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兩位外國女人上樓之後約十分鐘,白蛇還是听到了二樓傳出的重疊在一起的尖叫聲。(鳳舞文學網)
「快……快上來,衛生間,浴池……」由听筒中的聲音可以判定,意大利翻譯驚魂未定,似乎忘卻了所看見的東西用漢語怎麼說。準三陪捧著兩條干淨的浴巾一瘸一拐地趕到她們的客房,走進衛生間,也不由自主地驚叫起來。「程小花,」準三陪用客房電話呼叫守服務台的白蛇的化名,「快上來,207號房浴池里有兩只死蟑螂!」
白蛇的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的微笑。她帶著清潔劑和清掃工具快速爬上二樓。207號房中,法國女人坐在床尾,翻譯和準三陪呆立在門口,她們都離衛生間遠遠的,仿佛里面的蟑螂會復活然後沖出來把她們吃掉。白蛇皺著眉頭躡進衛生間,朝浴池里一瞅,沒錯,就是上午那兩只。
「干嘛要拿這麼惡心的東西?」白蛇對蟑螂雖然不似那三位女士一樣怕得要命,卻也很討厭。因此當愚公將裝著死蟑螂的塑料袋遞給她時,她膩歪極了,沒有伸手去接。愚公笑道︰「你的方案存在太多不確定因素,所以必須有備用方案,那樣的話最好能進入她們的房間。」「可是她們不在的時候從不準許任何人進207號房,不管是不是服務員去打掃衛生。」「對。我也沒打算教你違反酒店規定、違背客人意願找個借口趁她們不在開門進去,或者溜門撬鎖模進去。這類反常行為只會讓法國女人警覺,並且很容易引起酒店管理者甚至警察的注意。我需要你制造一點兒與安保無關的小‘意外’,就像你安排自己被洗手液滑倒一樣。」「可是,蟑螂……」「你討厭蟑螂,她們也不喜歡。」愚公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是說她們挺斯文的嗎?據我所知,越講文明的女人越害怕蟑螂。」
服務員程小花忍住喉頭作嘔的感覺,麻利地為兩只大蟑螂「收尸」完畢,又像模像樣地把浴池和整個衛生間清潔了一遍,才退出來畢恭畢敬地向兩位外賓道歉,表示今後將加強衛生清潔工作。「你……你早上怎麼沒發現呢?」準三陪呼喘著質問她。「早上我的確沒發現啊,再說今天早上207的衛生歸你負責吧?」白蛇平心靜氣地回敬道。
兩位外賓每天早餐後出門前習慣叫服務員來客房簡單地整理打掃一番。今天早上交班之前,準三陪被大堂經理要求到207打掃衛生。見經理去忙別的事,她拉上臨時工程小花一起上樓。老兵支使新兵是各行各業都普遍存在的現象,準三陪的如意算盤是由程小花掃屋子收垃圾,自己則在兩個外國女人面前認真「監工」,並待收工時請示客人是否滿意,最後伸手接過客人可能掏出的小費。不過客人沒有付小費,而白蛇收拾衛生間時她怕髒也沒跟進去。
準三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白蛇不去理她,面帶微笑地對意大利說︰「請您二位跟她到一樓會客廳休息一會兒,嘗嘗免費的飲料。我需要把這間屋子徹底清掃一下,確保沒有其他蟑螂躲著。」
听了翻譯,法國女人遲疑幾秒鐘,提著公文包站了起來,向意大利女子嘟囔了什麼。意大利女子便對白蛇道︰「謝謝。」
「別愣著呀,快帶兩位客人下樓。」臨時工程小花像上級似的命令呆若木雞的準三陪。
207號房只剩下白蛇一人。不走運的是法國女人又將公文包拎走了,但房間里肯定留下了其他有價值的東西,她們回來之前她能夠充分利用「清掃」的時間。
床頭櫃上整齊地放著一疊打印稿,都是英文的,她看不懂,只好對準領針一頁一頁慢慢地翻。凝視著傳輸過來的圖像,愚公也不知道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就格式來看像是公函一類的正式文件。他留意到每份文件的首頁抬頭都印著一個獨特的標志——五條手臂相握呈一個環形,繪得像首尾相接的箭頭,環中央是一個紫色的十字架。看上去這是某種徽章。緊接著,某一份文件翻到末頁,他看到了一串字母、數字和符號的組合,那應該是個網址。
白蛇把文件原樣放回床頭櫃上,又輕巧地打開屋里的所有櫃門和抽屜。她們沒往里面放太多東西,僅僅是些零碎、不起眼兒的私人物品。白蛇反復查看了三遍,到底被梳妝台抽屜里一枚和幾根簽字筆以及一盒曲別針雜混在一起的圓形胸章吸引住了。這枚胸章的底色是金色,上面的圖案很抽象,毋說白蛇,就是曾任藝術類雜志編輯的但丁也辨認不出那是書本、尺子還有火炬的象征組合在一起。又是一枚含義不明的徽章,唯一能看明白的是那組合圖案下方的美術體阿拉伯數字「50」。
關好最後一扇櫃門後,白蛇眼楮的余光掃到了門口的一個廢紙簍。短暫的猶豫後,她拖著掃帚簸箕垃圾袋走近,彎下腰模索著里面的廢紙巾和包裝盒下面。好,白蛇,好樣的!愚公咬住嘴唇,心里夸贊道。
終于,她攥出了一把紙屑。客房不提供碎紙機,這是用手撕的,當然沒有撕得粉碎,碎片兒還比較大,上面有簽字筆書寫的痕跡。這亂七八糟的難道是法語?紙屑上的手跡有明顯的連筆,看著更加古怪,究竟寫的是什麼,白蛇仍舊模不著頭腦,只見有英文字母,有數字,似乎還有漢語拼音,它們連綴在一起,似乎根本無法構成意義完整的詞語或句子,簡直比差生的英語作業還「深奧」。
小組里誰最會玩兒拼圖?愚公琢磨起來。
忽然,隨著輕微的金屬踫撞聲,門把手向下一擰,門開了。意大利翻譯愕然立在門外。
原來在一樓會客廳,法國女人喝下兩口橙汁,受蟑螂驚嚇的神經漸漸平穩,開始覺得浴池中的蟑螂不大對勁︰那是兩只美洲大蠊,在北京很少見,自己來過好幾次都沒見到,怎麼會突然竄到繁華市區的正規酒店來?她放下杯子,又聯想起臨時工服務員請她們下樓時的神態,這個服務員平時少言寡語,今天當別人都被蟑螂嚇慌之際,她卻應對如流。于是,人道主義人士用法語交代女翻譯,教她上樓看一看。
「哎,您……需要什麼?」準三陪見翻譯要出去。翻譯扯出一張紙巾︰「去衛生間。」
「我想還是先把屋子里的垃圾都清走吧,免得又招蟑螂。」听到門把手響的那一刻,白蛇幾乎是本能地打翻了紙簍,廢紙巾和空包裝盒都撒了出來。爾後當著意大利翻譯的面,她將這些廢棄之物——包括手里的紙屑——抓進一個小號的黑色垃圾袋。不待女翻譯憶起紙屑本來壓在紙簍最底下,她攥緊這個小垃圾袋回到衛生間,抽出另一個小垃圾袋裝模作樣地把這里除蟑螂尸體外的一點兒垃圾收進去,算是遵循垃圾分類標準。
「請放心,應該不會再由蟑螂來搗亂了。不過得燒掉這兩只才保險。」女翻譯覷見死蟑螂被紙巾包起來裝入廢紙袋。
裝紙屑的小垃圾袋因為里面東西少,顯得癟癟的。離開207號房,白蛇趁自己背對女翻譯,變戲法般將一個差不多癟的空的小垃圾袋換到手中。她也不顧天黑,徑直走向酒店後院的垃圾站,甩手把兩個小垃圾袋扔進大垃圾箱,接著拈起裝死蟑螂的廢紙袋走出後院。點燃打火機為蟑螂舉行火葬之前,她取出剛才塞進上衣側兜里的裝著紙屑的袋子,用隨手從地上撿起的半塊兒板磚壓到後院圍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