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皖在這場似夢非夢的空間中游走,終于窺到了一些曾穎不曾透露也可能不曾清楚的往事。(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
譬如說她與蕭尹的相遇。
曾穎輕描淡寫的用一個「偶然」概括了她與蕭尹最初的開始,慕皖曾經將之定義為諸如王宮夜宴一類的偶然,卻不想是這樣一個開始。
從何七七處回到曾府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是走沿水的大路,路途平坦要半個時辰就能回去。其二是跨山走小路,山路坎坷卻遠不需半個時辰。
曾穎骨子里還是承了一些父親的性子,有些灑月兌的逆性,便直截了當的上了小路,慕皖坐在車前看她選得這條路,若不是她如今只是一縷幽魂一般沒得重量,恐怕要直接給顛下去的。
曾經有句話說過,人這一生就是走在一個岔路口,選擇不同的路,人生也就會不同。
曾穎在這個岔路口中選擇了一條旁人不願意涉足的,便也在此間邂逅了旁人不曾體會的辛酸。
橫躺在路上的人擋住了去路,馬車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在慕皖以為她要直接碾過去時,馬車卻陡然停下了,馬蹄離男子的頭不過三寸距離,看得慕皖心中一陣後怕。
曾穎扔了韁繩從車上利落跳下,站在他身旁試探性的踢了他兩腳,听到一聲微弱的申吟後眉頭挑了挑,而後彎身將他翻了過來。
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俊美臉龐,只是嘴唇發青,臉上也帶著隱隱的青色,慕皖跟著葉輕舟擺弄了大半年毒藥,一眼便看出他想必是中毒了,曾穎似乎比她更諳此道,視線在他身上游走了一圈後看見了他小腿上的一絲血跡。便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割開他的褲子,露出了小腿上的兩個牙印。她看著那牙印里滲出的血遲疑了一會兒,挑了挑眉對半昏迷的人道︰「若不是看你長得還不錯白白死了可惜。本小姐才不屑如此。」言罷干脆地俯身下去,撩開蒙面的紗開始給他吮腿上的毒血。
除了蛇毒又吞了藥丸,曾穎坐在車頭斜眼守了他一會兒,地上的人才悠悠轉醒,目光流轉看到了坐在馬車前頭遮著半張面的紅衣女子,他虛弱的開口道︰「多謝小姐相救。」
曾穎從馬車上跳下來,蹲在他面前道︰「不必急著謝。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有些回報給我?」
男子愣了愣,點頭緩聲道︰「姑娘想要什麼回報,大可一說。在下必定竭力做到。」
曾穎笑了,露出的眼楮如月牙一般彎,抬手從他腰上解下一枚玉佩來,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一時還想不起來要什麼回報。就以此物為證,他日你見到它,記得還欠我一命吶。」
男子點頭,道︰「在下尹蕭,他日姑娘若有事。可到城東鄭府去找我。」
曾穎記下了他的話,又問︰「你可要我再捎你一程?」
蕭尹搖頭,道︰「不必勞煩姑娘,一會兒就有人來找我了。」
曾穎聞言略略思索了一下,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拖到路邊,而後坐在馬車上對因她拖曳而有些灰頭土臉的蕭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尹蕭,日後我會去找你的。」
蕭尹撐著從地上起身,對馬上的紅衣少女道︰「蕭某定然隨時恭候。」
他們的第二次相見,是如慕皖料到的王宮夜宴,彼時曾穎的母親正勸說著她應下與大世子的婚事,同樣的話在幾天內重復了許多遍,曾穎皺著眉頭煩得不得了,然而在見到大世子本人後,她的眉頭卻都展開了。
原來是他,當日的尹蕭。曾穎想了想才覺得自己真是遲鈍,尹蕭倒過來便是蕭尹,這樣巧合的事怎麼實現她就沒想到一起去呢,她思來想去斷定︰定是丟了那塊從他身上拿來的玉佩鬧的。然而再度相逢,她卻忍不住逗他一逗,裝作從未見過的樣子與他客氣的行禮,看著他嚴肅的樣子不由暗笑,猜想如果告訴他當日就是她救了他,他又會是副什麼表情?
這樣的猜想一直持續到他們大婚那日,一夜後她枕在他肩頭問道︰「你這一生,可曾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事或是特別的人,又或許對誰許下過什麼承諾?」
蕭尹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道︰「確實有過,我曾經在山上被蛇咬傷,命懸一線時被一姑娘搭救,她要了我的玉佩做信物,讓我日後務必記得報答她。」
曾穎心中一甜,原本想要告訴他自己就是當日取走他玉佩的人,轉念一想又咽回了那話,問他道︰「是不是日後她有什麼要求你都會應下?」
蕭尹毫不遲疑道︰「自然。」
曾穎在他懷中換了個動作,思索自己該提個什麼樣的要求才不枉救他一場和這一段天賜的姻緣,就听蕭尹道︰「穎兒,既然你我已是夫妻,我也不想瞞你什麼,大婚前我曾答應父君要奪回被蜀國攻佔的兩城,如今婚禮已定,我想盡快起行。」
曾穎沒想到在這兩情繾綣時刻會扯進來這樣嚴肅的話題,反念一想她又能理解他︰如今國君已經年老卻遲遲不立世子,幾個王子都在蠢蠢欲動,蕭尹作為大王子是有最大可能被立為世子的,只是他自身還缺了些功勞讓世子之路更加名正言順,而眼下能立下功勞最快最好的辦法就是打下軍功。
她絲毫不曾遲疑,道︰「定國安邦為大丈夫之責,你放心去就是,我不會拖你後腿。」
蕭尹抓住她的手,極其認真道︰「苦了你了。」
曾穎搖頭,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悶聲道︰「記得平安回來就是,記得答應我的要做到。」
蕭尹沉聲道︰「好。」
從虎狼之國奪下兩城池絕非易事,蕭尹婚後不過一月便告別嬌妻奔赴戰場,一去就是將近半年時日,不僅奪回來了本該屬于晉國的城池,還向東攻佔了蜀國的四城,將原本在邊界線上游蕩的蜀軍一路給趕回了他們自己的國土去了。
此戰告捷,王師凱旋而歸,蕭尹的世子之位幾乎是十拿九穩的,他回來那日正是民間的七夕佳節,曾穎在院中備了一桌酒菜等他,卻在他推門而入的那一瞬再也忍不住飛奔過去撲入他懷中。
薔薇正濃月染香,慕皖看著曾穎口中最美好的這一刻,都說相愛之人即便一個眼神也能感人至深,眼見之時才覺得分外動容。
這是她十年中堪稱最美好的瞬間,也因為只是瞬間的短暫,所以才尤顯得彌足珍貴。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奇怪,許多人說它神秘莫測,但有時候它卻又會因為一件事,一句話而變換了軌道。
關于他們最初的相遇,知情的曾穎並未告訴過蕭尹,並不是她不願意說,她只是在想他們這一生這樣長,她要和他攜手一直走到白頭,她又有什麼可著急的?
命運無測,因為一句真話沒在最恰當的時機說出來,從此便再也沒了說出口的機會,錯過了這個時機後,所有的真話就都變成了假話。
那日蕭尹從外面回來時臉色就有些不對勁,曾穎再三追問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才緩緩道︰「穎兒,我找到那位姑娘了。」
曾穎一愣︰「哪位姑娘?」
蕭尹道︰「就是那日救我的姑娘。」
曾穎腦中嗡一聲,月兌口而道︰「怎麼可能?」她就在他身邊,哪里還會有救他的姑娘?
蕭尹將手中的玉佩給她看,曾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當時她從蕭尹身上取走的玉佩,如今卻又落在了他手上,她心中大驚,疑惑地看著他,就听他道︰「不會錯,這是我在她那里取來的玉佩,雖然她從山坡上摔下來有些不記事了,但我記得那雙眼楮。」
他說完,兩廂都沉默了,曾穎不知事情怎麼會到了這樣地步,又是從哪里跳出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來冒人了她的功勞,還有他的玉佩,在這混亂的思維里,蕭尹的聲音格外的清晰,瞬間清明了她腦中的混沌︰「她一個孤身女子,無父無母如今又帶著傷,她有恩于我,我不能坐視不理。」
他聲音緩慢而清晰,像是一把緩緩插入她心上的刀︰「穎兒,我想將她娶回府上來。」
曾穎的表情登時凝結了,眼中涌出淚來死死地看著他,聲音喑啞地問他︰「是她要求的嗎?」
蕭尹垂眸避開她的淚眼,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曾穎仰頭將淚水收回去,道︰「因為她救了你,所以你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對嗎?」
蕭尹低聲道︰「是。」
曾穎笑︰「蕭尹,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然而她心中卻清楚的知曉,雖然蕭尹現在像是與她商量,但他的事卻是從來都由他自己做主的。
她頓了頓,道︰「既然你想娶,就讓她嫁進來吧,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你不必告訴我的。」
側妃嫁進門前,她一直在猜想那個李代桃僵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模樣,又是從何而來的本事能得了她遺失的玉佩還準確無誤的找上門來讓蕭尹報恩。
掀蓋頭給正室行禮時,曾穎看著熟悉的臉終于明白了這些原委。
原來是她,怪不得如此,曾穎對有些怯懦樣子的七七笑了笑,道︰「听聞你曾經救過殿下的命,如今終于成了一家人,可見我們是有緣分的,對不對,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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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滅。——《一顧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