植近在咫尺的臉龐,便微微後仰道︰「四公子何時來的,怎麼也不喚醒在下。」
曹植皺了皺眉道︰「先生為何又喚學生四公子了?」
郭嘉頓了頓。然後,他才緩緩道︰「在下若直喚四公子名字,恐怕有損四公子威儀。」
曹植嘆了口氣︰「如此看來,倒是學生的錯了。」
郭嘉靜靜凝視著他。
然後,他听得曹植道︰「若學生能早些鎮住這些將領,先生是否就會不用顧及這些了呢?」
郭嘉微微勾了勾唇角︰「四公子說笑了。」
曹植揚起一個苦澀的笑容。他微垂首斂了眼睫,從郭嘉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些許無奈與脆弱,他說︰「先生卻是許久未同學生說笑了。」
論曹植從小到大用的最多的伎倆,恐怕只有裝可憐與可愛了。隨著年紀增長這兩**寶愈發無用,但因為長相不錯,倒還是能引起某些人的喜愛。
可惜郭嘉非但不為所動,更視若無睹︰「難道不是四公子久居府中,不曾前來一敘的緣故麼?」
曹植模了模鼻子,只當沒听懂。
他成親之後,一方面是存了尷尬的心思,想要避開郭嘉,另一方面則是對將來產生了些許茫然。他用了這一個多月來梳理心思,直至不久前方才梳理完。
曹植便自顧自地取了黑子,對郭嘉道︰「一個人下棋也沒什麼趣味,不若學生執黑子,陪先生下完這一盤棋罷。」
郭嘉瞧著他落下的那一字,頷首道︰「好。」語罷,又落下一子。
曹植見過郭嘉與楊修下棋,對郭嘉棋路也頗為了解。觀察許久,才落下一子。
郭嘉落下一子,抬首凝視著他︰「四公子只留下五千兵馬鎮守襄陽,如此有信心麼?」
曹植輕聲道︰「倘若我說沒有,先生會如何看?」
郭嘉淡「哦」了一聲。
曹植道︰「」
半個時辰後,這一局棋終于下到了盡頭。卻是曹植棋差半步,輸于郭嘉。
曹植凝視眼前之人,佩服道︰「先生棋藝果真高明。」
郭嘉微嘆了口氣︰「這一局棋,本是在下與自己的博弈。白子先,到四公子手中時黑子已遜一籌。所以,四公子並沒有輸于在下。」
曹植意味深長道︰「但其實,學生早就輸了。」
他這般說的時候,眸光溫柔,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意味。
郭嘉收拾棋盤的手頓住了。
他抬首與曹植對視,一時只覺他的目光莫名灼熱,終究淡道︰「四公子又說笑了。」
曹植斂眸掩去其中傷痛,面上沒有分毫的異常︰「那麼,先生覺得好笑麼?」
郭嘉不語。
他很快換了個話題︰「四公子既然沒有信心守城,那麼必是認為諸葛亮不會來了。」
曹植搖了搖頭。他說︰「諸葛亮非但要來,更會在近日到來。」
郭嘉緩緩道︰「哦?為何呢?」
「因為父親如今不在襄陽城,也因為天降大霧,更因為如今鎮守襄陽的是一個籍籍無名、只懂得吟詩作對的二十歲小子……」曹植望進郭嘉眸中。很多年前他被這一雙眼楮吸引,誤以為此生理想也不過如此,于是漸漸丟了本心。「這般天時、地利、人和之際,諸葛亮豈能坐視機會溜走呢?」
郭嘉輕笑了笑。
他的眼中有莫名光彩,襯得整個人都分外奪目。他說︰「那麼四公子覺得,荊州兵馬何時將至?」
「快則今晚,慢則兩日後。」
郭嘉頷首。他起身,踱至窗邊遙望東南,目光銳利如刀。「其實在下更期待孫權的到來。只可惜,恐怕他是不會來的。」
如今孫權大部分兵馬集中于采桑、江夏。但這兩個地方,距離襄陽太遠了。哪怕孫權涉江而來,也要近十日,已足夠劉備死上好幾次了。不若集兵北進,以此牽制曹操。
曹植將剩余的棋子收入棋盒︰「會有機會的。」
直面孫權的機會,很快便會有的。
曹植說完這一句話的第二個晚上,荊州水軍沿江水北上,乘著大霧進攻襄陽。
此前曹植已命眾士兵于午飯之後分別熟睡兩個時辰。眾將士雖然不滿,卻不得不听從命令。是以此刻入了夜,眾人反而十分清醒。
夜間的霧愈發濃了,甚至看不清十步之外是如何光景。
萬籟俱寂。
郭嘉站在城牆上,一手撫著已結了厚厚一層冰的城牆,半晌才有徹骨的寒意滲入心底,迫地他猛然縮回了手。
諸將站在城牆上俯瞰下方,心中多是無可奈何,唯有夏侯充,倒是有些明白曹植了。
他正要開口,便听得被曹植派出前往江邊探看的士兵縱馬歸來的聲音,半晌之後,那人氣喘吁吁地跑上城牆,道︰「回守城將軍,敵人來、來了!」
眾人嘩然!
孫權是不可能這麼快便來的,那麼唯有諸葛亮的人。他們以為曹操領兵近十萬以銳不可當姿態前往夷陵,諸葛亮必不可能派人來,他卻居然當真來了。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任何人有必勝的把握。
曹植皺了皺眉。他看了夏侯充一眼,夏侯充會意冷聲道︰「大敵當前,你們不去抗敵,反而在此地吵什麼吵!」
諸將登時安靜下來。
看了一旁面無表情的曹植一眼,不約而同想到午後曹植令他們入睡一事,心中倒是對曹植這等未卜先知的能力,有了些許的敬意。
夏侯充微微躬身,對曹植道︰「還請四公子下令,現在我軍應當如何?」
曹植並不回答,反而轉頭去看郭嘉︰「軍師以為呢?」
郭嘉下意識搓了搓冰冷的雙手︰「如今他們孤注一擲,來人恐怕不會很少。我推測來人應在一萬之間,想要即刻摧毀我軍防守。」
「是以他們利用大霧,于夜間突襲。」
「大霧茫茫,雖是他們的庇佑,卻也是我軍守護。如今我軍已知曉他們到來,但敵軍必不知他們已然暴露,還以為我們正在睡夢之中,能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郭嘉說了最後一句話︰「他們最缺少的,是時間。所以他們最有可能做的,便是集中兵力,進攻襄陽防御最為脆弱的一道門,也就是北門。」
眾人靜靜听著,心中都有了一個大概。
「大霧之下,對地形也不甚熟悉,敵方行軍不會很快。」見郭嘉不再說話,曹植便道,「夏侯副將軍,還請你領五百弓弩手,前往江邊鑿破敵軍船只,埋伏彼處等待敵軍潰逃而去,便引弓亂射。」
「末將听令!」
曹植又對城中千騎長道︰「李千騎長,你領一千五精兵自東門而出。待敵軍集中攻打北門之後,即刻偷襲敵軍東後翼。莫要戀戰,敵軍反應過來,你便即可撤退。」
「是!」
「曹千騎長,你領一千五精兵繞道西處,見李千騎長引起敵軍大亂,你也乘亂殺入敵軍之中。」
「是!」
曹植微笑起來︰「好了,剩下的諸位便隨我守城罷。」
「是!」
夜已深了,露深寒重。
襄陽城其實並不算大,但城中守衛只有五千。來之前,諸葛亮已從各個角度分析了曹植究竟有何能力,能讓曹操只留五千兵馬,但曹植的名字除了與《銅雀台賦》一同傳出,並無其他建樹。也不知曹操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他諸葛亮太有信心。
誠然,他派出一萬兵馬後,面臨無法于曹操對抗的結果。然而他一旦攻下襄陽,結果卻是完全不同了。
因為襄陽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若能攻下襄陽,曹操必要重奪襄陽。他們便有時間前去救助劉備了。
更何況在如此時機,居然天將大霧。
真真是蒼天助他!
他當下安排趙雲渡襄水而來偷襲襄陽,更令關羽張飛乘夜奇襲曹軍駐地。
趙雲本是信心滿滿。然而不知為何,他居然有了些許奇異的預感。他便命眾人停步,派斥候前去探查。許久,得到回復說前方城鎮並無任何異動,一如他們所料的寂靜。
他略去心中不安,再度出兵。
襄陽北門已很近了。這一座古城就這樣靜靜佇立在不遠處,等待他們降臨。
卻從未預料到,這位在他們看來只會舞文弄墨的曹四公子,究竟給了他們何等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大米飯、渝夕扔的地雷=3=~~~!
最近更新有點坑爹,不過木有辦法==……我12月1,2號還要出去培訓,囧。
額,其實我想把這場戰斗寫完,順便引出212年荀彧反對曹操進魏公,但似乎來不及了==
所以就這樣吧……
其實我醞釀了一大段寫荀彧的……然後明天應該能把荀彧這一段寫完~可喜可賀啊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