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找到天君時,天君正端正地盤腿坐在寢宮的床榻上。(鳳舞文學網)
殿中寂然無聲,沒有任何侍奉者。
當紫川邁過高高玉階門檻,目光投到天君一頭華發的剎那之間,饒是定力十足的紫川也在意外之余驚愣地停在那里。
「師弟,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與你講。」天君的嗓子也已蒼邁沙啞。
一種不祥的預感向紫川襲來,鎮定住心神,舉步來到床下。這才看見老態的天君之側仰面平躺著一具女尸,蒼白而安詳。
「師弟你可知,坐在這天君位子上的為何是我,而不是你?」
「我殺戮太重。」
「是啊,當年你一把昆侖神器,將整個天神界殺成了修羅地獄場,終于壓下了門派紛爭,一統混亂的神祗世界。我們的師尊認為,我代表善柔之力,可保三界祥和,而你剛厲,可阻一切惡虐,一主一輔,齊心合力……紫川,你師兄捫心自問,治理三界未叫兩位師尊失望,除了凡間……」
紫川微一頷首,表示認可,那股不詳預感越發逼近。
「我坐上帝君之位時,是而立之年的形貌,可是?」
紫川再度頷首。
他和玄容師兄一前一後得永恆之道,形貌定格于凡間男子的三十歲上下。他的容貌倒未曾改變,可身為天君的師兄卻前後兩次遭「天煞」之罰,成了五十歲面貌,這次更加嚴重,已耄耋之態。
天君認認真真端詳起紫川俊顏,「曾經我也正當華年……」深深閉目,往昔之繁華,以為得到過的越多,越是心酸,「人之將死,神之將滅,才能悟錯。」
當听見那「滅」字,紫川心中不由滑過一絲難過,那股不詳預感應驗了。
「不是天煞罰我,一直以來都是那位在警告我,是我懦弱負她,明明傾慕至深卻顧慮她的壞名聲……」天君的目光突地往空茫的四周搜尋,逐漸露出慌亂,「邑尾……邑尾……」
邑尾是妖狐的名字,曾經耳鬢廝磨間,是他為她所取,記得她喜歡極了,為此笑得嬌憨。
她的魂魄大約已被主人召喚去了,只留一絲她的氣息在他身邊,此刻卻也正在淡去,他幾乎觸不到她了。
「準備讓太子繼位吧。」天君驀地平靜起來,「三界之內,唯凡間因東珠那丫頭而不平。原本顧念鳳棲沒動她,如今為了給他留下一個祥和清平的三界,該了之事你就替我辦了吧。」
「師兄寬心,我當謹慎處置。」
□
紫川決要收回七王子送給東珠的神魄,然,正因是七王子主動贈之,讓原本可做個凡人投入輪回的東珠擁有了凡身無法探知卻在冥冥中主宰她意念的力量。
是以,東珠的錯不可歸咎于她本人,他不欲動用法力強行奪她魂魄。
紫川攜女神下凡,隱去仙氣,全以凡人身份落到都城。
女神順利以宮婢身份入宮,紫川則連醫三個病入膏肓的人而一夜成名,以御醫身份被招入殿。
老皇帝成日抱著心愛的貴妃卻心力不足,命紫川神醫為他補陽。
紫川開了各種畜鞭給他。
老皇帝本就身虛,補過了頭,鼻血直流。正待向紫川神醫發作時,女神宮婢出現為其擦拭鼻血。老皇帝驚為天人,神魂顛倒,褲襠里一下子活過來了。
而此時的後宮全是貴妃的眼線,女神宮婢還沒來及同皇帝,便被聞訊而來的貴妃娘娘冠了個罪名打死了。
老皇帝怒,把貴妃送進冷宮。
東珠的意念里有種可怕的執著,在天庭時,她求不到高高在上的神君之情,淪為凡人後,每個輪回里她都拼命榨取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愛。如今,連凡人的帝王都可以對她絕情,貴妃娘娘無法感知卻支配她一切的那倔強之念終于寂滅——
她跳死在冷宮里的一口枯井。
曾經的東珠仙子終于求仁得仁,可以墮入了平凡的輪回。
老皇帝得知貴妃死因後,氣血上涌,加上補陽過勁,口鼻噴血而亡。
貴妃和老皇帝國葬,死後仍是風光無限。
朝堂上因國葬而氣氛沉凝時,離都城足有三個日夜馬車車程的小山城里百姓們卻暗自歡慶,合著新春節日的氣息,隱隱透著一股霧霾散盡的朝氣。
在這好氣象里,花生和不二卻灰頭喪氣。
自初來乍到,吃過閉門羹後,花生堅持說那處宅院古怪,隱隱中,似乎又是那股莫名的力量在牽引她,可是敲了兩次門後,人家干脆不搭理他們了。
不二老神仙也動用法術查探過院子,確實沒有藏人或‘東西」。他堅信,若滄海真的藏身于此,以如此近的距離,他再不濟也定能探知點她的氣息,便是紫川也不一定能隱匿得如此徹底。
「或許她行蹤不定,上回紫川見她是在這里,誰能保證她會一直在此。我們去找紫川,叫他也下凡把她揪出來。」
「你去,我不去。」
「你以為我願意帶你跑來跑去啊?還不是你家那大石頭霸道,要我和你片刻不離身,哼,若撇下你去找他,定是請不來。」
花生知道漫無目的地尋人沒意義,只好硬著頭皮上了趟天界,卻被告知紫川神君去向不明。
意外加氣餒的同時,花生忍不住問小神君在何處?
對方認得花生,便回答她︰小神君欺負太子妃,被天妃娘娘送去師傅那里禁閉呢。
花生的腦子幾乎立刻打結。
「小神君怎的和太子妃……不愉快了呢?」
「我家神君教的呀。」
「……」花生的腦子不但打結,即將要糊成漿糊。
「教孩子欺負人?」花生擰衣角,對孩子的前途頓感一片灰暗。
「神君大人教導,人欺我一份,我必還他百倍,為此付出比旁人多百倍的努力去修煉。神君大人還教導小神君往後保護好自己娘親……我也沒想到神君會教唆……教導小神君欺負太子妃。」
花生呆愣片刻,心中的暖意如漣漪般暈開。神君沒白睡,崽子沒白生,這便是被人顧念的感覺嗎?
她笑得有點傻,「嘿嘿,你們神君教的好。」
只是,教孩子欺負錯了人。她一點也不怨太子妃,確切地講,那個女人跟她沒半點干系,要說最想狠揍的人,全是那個家伙。
那種虛月兌般的難受莫名地再次席卷。
花生再也不想逗留,叫上不二外仙便要撤退。
可是往往你越怕什麼卻來什麼,冤家路窄。
花生遇見了太子鳳棲……哦,身旁攜手的還有女扮男裝的太子妃。正在天界通往凡間的南天門前,正所謂狹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