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但凡王桂芳來顧長生都說章安晴不舒服,如果王桂芳堅持不肯走,顧長生也只得說家里的事情都是顧昕慈做主,他拿不了主意。(鳳舞文學網)
既然顧長生都能不顧面子說這個話了,王桂芳還能怎麼辦,自此之後她也就來的少了,卻專挑顧昕慈在的時候來,雖然這外甥女著實不好對付,可到底也不是太硬心腸的人,來個幾次是總能有些收獲的。
王桂芳這樣想著,沖著顧昕慈也露出了一個自認和藹的笑容來︰「昕娘,舅母這次來還是有些事情的。」
顧昕慈低下頭,努力讓自己臉上表情都正常些,末了才抬頭道︰「唉,舅媽來了正好,我這正愁沒地方訴苦去。」
听了這話,王桂芳心中咯 一下,她正想說什麼,卻不料顧昕慈卻比她更快︰「舅媽你也知道我娘身體不好,年前請了大夫來看,說她還是得靜養著,末了還給我爹看了看腿,然後跟我講說我爹的腿再不用藥醫治就要廢了,你說可怎麼辦。」
顧昕慈這樣說著,臉上露出十分難過的表情,為這事,她自己心中也確實頗不好受。
王桂芳的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看顧昕慈這架勢,今日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自然的,她心里立馬不高興起來,卻還得強撐著安慰顧昕慈︰「昕娘別這麼難過,舅母看你爹身體倒還硬朗,說不定用上些藥能好點。」
她一邊說著,一邊想著怎麼節省些錢來給老三攢束脩,既然顧家這里弄不到錢,她也只能帶著大丫二丫連夜做繡活,好歹能頂上些用,這麼一盤算,她還是有些不大高興,明明可以不用做這個就有錢的。
顧昕慈根本不理她到底說些什麼,繼續念叨︰「舅母,實在不瞞你,我家這年過得可節省著,拿去給外婆的那些點心已經是家里最好的了,可這一開年我就跑到縣里做營生,結果還是不夠藥錢給爹爹瞧病,只能讓他這麼一日拖過一日,要是將來我爹成了瘸子,那都是我這個做女兒的過錯,我簡直就是家里的大罪人。」
她這樣哀婉地說著,末了幾乎都要哭了出來。
王桂芳心里也自然是不好過的,顧家弄成這樣,顧昕慈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叫她最近還怎麼上門來討要銀錢,還不是要她們兩口子辛苦著營生,才能讓家里好過一點。
她越想越生氣,索性也哭嚎起來︰「哎呀舅母家里也難啊,家里冷,我和你大妹妹撿的柴火都供應老太太一個人燒炕,這不你ど弟又染了風寒,眼看開學在即,下年的束脩還沒給你三弟弟攢,這要是耽誤了他的學業,你舅母我也就成了老章家的罪人哪,哎呀我也過不下去了。」
王桂芳速來不要臉皮,她回娘家要錢也慣使這一套,所以哭叫起來是毫不顧忌的。
叫她這樣一打岔,顧昕慈險些沒罵回去,和著全家人都餓死也沒三弟讀書要緊,就連ど弟的病都不當回事,顧昕慈是實在無法理解王桂芳的想法,覺得她想做官老爺母親想瘋了,竟可以這樣潑皮。
她不知道舅舅知道不知道她在外這樣,更不想去關心舅舅到底曉得不曉得自己的婆娘去重病的姐姐家要錢,她現在只是非常不想再看見王桂芳這個人,看見她她心里憋屈得很。
見她這般不顧臉面,顧昕慈索性也放開來哭︰「我娘病的那麼重,我都沒錢給換藥吃,這個年過得十分痛苦難熬,毅哥明明那麼聰明,卻為了家里不去讀書,我這做姐姐的心都要碎了,我也活不下去了嗚嗚嗚。」
顧昕慈整日在縣里營生,什麼尖酸刻薄的話沒听過,什麼樣的打罵沒受過,她要是對付不了王桂芳,那也不用在景梁縣里混了。
王桂芳見顧昕慈這樣油鹽不進,心里漸漸來了氣︰「我說大外甥女,將來你三弟當了大官你們也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今看你家情況還好,便也方便一二吧。」
母親重病在床靠藥續命,父親腿傷難治買不起好藥,弟弟年幼便在家跟著做活書都讀不了,她一個女女圭女圭成天在外跑生計辛苦賺錢,如果這也叫「情況還好」,那顧昕慈想不到世間還會有誰家難過日子了。
顧昕慈死死捏住襖裙的衣角,因為穿了許多年,這件襖裙她娘縫縫補補,也還是看起來十分不得體面,她也只在家里穿著,方便她干活做瓷,要出門穿的那身淺藍襖裙是舍不得在家里穿的。
「舅母,如今家里這樣都能稱一個好字,那舅舅家可真是富裕極了,能供著三弟讀書這些年,到底是殷實人家。」既然王桂芳不顧情分,那顧昕慈也就不用再留顏面了。
果然話一說完王桂芳臉色就變了,她狠狠瞪了顧昕慈幾眼,半天沒說出話來。
平心而論,王桂芳長相倒是一點都不難看,相反,她一雙杏眼很大,鼻子也挺得很高,雖然因為高瘦去掉了她幾分顏色,但年輕時到底也算得上青杏村的漂亮姑娘。
可每每顧昕慈看到她,心里的憤恨就無法抑制。
她知道舅舅家艱難,但如果她一家人都好好勞作,王桂芳和三個女兒能努力做繡活,就算三弟要讀書,那家里也還是過得下去的。
畢竟,他們家沒人需要用藥續命。
想到這里,顧昕慈臉色更難看一些,她看王桂芳似乎還有些不太死心,只能咬牙道︰「我娘下個月的要錢還無處可尋,舅母如果方便,多少寬裕我一些吧。」
果然,听到這個王桂芳「 」的一聲從炕上跳了下來,指著顧昕慈就罵︰「哎呦你個精丫頭,還想上我家里弄錢,美得你呢,你也不看看你舅舅家里什麼情況,真是個白眼狼娃子,你……」
罵到一半,王桂芳還想繼續罵公婆當年給女兒太多的嫁妝以至于家里都沒有更多田地耕種,但她也知道這話她並不能說,一旦她說了,顧昕慈就能找到話把她完完全全堵回去。
她這樣青天白日質疑公婆行為,是為七出頭一條的不順父母,她是萬萬不可為的。
王桂芳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她使勁粗喘了幾口氣,又狠命瞪了顧昕慈幾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你好,你可真是人精啊大丫頭,怪不得這樣歲數找不到婆家哩,你可別嫌舅母說話難听,都這麼大了,還是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早早嫁出門去才是正經路子。」
如果王桂芳說顧昕慈別的她還會生氣,說這個她早就已經不再指望的事顧昕慈心中倒並不難過。
她有些好笑地看著站在地當中的舅母,只說︰「舅母出來得時間也長了,回去晚些,舅舅要擔心哩。」
王桂芳在外面潑皮慣了,在章安榮面前可一向是賢良淑德模樣,所以顧昕慈曉得她還是十分在意舅舅的,自然知道怎麼拿話哄她走。
果然王桂芳听後臉色更青白了些,她使勁喘了幾口氣,末了只能勉強說︰「知道你忙,舅母先回去了,下次得空再來看望你爹娘。」
她說完,瞅見窗邊的箱子上擺了幾個顧長生編的竹筐,她轉身走過去,直接就都拿在了手里︰「哎呀,舅母家正巧沒笸籮使,你這幾個蠻好的。」
眼下顧昕慈想著只要能打發王桂芳走就是好事,听罷便說︰「既然舅母喜歡,那就拿家去用吧,雖說是父親辛苦編出來的,但是給舅母還是舍得。」
王桂芳得了便宜,便也懶得賣乖,不管顧昕慈拿什麼話擠兌她都不為所動,直接道︰「那舅母就謝謝了,我先走了,改日再來。」
顧昕慈心中一邊想著再也別來得好,一邊還得帶著笑把她送出大門去,見她高瘦的身影消失在村子盡頭,她這才松了口氣走回家中,覺得渾身都很疲累。
王桂芳要是個平常的潑皮村婦也就罷了,但她也極為聰明,很多時候都是拿情理面子擠兌人,實在是讓人吃不消。
顧昕慈剛進院子,就看父親又坐到老地方,默默編著竹筐︰「爹,舅母已經走了。」
顧長生點點頭,沖女兒笑笑︰「囡囡,辛苦你了。」
「說什麼哪爹,今日也晚了,我進去陪陪娘親。」陪著王桂芳耗了快一炷香的功夫,現在去縣里已經來不及了,顧昕慈也沒有心力再去賣弄口舌兜售貨物。
她打了門簾進堂屋,剛一進去,就看到顧弘毅正坐在炕桌邊,正和母親一起認真看著她。
顧昕慈定楮一看,見他手里還拿著一支毛筆在桌上的竹席上描畫。
如今家里條件並不太好,顧弘毅學畫只得在簡單的竹席上用水畫,蘸了水的畫干的很快,顧弘毅只能十分專注地快速描摹。
他眼前擺了一個青花蘭花紋盤,蘭花紋算是花紋里最簡單的一種,當年顧昕慈也是從這一種開始學的。
章安晴正靠坐在他邊上時不時指點一二。
顧昕慈見娘親弟弟都眼巴巴看著自己,心里又開懷起來,笑說︰「舅母已經走了,最近興許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