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再睜開眼,周遭一片黑暗,只有蘭若周身散著藍光,依舊漂浮在半空之中。(鳳舞文學網)
「玄容的夢圓了,我卻沒回去,你不是在誆我呢?」紫陌看了看四周,什麼也看不清,便回頭對蘭若討說法。
蘭若輕笑︰「我自是講信用的人,只是我時日無多,所以想著要將一些事告訴你。」
紫陌嘆︰「你可真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
蘭若回她︰「為何要藏住秘密?我死了這些秘密也隨著我去了,卻沒有人知道它背後的東西,多可惜。」
紫陌驚訝︰「你也會死?你不是活了幾百年了嗎?」
「不止幾百年,」蘭若嘆道︰「要比你想得更久,更無趣,如今玄容已經將另外半個靈魂一並交出,我也不必這樣寂寂地守著他活下去,便想一同輪回,走一遭屬于自己的塵世之路。」
紫陌覺得這話很虛,听著很像是話本中即將得道的修仙之人慣用的調調,聯系這一切匪夷所思,紫陌不由與他攀起關系︰「既然相識一場,日後你得道成仙了可別忘了提攜我一下。」
蘭若驚訝笑道︰「你這孩子,還真會想美事。」
紫陌呵呵笑,讓他有些什麼盡快講來,她不吝惜時間听故事,只是有些怕黑。
蘭若在她的提醒下發現自己又被帶偏了,斂眉言歸正傳︰「之前告訴了你我與玄容的關系是師兄弟,現在我便告訴你我與顧城的關系,還有這一切的始末。」
蘭若在玄冥守著玄容的身體幾百年。這幾百年里他除了一個玄容的身份,還有另一個身份叫做凌玄之。
當靈魂再度在輪回中恢復原本面容時,玄冥之境的禁忌就會被開啟,蘭若等了數百年,終于等來禁忌開啟的那天,他離開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玄容已經落入輪回中的一半靈魂。
最終他在顧城身上找到了那半魂,彼時顧城只有六歲,瘦弱的身軀在奴隸場主人染血的鞭子下瑟瑟發抖。因先天不足而像顆小豆芽般的孱弱,蘭若將他買下來帶在身邊,一直調理到一年後才勉強看出了點玄容當初的樣子。
後來他將自己會的所有本事都教給他,唯有天演之術與他家族世代傳承的一套戰無不勝劍術除外,世間不可能有完全圓滿的人,即使是玄容這樣的人也有弱點,在顧城遇見他命中注定的軟肋前。蘭若只能借助外人的手來克制這個注定會愈來愈光芒四射的徒弟。
為了這個目的,後來他又陸續收了另外兩個弟子——司徒淨天和百里衍,出身醫藥世家的司徒淨天習得了他天演之術,百里衍則學會了他一手永不惜敗的好劍法。
彼時顧城已經和當年的玄容一樣,淡然,強大,擁有胸懷天下的大略。這樣的人,勢必會在這亂世中大有作為。
在他學成下山的前夜,蘭若將一味無解之毒種在他身上,這位毒性雖烈,只要有司徒淨天在就不會要了他的性命,然而這個弱點卻會耽誤他的前程,蘭若了解他的性格,也猜到日後他必定是要想盡辦法來解開此毒,便借司徒之口告訴顧城︰世上有一珍寶名為玉芙蓉,可解天下之毒。
做完這一切後。他假裝因病辭世,回到玄冥守在那里,等著該來的人齊聚于此。
蘭若曾經告訴過司徒淨天,日後他會收得一個女徒弟,姿容絕麗無雙,眉心一抹朱砂紅,堪稱絕色,此生注定唯有此徒會繼承他醫術大統。為保萬無一失,他將簌傾當年送給玄容的畫像留給司徒,言有如此容貌的就是他要收的徒弟。當紫陌出現在司徒淨天面前時,司徒看到她與畫像上一般無二的容貌。便按照師父所托很是干脆地將她收做了徒弟,打算將一身家傳醫術傳授于她。
後來,玄容的半個靈魂與簌傾的轉世,終于在塵世中又以當年的樣貌踫面了。
在他們的真身相遇的很多年前,顧城曾孤身前來玄容求過玉芙蓉,蘭若見此不悅,便用一個假的打發他。那顆玉芙蓉最後作為交換條件兜轉到了司徒淨天手上,司徒淨天識出玉芙蓉是假,用天演之術推算出了玉芙蓉所在之地,多年的師兄弟情誼讓司徒最終決定要違背當初對師父的誓言,親自找回玉芙蓉來解開將顧城折磨了十數年的毒。蘭若洞悉他的意圖,故意用其它事困得他分身乏術,使司徒不得不差遣座下兩徒弟來此走一遭,其後顧城追隨紫陌而來,百年前悲劇的男女主角終于在一前一後到達了玄冥之地,開啟了玄容新的夢境。
這一切兜兜轉轉,不過是蘭若為了圓玄容之夢設下的一個局,而他他煞費苦心等待了百年,也終于等來了局破的一日。
「簌傾含恨而終前留下一句話︰直到枯木生紅蓮,她才會原諒玄容。她的死最終造就了一個不再信任的詛咒,玄容的一半靈魂苦苦追尋著她轉世,卻再不能得以善終,今日玄容之夢圓滿,這一詛咒也會被打破,我不敢說日後你們會怎樣,也不能斷定是否圓滿收場,只想你能記得這場夢,記得不是所有的事實都是如眼楮看見的那般理所當然。
紫陌听了他的話沉默半晌,道︰「你說我們在以當初的容貌相見時才會開啟玄冥禁忌,那是不是在這之前,我們遇見過很多次,所以我見到他時才總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蘭若聞言一笑,道︰「你們之間的緣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講完的,這些于你已是前塵往事,說出來也不過是一段可有可無的消遣,你若想知道,我送一你東西,日後有興趣了,透過它便能看到你們這百年來兜兜轉轉的緣分了。」
紫陌偏頭看他,緩緩道︰「你說了這樣多的人,為何總不提她呢?」蘭若像交代後事一般的將所有人的底兒都翻給她看,卻唯有一個親手策劃了簌傾之死的月落,他從頭到尾都只字未提,甚至在她故意捉弄月落的那段日子,他都一直躲在樹里不曾現身過。
紫陌見他不說話,便試探性問道︰「其實你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什麼偶爾,都是由月落一手策劃的對嗎?」見他依舊不言語,紫陌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提起的人或是不能言說的往事,你既不想說,我也不逼你,這一切總歸是結束了,再追究這些雲煙流言也沒有什麼意思。」
「多謝。」半晌蘭若只說了這樣一句,就在紫陌以為今日的談話恐怕就要到此為止時,只覺得手上多了兩樣東西——一個是她極其熟悉的小盒子,盒蓋上的花紋還是玄容親手雕上的,便是裝著相思絕和相思引的那只盒子。至于另一個——紫陌將那顆晶瑩剔透如珍珠一般大小的半透明物什放在眼前,透過它入芙蓉一般的顏色看見了微微發紫的芯子,不由有些驚詫,感嘆道︰「原來玉芙蓉就長成這個模樣。」
蘭若笑︰「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麼模樣?」
紫陌頗為失望地嘆了口氣,比劃了給他看︰「我因為還要再大這麼一些,」她用手指頭比出她理想的尺寸,繼而將玉芙蓉與她理想的大小作比對,嫌棄道︰「誰知道才這麼一點,為了它死了這麼多人,真是不值。」
蘭若覺得與她對話玉芙蓉是一種折磨,便答非所問的扭轉開話題,道︰「我雖然不習醫術,卻知曉不少醫藥方子,既然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便一同與你了罷……」
他話音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驀然透出一絲光彩,紫陌抱膝坐在地上,見到那絲光亮有些微微發怔,只听蘭若的聲音飄渺道︰「時間到了,你會馬上醒來,而我也要入輪回了。」
他言罷,紫陌只覺得眼前光華大盛,刺得人眼楮發疼,她忙用手遮住眼楮,听著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整個人東搖西晃的飄搖,像是被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隔著手指依舊能感覺到四周刺眼的光芒,她被一股霸道而不是溫柔的力量從這里推到那里,又從那里卷到更遠的地方,而後慢慢歸于平靜,她略略猶豫了一下驀然睜開眼。
依舊是那張大的不像話的床,如今躺在床上的玄色衣袍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唯有一襲白袍的翩然身姿,紫陌撐著身子坐起來,凝望他熟悉刻骨的眉眼,仿佛睡著一般的平靜,就像是許多個夜晚她在搖曳燭火下凝視的一般無二,紫陌看著只覺得眼中一熱,鼻頭泛起一股酸澀感,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撫觸著他的臉,指下是再熟悉不過的溫潤弧度,如此熟悉卻又在此刻有些陌生。
鳳袂樓下翩然而過的從容,一品胭脂廂房中燭下品茶的優雅,桂花林中漫天花雨里的痴狂。
都是那個夢中的玄衣公子啊。
她用一顆真心換了玄容的圓夢,只是不知道除了一顆玉芙蓉,還會換來什麼。
顧城在一片盈盈淚光中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這張臉,一時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中。
他定定地看著眼淚從她臉上滑落,心就像是被露水打破的一泓靜水,在那一瞬間又恢復了鮮活,緩緩伸出手指拭干留下的淚痕,如嘆息般道︰「為何要哭呢,冬日里腌好的梅花糖,說好了要與我做糖糕的。」
ps︰
回首綺閣東風,使君情重,一顧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