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時候,果然會與人的心情相照應。(鳳舞文學網)
不多一會兒,黑壓壓的天空中烏雲壓頂而過,就飄起了零星的雨點兒,山風從錦山墅刮過,將花樹繁枝刮得吱吱作響,像年老的哮喘病患者似的喘息不停。
外面刮風下雨,屋里的光線很暗。
佔色卻沒有開燈,一個人默默坐著等待。
上午十點,追命突然來了一個電話。
「嫂子,我馬上回來,有急事給你說。」
佔色心抽成了一團,「好。」
「嗯,你等著我。」
大概在電話里說話不太方便,追命很快就切斷了電話。
再一次,佔色沉默地閉上了雙眼。
剛才追命的聲音很著急,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完全與她話癆的本性不符。而且,追命這個人平時總是活蹦亂跳的,說話嘻嘻哈哈,不是在笑,就是在笑,她還從來沒有用過這麼慌亂的語氣來說話,哪怕是執行任務。
沉住了氣,佔色期待著她帶回來的消息。
可就在她忐忑著心情的左等右等里,兩個多小時過去了,追命卻沒有回來,等佔色再撥電話過去時,她的電話已經關機了。心里暗道不好,佔色趕緊翻到電話本兒,撥了zmi機關的值班電話。對方得知了她的身份,只含含糊糊地說追命已經離開了,機關里,現在正在接受上級的整頓調查。
整頓、調查。
這四個字里面蘊含的風暴足夠讓佔色明白很多事情了。
說到底,一個人再大的官職,都是國家賦予的。
前一刻可以閃耀于人前,後一刻也許就會淪為階下囚。古今中外,有多少名臣將相乃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都曾遇到過類似的突發事件?陽光與烏雲間隔得很久,轉瞬變化更是讓人防不勝防,說來,事情也不怎麼稀奇。
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手里拽著手機,她好半晌兒都沒有動彈。
仿佛是感染到了這種凝重的氣氛,錦山墅里的每個人做事兒都小心翼翼,就連李嬸兒在給她倒水甚至在她面前走路的時候,都刻意把腳步放得極輕,害怕打擾了她的思路。
然而。
在這個時候,佔色的心里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長久以來顛沛流離的生活早就將她的身心鍛煉得異常堅韌,她也從來都不是一個為了事情而慌神的女人。事情都是用來解決的,而不是用來懼怕的,這一直都是她的行為準繩。
只不過,被權四爺給家養得太久了,她失去了一些稜角和鋒芒。但在這個時候,當男人出了事情,只剩下她自己的時候,她很快便羅列出了自己目前最應該做的事情。
首先,她要弄清事情真相,才能知己知彼。
而現在,追命莫名其妙就沒影兒了,手機不通了。
她所認識的那些人……鐵手、冷血、無情也都沒有了影兒了,手機也與權少皇一樣,通通失去了聯絡,這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權少皇手下得力的人,應該都已經受到了相對程度的自由限制。那麼,她現在還能去找誰了解情況最為妥當?
她記得很清楚,18樓發生事情的那天晚上,權老五是徹頭徹尾的參與者。在這個時候,權少皇要有事兒,肯定會選擇保全他的弟弟,不會願意把老五給扯進來,所以在沒有得到他的授意之下,她不會貌然走這麼一步。
而冷梟當天晚上也在18樓號,權世衡的保全工作也是由紅刺特戰隊暗中來負責的,這件事兒說不定已經牽扯到他了,現在沒有動靜兒的人,她都不會去叨擾。
目前,她要了解情況,最方便只有一個人——晏仲謙!
作為權鳳宜的弟媳婦兒,她去找姐姐沒有什麼不妥。而晏仲謙他不是軍方人士,雖然說與權少皇是親戚關系,卻沒有什麼私底下的往來,按說不會受到牽連。而且,也正是因為他的身份,多多少少都能听到一些風聲……
找他,應該沒有錯。
既然決定了,她馬上就要去做。
她承認,在權力和力量面前,她一直都是一個弱者。可在這個時候卻不敢去害怕。即然她已經被迫進入了這一場無法掌控開始和結束的游戲,那麼她只能奉陪到底。要不然,她怎麼配做權少皇的女人?
很快,她差了警衛去找回了艾倫。
背著畫板兒還淋了幾滴雨的艾二小姐,被錦山墅冷凝的氣息一激,哪怕她神經向來大條,也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一進門兒,她放下畫板,拍了拍腦袋上的水,好奇地問。
「佔小妞兒,出啥事兒了嗎?」
將人都譴走了,佔色才拉著她上樓去換衣服。一邊兒上樓梯,她一邊冷靜地說,「艾倫,你等下陪我去一趟晏家。」
「晏家?現在?」艾倫有些模不著頭腦,狐疑地問。
「對,就現在。」
看著她,佔色心里有些堵。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她那麼討厭過自己不僅不會開車,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方向盲。要不然,也不會不管出去做什麼事兒,都得求助于別人了。
現在孫青還在醫院,她能信任的人就只剩下艾倫了。
「行,我換個衣服去!」
上了樓,艾倫拍了拍還沾了顏料的手,也沒有多問她什麼,直接就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而佔色也回到了臥室里,換了一套輕松舒適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搭了條披肩才重新穿上了她的軟底鞋,站在樓道口等著艾倫出來。
艾二小姐好扮,出門兒要比她麻煩得多。就算不化妝都要磨嘰好一會兒。
大約十來分鐘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艾倫終于過來了,咧著嘴巴笑了笑,在見到佔色不施胭粉一張臉青白不均的樣子,她心里的不安感越發強烈了。
「佔小妞兒,到底出啥事兒了?」
「沒什麼事兒,你跟著我就好了。」
艾倫的性子火爆沖動,佔色不認為告訴她真相會有什麼幫助。要知道,這件事情,要出事兒了牽扯出來的就是一窩人。權少皇受了這次事件的影響,那麼鐵手自然也跑不掉,他們可都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要是鐵手有事兒,艾倫還不炸了天了?
突然地,佔色有些認同小十三的話了——對于艾倫這個人來說,知道得太多了,對她絕對不是好事兒。
見她閉口不談,艾倫撇了撇嘴,一時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開著車,兩個人一路出了錦山墅,她時不時看著佔色冷得幾乎結了冰的臉色,喉嚨口一直堵著,像是被人給摁在冰堆兒里順不過氣兒來。
當然,鐵手昨兒晚上沒有回來,艾倫自然是知道的。四哥他也沒有回來,現在追命和冷血,甚至連無情都沒有了影子。她哪怕再笨,也能察覺出一點什麼來。
良久——
她動了動嘴皮兒,試探著問︰「佔小妞兒,是不是四哥他們,出啥事了?」
一雙瀲灩的眸子淺眯著,佔色沒有轉頭看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細雨下濕漉漉的水泥路面兒還有撐著傘的行人,聲音極為淺淡。
「不會有什麼事,放心吧!」
被她這麼斬釘截鐵的一說,艾倫心里的惶惶然,又落下去不少。
「……可你這個樣子,好嚇人!」
微微一笑,佔色看她,「有麼?」
艾倫皺眉,「當然有,你沒瞧我都不敢跟你開玩笑了?」
心里窒了下,佔色擼了擼臉,再轉頭時,面上全是從容的笑意。
「這樣兒呢?」
輕哧了一聲兒,艾倫咬了咬下唇,更不自在了。
「你丫學川劇的?」
「嗯?」
「變臉!」
「……」
*
兩個人馬不停蹄地趕到晏家大別墅的時候,晏仲謙卻沒有在家。
這樣兒的結果佔色料到了,這個點兒,他在家的可能性本就很小。她選擇這個點兒來,自然也是事先考慮過的,她要給人一個感覺,她來她本來就是找權鳳宜的,而不是晏仲謙——不論如何,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她不願意連累任何人。
她的突然來家,搞得權鳳宜很是奇怪。
不過,大家在家里寂寞得久了,她不但熱情地接待了她們,還又是讓人上茶倒水又是親自給削水果,臉上也是滿足了笑容,樣子特像一個寡居的女人突然見到親人,嘮嗑的話,更是一句接一句不停。
「小佔,你今兒怎麼想到過來了?」
佔色只是陪笑,「我來看看你,不喜歡啊?」
「喜歡喜歡,老四呢,他怎麼沒有陪你一起來?」
眸底陰郁一下,佔色微微牽唇,「這個點兒,他不是上班兒麼?我這懷著孩子,一個人在家里無聊,就來找你說說話。」
「呵呵呵,那敢情好。你這肚子,有兩個多月了吧?感覺還成吧?辛不辛苦?」不時瞄著她的肚子,權鳳宜一向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說來,這其實還是佔色第二次來權鳳宜的家里。上一次過來她是跟著權少皇一起的。之後的大多數時候,都是權鳳宜過來看他們倆,大概因為權鳳宜與晏家老人合住一起的原因,權少皇並不常帶她過來。
捧著水杯,瞧著那些個富貴盆栽和名畫古董,佔色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都還好。」
權鳳宜呵呵輕笑,「小佔,你說你這胎,是小子還是閨女?」
這個哪能猜到?
佔色抿嘴笑了笑,卻被權鳳宜的問題勾起,不經意就想到了現在失去聯系的權少皇,語氣不由低沉了幾分。
「他總說希望是一個閨女。」
「喲?老四喜歡閨女?」
「是啊!」
「反正有個小子了,閨女也好,一兒一女,剛好湊成一個好字兒。」
權大姐將手里削好的水果遞給了艾倫,又拿起另一個慢慢的削著,嘴里擺開了閑話家常的架勢。問了他倆的生活情況,又問艾倫有沒有對象了,完了又說到自個兒的兒子晏一寧在國外的生活情況,不一會兒又說到了權老五的事兒。里里外外,她也就是扯那點兒家事。
對于權大姐的話,佔色這時候真沒有什麼心情來應付。
可是,卻又不得不微笑著小心地回答。
在權大姐時不時飄出來的幽怨語氣和字里行間里,她突然有一種濃重的悲哀。她能感覺得到,現在的權大姐與晏仲謙之間,只怕感情是越行越遠了吧?一個長期困于家庭的女人真的很不幸。哪怕她年輕時再漂亮再能干,總有一天也會被環境給磨礪得失去了稜角,最終受到男人的冷落。
權鳳宜就是典型的例子。
從晏仲謙出軌到現在,她的樣子其實愈發蕭條了。
權鳳宜張羅好了午飯,佔色也沒有客氣,與艾倫就在晏家吃了,又陪著晏家的老女乃女乃聊了一會兒天,直到下午兩點多,她似乎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這樣的行為,終于讓權鳳宜生疑了。
拉著佔色,她背著婆婆了才問,「小佔,你過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看著權大姐眼角無法再掩飾的細紋,佔色遲疑了。
她心里很清楚,權世衡的事情這位權大姐是完全不知情的,而她的兩個弟弟既然都已經選擇了要瞞住她,她自然不會去揭穿。而且,權少皇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具體情況誰也不知道,她更不好多說。
想了想,她拉住了權鳳宜的手。
「大姐,我是有點小事兒想找姐夫。」
「找他?」收斂了眉頭,權鳳宜滿臉困惑。
微微一笑,佔色點頭,「嗯,我娘家里有些小事兒,準備找姐夫幫個忙。」
沒有弄明白她要找權仲謙做什麼,但權鳳宜對這個弟妹的印象其實還不錯。既然她都故意背著老四過來了,肯定娘家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事情,大家都是女人,能幫忙的地方,權大姐自然也不會太含糊。
「你這人,有事早說嘛,大家都是一家人,客氣個什麼勁兒?你和艾小姐先坐一會兒啊,我這就去給你姐夫打一個電話,讓他早點兒回來。」
這樣自然最好,佔色松了一口氣。
「好,謝謝大姐。」
權鳳宜笑著離開了,大約五分鐘後,她又滿臉尷尬的回來了。
「不好意思啊,小佔……」
心里涌起一絲不安,佔色微微眯眼,壓抑住了狂亂的心跳,「怎麼了大姐?」
權鳳宜也沒有說得太明白,看她的樣子,明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電話是老晏的秘書的接的,說他在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今天回來只怕會很晚了。不過沒事,我已經告訴他秘書了,讓他散會了就打過電話回來,你找他有急事兒。」
「呵呵,沒有關系的,我反正閑著,陪你聊會天時間就過去了。」
扯出一抹笑容來,佔色陪著權鳳宜,坐立不安地等待著。
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在一陣‘叮呤呤’的聲音里,晏家的電話鈴聲響了。權鳳宜說了句‘估計打回來了’就跑過去接了起來。一開始接起電話時,她的臉上還挺開心,可不過十來秒,她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了。
「知道了。」
三個字淡淡地說完,她就掛掉了電話,悻悻然地坐回到佔色的旁邊。
「小佔,你今天怕是等不到他了。」
「哦?怎麼了?」佔色心里沉了沉,意識到了一些什麼。
沉著一張蒼白的臉,權鳳宜語氣不善,聲音隱隱有難堪有失落,「他說有事要去一趟外地,馬上就要動身,怕是趕不回來了。還有,接下來好幾天,他都不會回京都。」
心里‘咯 ’一聲,佔色什麼都明白了。
晏仲謙雖然什麼都沒有告訴她,卻從側面告訴給了她一個消息——權少皇肯定了出大事兒了。而且,此事還牽連甚廣。晏仲謙有事兒要辦是假,避著她不見面才是真的。
一個混跡在官場上的老油條,自然知道什麼叫水深火熱。在這樣尷尬的時候,為了保全他自個兒的位置,他多半不想與這個小舅子扯上什麼關系。尤其,還是在他與權鳳宜的關系走到如今的時刻。
要知道,晏仲謙出軌王薇的事情後,他一直忌諱著權少皇。而且,權鳳宜當初嫁給晏仲謙,實際可以稱得上是‘下嫁’的。權家的地位遠遠高于晏家,嫁女的原因無非就是權鳳宜愛上了晏仲謙。
當然,如果沒有當年權世鐸的幫助,晏仲謙也不可能爬得那麼快,借了老丈人的順風,對男人來說,估計一輩子都會覺得骨頭里扎了一根刺兒。而助舟之水有多得力,等事成之後,那絆住腳的力量就會有多大。當以前的助力變成了今天想要獨飛時的阻力,一個男人麼,自然不願意再受到老婆娘家人的制衡。
而且,從出軌了王薇開始,男人的心都已經偏了。經過權鳳宜的幾次大鬧,還有小舅子的暴揍之後,只怕晏仲謙對權鳳宜那點兒僅有的感情,也都耗光了。
患難之際見人心,佔色到這時總算明白了。
看來她還是把人想得太好了!
「小佔,你臉色不太好看,你家到底出什麼事了?你跟大姐說說,大姐或者也能幫得上你的忙?」
權鳳宜安慰的話拉回了佔色遠離的神思。
側過眸子,她向權鳳宜看了過去,目光滿是同情。
其實,她很想說,‘大姐你的臉色比我更難看’,可她怎麼都說不出口。從權鳳宜的表情上,她很容易就猜測得出來,晏仲謙不回家應該也不再是第一次了。
她這會兒特別地同情權家大姐。
一個男人只要出過了軌,真的是再也不能要了。狗改不了吃屎,破鏡重圓的婚姻,哪怕再相敬如賓,也只能如履薄冰,哪里還能真正的相濡以沫?
咽下了心頭那里話,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與艾倫互看了一眼,就站起了身來,微笑著告辭。
「沒事兒的大姐,既然姐夫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
「小佔……」
見她轉身要走,權鳳宜覺察出來了什麼,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跟老四的感情出問題了?」
以己度人,權大姐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
佔色搖了搖頭,安慰地拍了拍她,微微一笑,「沒有,我倆好著呢。」
眼圈兒突然紅了一下,權鳳宜聲音有些低沉,「小佔,如果有啥事兒,你一定要告訴大姐,讓我來管教他。我自己的弟弟我知道,他再橫,我說他多少還是有點兒用的。」
「大姐,你不要為我們擔心,到是你……」佔色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她明顯憔悴了不少的面容上,「你的樣子,比我上次見到時,瘦了很多。」
苦笑了一下,權鳳宜收回手來,模了模自己的臉。
「是我老了不少吧?呵呵,人老珠黃的女人,就是這個樣子了。」
「大姐……」佔色心里一陣發酸,眸底的同情又濃郁了幾分,「你可以去找點什麼事情來打發時間,不要見天兒的悶在家里面,多出去走走,對身體會有好處。」
「呵,我知道了。」
權鳳宜面色沉沉地將她倆送到了門口,直到艾倫開著的汽車遠去,她還一動不動的站直在那處,看著空蕩蕩的別墅區水泥路面兒,神思不知道飄了多遠。
*
再次回到錦山墅的時候,飛奔出來迎接她們的只有小十三。
「額娘,你回來了……」
下了車,佔色蹲來抱住兒子軟軟的小身體,心里說不出來的柔軟,又說不出來的難受。第一次,她終于體會了無數人描繪過的那句‘孤兒寡母’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兒的光景。
小十三見老媽一直不吭聲,從她的懷里鑽出小腦袋來。
「額娘,你怎麼了?」
放松了緊箍住他的雙臂,佔色搖頭微笑著,站起身來牽住他就往屋里走。
「額娘沒什麼事兒,兒子,今天在學校里乖不乖?」
「……額娘,你問得好幼稚!」小家伙兒正處于人生的第一個叛逆期,對于孩子氣兒的東西有點兒排斥,就喜歡裝大人,「十三什麼人,能不乖麼?」
佔色笑著刮他鼻子,「嗯嗯,額娘太幼稚了,我們家小十三怎麼能不乖呢?」
母子倆一道進了屋,聊天兒之間,雖然佔色一直有說有笑,可敏感的權十三還是覺得他老媽今兒有些不對勁兒,與他說話的時候都老是在走神兒。小眼神兒閃了閃,他一雙烏黑的大眼楮就望向了剛停好車走進來的艾倫。
「喂大鸚鵡,我額娘她這是咋了?」
艾倫搔了搔腦袋,臉上也不像她往常那麼痞氣兒。除了面色比較沉重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心思跟他兩個斗嘴,只擺了擺手,一坐下來就不動了。
「沒什麼事,你個小屁孩兒,自個兒玩去吧!」
小十三愣了愣,翻了個大白眼兒,「你倆有事兒瞞著我?」
笑著搖了下頭,佔色模了模他的小臉,就指向了在旁邊兒‘喵嗚’著阿喵。
「十三,你看阿喵在叫你呢,去和它玩兒吧。」
「不對!」十三堅定地搖頭拒絕,「額娘,你和大鸚鵡兩個合著伙的嫌棄我?」
嫌棄他?艾倫輕笑了一聲兒,手指不輕不重地戳向了他的小額頭。
「你個小屁孩兒!你都是祖宗爺了,誰還敢嫌棄你。趕緊去吧,邊兒玩去。」
「好哇,你個大鸚鵡……」咧了咧小嘴巴,小十三不服氣地挑高了小眉頭,一下子就從沙發上跳了下去,叉腰站在艾倫面前,看了她片刻,黑眼珠子突然骨漉漉地一轉,又笑著松了口。
「行!你倆玩兒吧,我就去找阿喵玩好了。」
說罷,小家伙兒什麼也不再多說了,跑過去用咯吱窩兒夾著阿喵的小身體,就在另一邊兒趴下來,稚聲稚氣地逗著它,自顧自地一邊兒玩去了。
沒有了小十三在旁邊,艾倫嘆了口氣,看向了佔色。
「佔小妞兒,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
雙手搓了下臉,佔色的臉上泛著一絲疲憊,良久才搖了搖頭。
「你幫不了我,讓我再想想……」
在這種連晏仲謙都避而不見的時候,她又怎麼忍心去扯出艾倫家里來?而且艾父這些年來志在經商,錢雖然沒有少賺,只怕這種層面的高度機密,他也根本就涉及不到。
咬了咬下唇,艾倫突然將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佔小妞兒,我也不是幫你,我是想幫鐵手,我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嗎?你告訴我,他們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我剛才偷偷打過鐵手的電話,已經關機了。以前我听追命說過,他們的行動電話,一般得24小時開機待命的,不會無緣無故關掉……」
抿了抿唇角,佔色點頭,耷拉著眸子。
「是有一點事,不過不要緊,很快就會過去的!」
不等艾倫說話,小十三一雙烏黑的眸子又轉了過來,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額娘,我爸他咋還沒有回來?十三覺得都好久沒有見到他了呢?」
兒子的問題,讓佔色的腦袋隱隱作痛。可哪怕心里都是陰影籠罩,她的臉上卻不得不擺出笑容來應付鬼靈精怪的兒子。
「你爸的工作忙,哪能天天陪著你?」
「噢!好吧。」小十三像是毫不在意,又調回了頭去,把阿喵翻來覆去的擺弄,一會兒趴著,一會兒仰躺著,他則在旁邊兒使勁兒地撓她的肚皮,嘴里卻慢悠悠地嘆氣。
「哎!男人還是不要長大得好,長大了事情可真多。」
來自兒子的童言稚語,第一次沒有讓佔色開心起來。她只是僵硬地笑了笑,說了幾句她自己都記不住的話,又陷入了自個兒的沉思之中,想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思忖之中,時間流逝——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十三已經抱著阿喵又坐回了她的身邊兒,抿著小嘴巴,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楮,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臉上則完全沒有了剛才嬉皮笑臉的小樣子。
「額娘,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父皇出事兒了?」
小十三的話,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佔色的耳朵,驚得她身體短促的僵硬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平和的表情,掌心落在他頭上揉了揉。
「不要瞎說。你爸好好的出什麼事兒?」
「真沒事兒?」十三小眉頭皺起。
「真的!十三乖,樓上玩電動游戲去吧!」
然而,她沒有想到,這一次小家伙兒卻根本就哄不走了。不僅不走,他還一把就圈住了她的胳膊,死死地抓住不放,歪著一顆小腦袋,一字一句清楚地說。
「額娘,十三已經六歲了。十三是一個男人,父皇不在,十三也可以保護你的。」
心里憋了許久的淚水,差一點兒就因了兒子的話淌出來。
一把將小十三納入懷里,佔色的下巴擱在他小腦袋上,不想讓他看見自個兒通紅的眼圈兒。
「十三真是媽的好兒子。嗯,你要想保護我呢,就快快地長大了,乖乖地長大。現在嘛,你一個人去樓上玩,好不好?」
眯了眯眼楮,小十三窩在老媽的懷里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點小腦袋。
「額娘,十三長大了,一定會變得很強很強!一定會!」
輕輕‘嗯’了一聲兒,佔色笑眯眯地親了親小家伙兒的額頭,就放開了他,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因為,她害怕話一出口,就會忍不住哽咽出聲兒,在兒子面前,她必須是一個堅強的母親。
小十三狡黠地笑了一下,卻不走,「額娘……」
低頭瞧著他,佔色也微笑,「嗯?」
半眯著一雙眼楮,小十三突然斂著小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她許久,才將懷里的阿喵抱緊在懷里,又從沙發上跳了下去,扭頭就往樓上去了,一邊走一邊大喊。
「額娘,我玩游戲去了,你們不要來打擾我。我昨兒那款游戲還沒有玩通關呢,我今天必須把他給通關了!」
游戲通關?
盯著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背影,佔色的一雙眼楮突然明亮了起來。
這件事兒,也需要層層通關。
那麼她現在得找一個最會通關的人才行。
嚴戰,無疑會是最好的人選。
不過,在這個時候,她卻沒有那麼急了。先打一個電話約了他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然後又上了一會兒網,在網上查找了一下與M國代表團訪華有關的新聞和信息。然而,除了見到一條「代表團遲期回國」的新聞之外,她並沒有獲得什麼有意義的線索。
坐在權少皇的書房里,她敲著腦袋,又把整個事情從頭到尾地仔細梳理了一次,心里慢慢地安定了不少,至少權少皇他們人身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只要人好好的,一切都沒有那麼糟糕。
她現在更不能亂……
這麼尋思著,她晚飯後回到房里就躺上了床,準備安靜地睡上一覺。
大概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她幾乎沒有做夢,就很快睡過去了。
次日,無風無雨也無晴。
送走了上學的小十三,她又讓艾倫開著車送她到了與嚴戰約好的公園。
沒錯,就是一個公園。
雨後的公園空氣很清新,也沒有什麼游人,四處空曠寂靜,不管談什麼話都會很方便,不用擔心被有心人給听了去。而且她還可以為了肚子里孩子進行一下有氧散步。
公園門口,嚴戰已經等在了那里。
他比她來得要早,一只胳膊上搭了一件黑色外套,身上就僅穿了一件襯衣,在這十月底的涼涼秋風之中,他穿得單薄,樣子卻還是那麼矜貴高華,一雙琉璃似的眼楮深邃得讓人琢磨不透。
今天的他,氣色比昨天看上去好了不少。
見到佔色與艾倫過來,他笑著揉了一下眉心。
「你選的地方很不錯。」
佔色面色平靜地笑著,一只手挽了艾倫,一只手捋了捋頭發,沖他很有藝術的回答了一句。
「呵呵,也就公園能匹配上你的氣質了!」
挽了下唇角,嚴戰眉梢揚了揚,笑而不答。
三個人靜靜地入了園區,行走在無人的林蔭路上,踩著青石板鋪成的小道,看著道路兩邊兒郁郁蔥蔥的樹木和盆栽,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直到艾二小姐憋不住了,挽住佔色的手捏了捏,佔色才回視她一眼,然後笑著望向了嚴戰,率先開了口。
「我想我找你什麼事,你心里已經知道了吧?」
如果不知道,他就不是嚴戰了。
嚴戰也是姓權的,這件事說大點兒關乎國事,說小點兒其實也就是權氏家庭在內斗,他不可能不去關注。要是沒有關注,他那天也不可能對她說出那句話來。
她話音剛落,嚴戰就看了過來,一雙如雷如電的眸子,深沉如海。
「你希望我怎麼說?」
注視著他英俊的面孔,佔色目光涼了涼,視線一點點從他的臉上轉移到他的眼楮里,定定地望住片刻,她才抿了抿唇,意味深長地笑。
「你肯見我,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當然,我希望听見實話。」
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人人都在自危,嚴戰只是一個商人,大概是最不想扯進官家是非里去的人。所以,佔色認為自個兒這話還是很妥當的。一方面沒有與嚴戰客氣和生疏,另一方面也間接地向他表達了感激,應該會受他的听才對。
果然。
唇角微微一挑,嚴戰臉上冷硬的線條頓時就柔和了幾分,本來冷漠的眼神兒,也多了一些光彩,站在一顆合歡樹下,他整個人的身上都莫名多了輕松。
「你能信任我,我很開心。」
開心啊……
開心就好,說吧!
佔色心里愣著,只淡淡地看著他,面上含笑,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嚴戰也在看著她,卻良久都不吭聲兒。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剩下一個艾倫在不停地看著他倆。一時間,氣氛有點兒怪異。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嚴戰的眸子暗了暗,突然調過頭來看著艾倫,噙著笑說。
「艾小二,你得回避一下。」
「什麼?我回避……」倒抽了一口氣,艾倫指著自個兒的鼻子,正想要反駁,在看著佔色臉上的嚴肅時,終究還是歪了歪嘴,不爽地哼了哼,「行了行了,我閃人還不行麼?你準備讓我去給望風對吧?好,艾爺我給你們看著,要干什麼就趕緊的!」
吭哧吭哧的說著,艾倫走開了。
知道她在開玩笑,兩個此時都被心事絆住的男女都沒有在意她的話,見她的背影遠遠地站在進來時的入道口上,嚴戰才扯了一把合歡樹的樹葉,在它撲簌簌掉落下來的水珠里,放輕了聲音。
「佔色,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看著他凝重的表情,佔色知道這絕對不是玩笑。
勾了勾唇角,她露出一個從容的笑容來。
「放心吧,沒有什麼事兒是我扛不住的,你說就是了。」
嚴戰眸子深了深,看著她尖巧的下巴,還有臉上一雙布滿了紅絲的眼楮,心里抽搐了一下,便微微眯上了一汪蘊含著復雜的情緒的眼波,低下頭去,語氣沉重。
「權少皇被隔離審查了,他下屬的一些重要軍事官員,也一一被隔離傳訊問話。佔色,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其中牽涉到的人員很多……」
果然如此。
淺淺吸了涼氣兒,佔色的眸子深重了幾秒,思索片刻,又抬頭對上嚴戰銳利的雙眸。
「這件事兒,都是唐心柔搞出來的?」
看著她,嚴戰表情凝重,目光深了深,停頓片刻才反問。
「權世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心里暗忖下,佔色眉頭小小一皺,搖了搖頭。
「我什麼也不知道。」
好似被她謹慎的樣子給取悅了,嚴戰微愣了一下,唇角便噙滿了笑意,一只修長的手指再次彈了一下頭頂合歡樹的枝葉,在惹得水珠滴落里,他堅毅的身姿卻是帶上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落寞。
「佔色,你防人太甚!你都不信我,卻又要用我,你說這對我公平不公平?」
眯了眯眸子,佔色只是彎了彎眼,朝他淺淺一笑。
「我沒有防你,而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了解的,權四他的事情向來不喜歡女人去插手太多,就連上次的事兒,我不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嗎?你以為他會告訴我多少?」
當然,她其實通通都知道。可是,事關權少皇的安危,她在此刻除了自己,再也信不過任何人。
包括嚴戰。
一雙含著清冷姿態的眸子,微微向下彎了彎,嚴戰才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緩緩喟嘆著不疾不徐地開口。語氣麼,有點兒酸。
「你對他還真是一往情深。」
目光不變,佔色淺笑看他,「他是我老公。」
嚴戰眯了眯眸子,牽了牽唇,「是,所以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輕呵一下,佔色語氣晦澀,「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你告訴我這些已經夠了。」
嚴戰捏了捏眉心,微微朝她一笑,一個細微的小動作里,帶著他獨有的隨意和淡然,「你知道的,我是一個商人。我知道的也不太具體,可以說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
停頓了一下,他挑了挑眉頭,嘆了一口氣。
「唐心柔找過我。」
听到這個刺耳的名字,佔色心里突了一下,「她怎麼說?」
「他要我在關鍵的時候出來作證……你也知道吧?我和權世衡的關系。」
嚴戰說著,又別開了臉去,望向了不遠處的一篷花叢,娓娓而談。
原來,在唐心柔向M國代表團提出置疑的當天,M國方面就約見了假冒的「權世衡」,雖然他們暫時沒有辦法確認這個「權世衡」的真假。可那個替身陳為禮還是被暫時軟禁了起來。同時,M國代表團經過會議決定,暫時延遲回國的時間。
接下來,M國代表團就向中方正式提出交涉,要中方做出合理解釋。
事實上,那天晚上在18樓里發生的一切痕跡,都已經被處理得干干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也沒有人任何人能夠證明權世衡的真假。而唐心柔因為忌諱著權少皇的話,她手里經過公證的DNA序列測試也還沒有交出來。她現在所做的,就是當場暈倒在18樓號里,說是太過思念丈夫,導致憂思成疾,現在只與她隨身的醫生和警衛等見面,其余人等一概不見。
當然她的目的就是要利用國家間的微妙關系,來逼權少皇就範。
她的丈夫和女兒都失蹤了,她是在給M方壓力。
在M國這樣國情的國家里,她的施壓是相當有作用的。因為像權世衡這樣人物,包括總統的競選他都出過大錢,這個商務部長同樣也是他的錢給抬上去的,誰也不能輕易得罪了他。
而且,這其中的關系相當微妙。
唐心柔給M國施壓,M國方面自然會給間接給中方施壓,而中方自然會給權少皇施壓——現在他們對他隔離審查的最大的理由就是,在M國代表團的訪華期間,一切的警衛安排,都是權少皇在負責,現在問題既然追究下來了,責任自然全都在他。
現在的情況是,因為這件事情牽涉太廣,現在18樓里的警衛全部換了人,沒有得到允許,誰都進不去。而且唐心柔這個「二嬸兒」,更是直接對代表團指明了,不見權氏姐弟。表明上看她是在怨懟失蹤的事兒權氏姐弟處理不當,事實上卻是劍指權少皇是事情的主謀。
為了暫時安撫M國代表團,中方決議暫時停了權少皇的職務,在隔離期間就是讓他寫檢查。而私下里,軍事檢查院同時也傳訊和軟禁了zmi的一些與他親近的官員,在進行側面了解。
听完了從嚴戰那里了解的事情,佔色突然挑了下眉。
「這件事情,應該有人在里面挑動吧?」
按理來說,權少皇經營了這麼多年,根基已經相當穩固,出了這種事情,而且還是在並沒有確定權世衡是否真的被人調包的情況下,就作出了這樣不恰當的處分,就算是迫于M方的壓力,正常情況下也不太可能,肯定有人在其中落井下石才對。
沉默一下,嚴戰理了理襯衣的袖口。
「你很聰明。」
心里一動,佔色呼吸突然一緊。
「他……是不是肖宏冀?」
微笑的臉孔一收,抬了抬稜角分明的下巴,嚴戰詫異了下。
「你怎麼會知道?」
冷笑了一聲,佔色爍爍的目光里帶著惱恨,「果然是他。」
她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肖宏冀正是潑硫酸不成反被毀容的肖小萱的父親,那一天在醫院的走廊上他說過的話還留在她耳邊兒上。而只有一個獨生女兒的他,怕是已經恨死了權少皇,也恨死了祁狄,現在,既然從天上掉下來這麼一個機會,他又怎麼可能放棄?
換了平常,他根本奈何不了權少皇。
可這個時候不同,有了他,唐心柔再聯合幾個權世衡之前在國內栽培的高官,那個效果自然會事半功倍了。官場之上,樹倒猢猻散本來就是常事,只要有幾個人一起提議,自然會全票通過。就連晏仲謙都知道躲開,還會有什麼人出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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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申明一下︰本文情節內容純屬虛構,切入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