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昕慈這一覺睡得很沉,模糊之間似乎有人扶著她喂了些湯藥,她嘴巴里苦,基本上沒喝出什麼味道來,閉著眼楮就又睡過去了。(鳳舞文學網)
睡到後面她只覺得渾身都在發汗,被窩里熱乎乎的,烤得她再也睡不安穩,她想掙開被子,卻發現手腳都沒力氣,就這樣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也沒解月兌。
由于睡得實在不舒服,顧昕慈的意識終于有些清醒過來。
她使勁掙開一條眼縫,只覺眼前一片昏暗,她又發了一會兒呆,半響後努力睜大眼楮,仔細看了看自己身處何方。
她身上蓋了很厚的棉被,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仰頭看著屋頂橫梁上大大小小的藥包。
這並不是她家里,顧昕慈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張氏跟她講過是來縣里醫館給她瞧病。
顧昕慈這睡了幾個時辰,吃了藥發了汗,醒過來後沒多會兒就精神過來,肚子也跟著咕嚕咕嚕叫起來。
「昕娘,你醒了?」張氏的聲音自她身旁響起,一雙有些粗糙的手伸過來拿走她額上的帕子,沒一會兒邊上就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顧昕慈躺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便伸手想要掀起被子。
「臭丫頭,可不能掀開被子,你這好不容易發了汗。」張氏一邊壓住她亂動的手,一邊用溫熱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
「嬸娘……」顧昕慈張張口,只低啞地叫了一聲張氏。
張氏听到她話也會說了,心里更是高興,一雙眼楮都跟著彎出笑模樣︰「嬸娘在,你好好的,我再去請小姚大夫給你瞧瞧。」
張氏說罷,正要站起來往外走,卻被另一道聲音制止了腳步︰「嬸娘,你留這里,我去吧。」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低沉醇厚,讓人听了就打心底覺得安心。
顧昕慈又使勁把頭往另一側看去,卻只看到一片布簾掛在床邊,還有布簾外正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
她這會兒雖然身上還是乏得厲害,但是腦子可清醒不少,立馬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果然,張氏坐回床邊,伸手探進被中握住顧昕慈滿是汗的手︰「這一趟多虧了瑞哥,昕娘,等你好了要好好謝謝人家。」
顧昕慈眨巴眨巴眼楮,斷斷續續說︰「好,嬸娘……什麼,什麼時辰了。」
張氏听她聲音沙啞,忙起身倒了碗溫水慢慢喂她︰「你這丫頭一睡就是一天,太陽都要落了山哩。」
已經這樣晚了,顧昕慈一下子又有些擔心家里情況,但她說話還不太利索,只能一口一口喝下溫水。
張氏是個通透人,自知道她操心家里事情,忙把事情都給她講了︰「下午踫到村里的大牛,已經讓他回去給咱們兩家都報了信,你不用擔心,等明天你叔他們就進城來接咱,嬸娘在這里陪你住上一晚,明天再讓小姚大夫瞧瞧,這病就能好了。」
她說的簡單,可事情卻並不止如此。
上午他們到姚金堂的時候顧昕慈是怎麼折騰都不醒了,小姚大夫給診了脈,說得同辛大夫也差不多,但額外又加了一句︰「小顧……當家這些年跑生活不容易,許多事情都壓在心里未說,這次想必受了驚嚇,心里的苦悶都一下子發了出來,這才病得凶險,她可能昨夜里就發了熱,身邊也無人照看,拖到現在已經有些晚了。」
張氏听他這樣說險些沒哭出聲來,就連默默站在一旁的雲瑞也皺起了眉頭,顯然也很擔憂。
小姚大夫的意思很清楚了,顧昕慈這是積勞成疾,夜里急病又無人照料,拖的時間長了,這風寒就越發嚴重。
姚雁宇見張氏哭了,忙勸慰道︰「索性來之前她家里人給她吃了回春丹,這藥是我爺爺早先給開的,已經是我們姚金堂的招牌了,你們這人送來得及時,只要待會兒能吃得下藥,天黑前人也能醒過來,便沒什麼大礙了。」
張氏雖說默默掉著眼淚,但卻認真听了姚雁宇的話,話音剛落的時候她心里歡喜,可半響之後她便又有些著急了︰「那要是吃不下藥,人也醒不了呢?」
姚雁宇沉默了,這些年來他也多少听到關于顧昕慈的事情,再者因為章安晴的病,顧昕慈隔三差五過來拿藥,跟他也到底漸漸熟悉。
雖談不上至交好友,但見了面也要打個招呼問聲好,如今顧昕慈病成這樣,那些他平素里並不難說出來的話也如鯁在喉,怎麼也講不出口了。
張氏見他這樣神情,一顆心登時七上八下,可她眼下並不是慌張的時候,索性用帕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只說︰「小姚大夫,她爹娘把她交給我,我就得好好把她帶回去,無論怎麼樣,先吃了藥再說,小顧是個好孩子,她放不下爹娘,不會這樣走的。」
姚雁宇見這沒讀過什麼書的村中婦人竟也十分有氣魄,登時便覺得自己有些思前想後,他麻利地開了藥,在等藥的功夫又開了二層閣樓讓張氏帶顧昕慈去休息則個︰「這位嬸子,小顧當家吃了藥還要發發汗,這閣樓平時也是給病患準備的,里面被褥都干淨,你們先將就一晚,也方便瞧病。」
張氏沒有馬上應下,她先上閣樓瞅了一眼,見里面左右各擺著兩張床,床與床之間還隔著簾子,被褥也倒干淨,便做主定了下來。
整個過程里,雲瑞只在張氏招呼他把顧昕慈背上二樓的時候應了一聲,其余再也沒一句廢話。
雲瑞母親重病在床,也多是請小姚大夫過去看診,要說這景梁的醫館里誰家最好,便也只一個姚金堂百年傳承。
這日子久了,姚雁宇自然跟雲瑞也算點頭之交,可他卻從不知道這雲瑞跟小顧當家關系這般要好,姚雁宇少時便跟著祖父父親治病救人,雖說心中好奇,但到底也沒有把這份心思擺在臉上,就連問都沒有詢問。
等顧昕慈乖乖吃了藥,張氏這才松了口氣,又疊聲謝了幾句雲瑞,只說︰「瑞哥,你母親一個人在家沒事吧?眼看昕娘今個是回不成了,你且先回去吧,嬸子在這里陪著就成。」
張氏也是擔心雲瑞母親的身體,想著他平素為了照顧母親連正經一點的長工都不好找,又想到他同自己大兒子李江一般大小卻過得這樣辛苦,心里更是有些疼惜。
因著顧昕慈躺在最里面的那張床上,雲瑞不好過去,只靠坐在簾子這一邊的椅子上,低聲應道︰「無妨,等顧家大姐醒了,我再回去報個平安。」
張氏一愣,好半天才說︰「是嬸娘想的不周全哩,這一大早起可忙壞了,你先合會兒眼,等昕娘醒了嬸娘招呼你。」
「好。」雲瑞利索答應下來,隨即閉目凝神不再言語。
張氏也一直未曾講話,她只守在顧昕慈身邊,細心幫她擦汗換額帕。
等到正午太陽高懸,閣樓里也跟著暖和起來,張氏跑了一早起也有些困頓,她強撐著靠在床邊,半眯著眼楮時不時就驚醒起來瞅一眼顧昕慈。
姚金堂的位置很好,算是景梁的最繁華之處,正午時分來往行人漸少,但也車水馬龍聲音不斷,張氏被暖陽照得有些迷糊,外面的聲音仿佛隔著朦朧的紗,悶悶地響不進她耳朵里。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下一刻,樓梯木板的吱嘎聲驚醒了半睡半醒的張氏,她猛地睜開眼楮,這才發現雲瑞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張氏醒了之後忙去看顧昕慈,見這丫頭還是睡得沉,臉上也出了許多汗,這才微微放下心來。
老人都說風寒了只要能發出汗來就是好的,張氏堅信這一點,心里也更好受一些。
雲瑞上了樓,站在簾子外面輕聲說︰「嬸娘,我買了些吃食,你過來吃點吧。」
經雲瑞這麼一提醒,張氏才覺得自己月復中空空如也,早就餓過了勁。
「瑞哥有心了。」張氏說罷也不跟他客氣,兩個人直把雲瑞買的幾個火燒和包子都吃完才長舒口氣。
肚子里有了食,正午過去之後閣樓里也沒那麼暖和,張氏下午倒也沒犯困,一直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雲瑞講著話,一直挨到顧昕慈終于醒了,兩個人才徹底松了口氣。
在等小姚大夫上來的功夫,顧昕慈都認真听著張氏念叨,她知道父母的身體並不適合陪她來看病,但張氏能來卻令她分外感動。
雖說剛才張氏說得輕巧,但既然都把她送到姚金堂來,那想必當時她情況不大好了,這樣的情況下,張氏願意為了她擔這個責任,就算是血緣至親有些也做不到。
「嬸娘,謝謝你。」顧昕慈想到這里,認真又跟張氏道了謝。
張氏見她人精神了,說話也利索,背過身去偷偷用帕子擦了擦眼淚︰「你這孩子,不許再說這麼外道的話了。」
這一番交談下來,兩人只覺彼此更親上幾分,真如親母女一般。
等雲瑞和小姚大夫上了二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小姚大夫腳下頓了頓,雲瑞也輕輕把手里拎的熱粥放到桌上,他們不約而同,誰都沒有過去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