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從藥渣中找出了一味紅花,熬藥的婢女也證實看見側妃的婢女柳兒進過藥房。(鳳舞文學網)一切似乎昭然若揭,然而那個至關重要的下藥之人柳兒卻被人發現死在了房中,臨死前留下一封書信,道她是為報側妃救命之恩,想讓側妃的兒子登上世子的位子,一時錯了主意才自作主張給世子妃的安胎藥中下了紅花。
因罪婢已經畏罪自殺,蕭尹在查證清楚之後駁回了曾穎讓何七七償命的要求,對她道︰「此時雖然因七七而起,卻是奴婢為了報恩釀成的錯,她已經為此償命,你又何必不依不饒非要將罪算在七七身上?」
曾穎蒼白著臉問他︰「難道我兒子的命是一個奴婢的命就能相抵的嗎?」
「那又如何?」蕭尹反問她︰「難道要拿我另一個兒子的命來抵命?曾穎,你和七七月復中的都是我的孩子,你失掉了我的一個孩子卻要用我另一個孩子來償命,這說不通也不可能。」
曾穎听著他的話,驀然失笑︰「你的孩子?蕭尹,原來你還記得那是你的孩子,今日之事于你不過是失去了兩個孩子中的一個,你還有何七七,還有你們另一個兒子,而我呢,失去了他我什麼都沒有了。」
蕭尹皺眉︰「你究竟想要如何。」
曾穎將手中攥著的從藥中找到的紅花伸到他眼前,「一報還一報,你讓何七七也喝一回,讓她感受一下我當時的痛,我就甘心了。」
蕭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龐扭曲的她,拂袖打落她手心的藥,「你瘋了。」而後他甩袖而去,幾天內再未踏足她的院子半步。
十天後,曾穎在花園里與何七七不期而遇。即便是小產後身子虛弱,她卻還能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按倒在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隨身帶著的紅花丸硬塞入了她口中。
蕭尹匆匆趕來時何七七已經被血染紅。他怒火攻心反手打了曾穎一個耳光而後抱著痛苦申吟的何七七疾步離開花園,曾穎吐掉嘴里的血。伏在地上低笑不止。
當夜便傳來了壞消息,何七七的孩子也沒能保住。
一個月內連失了兩個孩子,蕭尹渾身酒氣沖天咬牙切齒掐住她脖子時,曾穎依舊笑得平淡,險些被掐死的她被從蕭尹手中解救下來,喘過氣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說過一報還一報,你看這樣不就公平了。」
其實還不公平。何七七失去的不過是一個孩子,有蕭尹的寵愛,她日後還有很多機會為他生孩子,而她失去的是做母親的權利。她身體本就比旁人更難受孕難保胎,落過這次胎後,她此生都不能再有孕了。
但曾穎已經不在乎了,從她強逼何七七吞下紅花丸時她就料到了這個結果,當蕭尹掐住她的脖子。她就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即便她還能生孩子,這一生蕭尹想必都不會再願意看她一眼了。
那她還有什麼好在乎的,蕭尹不會介意她還能不能有孩子,他介意的只會是她的存在。
她想著自己嫁給蕭尹十年,統共只有過不到半年的順遂日子。最初她知道他心里記掛著另外一個人,雖然酸楚卻也不算難熬,因為蕭尹對她很好,她相信只要他們這樣好下去,終有一天他會忘了那個人和她好好的走完一生。
半年後蕭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終于如願嫁入世子府,蓋頭掀起的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心里掛念著的正是她不能宣之于口的同胞妹妹,何七七。
雖是一母同源,她們卻長得不很相像,唯有一雙眼楮如出一轍,何七七依偎在蕭尹懷中笑時眼楮會彎成月牙的形狀,她在樹後面看著這一幕,開始會心里酸楚難受,漸漸時間長了便成了痛恨。
這個世上可能會有一個,你們親密,形影不離,不分彼此,你願意將自己的一切東西拿來與她分享,卻唯有一個東西不能,那便是愛情。
何七七嫁進來之後發生了許多事,她們倆有孕又流產,期間大大小小摩擦不斷,她傷害著何七七與蕭尹同時也被他們傷害著,然而最終讓她產生死念的確實雙圓節的一場大火。
那是她與蕭尹成婚的第五個年頭,他們奉旨一同在宮中過雙圓節,即便已經貌合神離多年,在國君面前卻還是要做出足夠的姿態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他們之間的假惺惺的恩愛,當夜她與何七七在佛堂為第二日的祭祀抄經時,堂中起了場大火,近幾月天干物燥,堂中又多是絹帛文書,很快就蔓延的一發不可收拾。
她與何七七躲避無路,倉皇間只見一個著著火的東西向何七七頭頂砸去,同胞姐妹的血緣天性讓她在那一瞬間撲過去將她推開,兩人險險的躲過了橫梁蜷縮在角落里,她的腳在撲過去護住何七七時扭傷了,如何也站不起來了。
煙霧越來越濃重時,蕭尹恍若天神一般出現在她們面前,那一刻曾穎看著他想要流淚,卻還是倔強的別過臉去,避開了他俯身抱起何七七的一幕。
何七七在他懷中掙扎喊道︰「先救姐姐,她腳扭傷了眼楮也看不清楚。」
蕭尹最終還是沒有放下她,只是蹙眉對蜷縮在角落的曾穎道︰「我馬上就回來。」而後他抱著她消失在煙霧和沖天的火苗中。
然而蕭尹沒有如他所說的馬上回來,從佛堂跑到門口即便是漫步走出去再走回來也用不了這麼久,曾穎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火焰,被刺鼻的濃煙嗆到淚流滿面,終于在生死一刻看明白了自己這場情的真相。
他明知道她在扭傷的情況下不能自救卻還是選擇先將何七七救出去。
他救走了何七七卻遲遲不願意回來救她。
原來,他是希望她死的。
五年相互折磨,他也該倦了,她突然覺得很累。
四周火光沖天,熱浪灼傷了她的皮膚,濃煙讓她的意識漸漸昏迷,她知道人最後都逃不了一死。卻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樣絕望又無助。
這樣大的火,想必死後連一具全尸都沒有。
沒有就沒有吧,她將臉靠在桌案腳上。將臉埋在雙臂里。就算留了全尸,他也不見得願意去斂她的。既然活著時不願相見,死後也必定不願意與她同葬陵寢。
那就讓她隨風散了吧,煢煢相對,對影成魔,這一生也確實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曾穎自然沒有死在那場火中,倘若她死了也不會有今日慕皖听得這場故事。
故事里曾穎被救火的宮人救起,救起她時她的已經被火燒得扭曲。手臂上燃著火趴在那里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樣。
雙圓節的一場大火,曾穎失去了左臂,何七七毫發無損來探望她時。被她著人攔在了門外,她在門外跪著哭了許久曾穎都沒開門,後來她搬離了原來的院子,住到了府上最角落的一個院中,一把鎖鎖死了與蕭尹的恩怨。五年內她再也沒見過他們,因終日郁郁成疾她原本模糊的視力衰退的厲害,到後來即便是兩兩相對也看不清楚對方的樣子,而何七七在這五年里不僅生下了世子,還有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一大家人和和美美的樣子將她的處境對比的愈加淒涼。
這樣的日子真是很無望,然而她卻還活著,作為世子正妃一直活下去,直到死的那一天還要與他們葬在一起。
「我病了這些年卻一直沒能丟了性命,原以為生已夠難,卻不想死更難,這些年我浪費了他不少珍惜藥材,但吊著的這一縷命我早已經不稀罕了。」她緩緩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末了又睜開眼看著慕皖道︰「晉國王室有令,後妃自戕是極恥辱之事,要連累族中滿門,我與他之事本就不該牽扯太多人進來,可這些年我真的是活得太累了,再多一天都是煎熬,或許等我們同到了幽冥鬼蜮與他飲下一碗孟婆湯,這場孽緣就能真正終了了。」
慕皖听得這一席話,明白她本意是想讓她為她找個死法能死得名正言順,想到她與何七七之間的恩怨,慕皖對她道︰「我可以假意是何七七派來的殺手,為了坐正王妃之位才要殺你,這樣如何?」
曾穎笑了笑,搖頭︰「五年前我遷居別院時就將世子正妃頭餃讓給她了,她那時堅決不要甘以側妃自居,又怎麼還會做出買凶殺人的奪位之舉。」她頓了頓,又道︰「況且這是我的事,不想拉上她,這些年我想得清楚,雖然這一切不幸都是從她出現開始的,歸根結底卻還是因為我和蕭尹無緣,注定了要不得善終的。」
慕皖為她的通透不由一震,再度審視這個女子時,她有種奇怪的感覺,直到她離開曾穎的院子被帶到了另一處安歇,還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種感覺。
當晚她又做了一個莫名的夢,在夢中看到了一些曾穎不曾言說的過去。
夢里是一副奇怪的陌生場景,她站在一棟臨水的木屋前打量著面前青泠泠的河水,忽而听到有馬車輪碾過的聲響,回頭時便看見了一輛馬車向她疾馳而來,她下意識的向後閃開了一步,馬車直直朝她而來,卻是穿身而過停在了木屋門口。
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紅衣少女,伶俐的站在車下向屋中張望,慕皖微微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那少女像是看不見她一樣徑自從馬車上取下大包小包的東西對著木屋喊︰「七七,七七,快出來。
慕皖看見了一張生氣盎然的年輕臉龐,柳眉杏眼,正是十三四歲時的曾穎,她話音剛落便從木屋中傳出一陣急促腳步聲,隨著一聲「來了來了」,一個穿淡藍色衣裙的同齡女孩從屋中跑出來,一雙靈動的大眼與曾穎一般無二,只是眼角眉梢帶著一股水樣的柔情。
原來她就是何七七,曾穎同胞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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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繁往事,浮游春水,指尖沙滅。——《一顧傾城色》之「指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