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境界共分三境，分別是武境、靈境和谷境。武境尚武，從商人到村婦，幾乎人人生懷絕技，在街上常見斗武，每年死傷者頗多，而無不樂在其中。靈境鑽研藥草，可使人起死回生，傳說曾有仙家下凡至靈境，請教育草之法。谷境研究界面陣法，為武境不恥，說是投機取巧。而武境窺伺谷境多年，卻從未攻破，正是谷境結界的厲害之處。
人界三境之中，屬靈境最弱，武境最強，在登仙道的禁令接觸之後，靈境蒼彧皇將修登仙道歸入讀書間的必修科目，此科目主要的內容就是對本體內「氣」的使用。氣出自本體，而御氣分為二個階段和一個延展，第一階段在體內尋蹤，第二階段控制體氣，延展是將氣靈活運用，包括將氣送出體外進行控制。第一和第二階段是所有人通過練習能夠做到的，而延展能否成行，只能看「天命」。于是，每個孩子在年滿十六歲後，要進行天命觀測，通過「天命」識得的孩子，才有延展，這預示著他們在修登仙道的路途中能走得更長，同時也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和培養。
今日，田汀辰歸家遲了許多，因為讀書間舉行了揆兮皇滅亡後的第一次天命觀測。每個讀書間都由城主配發了一個木制的八卦陣盤，將金算珠填入八卦的兩邊凹處後，八卦陣盤上方會射出一道通天的光芒。將手放在光芒之間，如果光芒被手掌阻擋，說明沒有識得「天命」，如果光芒穿越手掌，說明「天命」認同了這個人。田汀辰在騷動的隊伍中按捺不住心跳，雖然停留第一階段，他的心中還是保存著一個美好的幻想︰去仙界看人界沒有的美景。
終于輪到他了，將右手置于八卦陣盤上，光芒射在手心，似乎遭到什麼阻擋，流動的光束瘋狂涌動，想要沖破無形的障礙。田汀辰並未感到不適，手心如遇涌泉，細微有清涼感。光芒在穿透失敗後，轉變了方向，直接躥入田汀辰的身體，這一下力量注入，讓修煉未成的田汀辰頭暈目眩。「下一個。」面無表情的掌管陣盤者把她從噩夢中驚醒，顫抖著移開手掌，邊上的記錄者提筆，在本子上她的名字後打叉。
自從吸收了光芒，田汀辰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走路像要飄起來。走出測試的閣子，同村的啟心已在外等候多時，問及結果，都不能過，互相安慰，言不放棄。忽而人群喧鬧，在簇擁下走出一人，華衣錦袍，是城主之子鶴子冰來。「看這架勢，是獲得‘天命’了。」田汀辰喃喃。
鶴子冰之父鶴藍，是新任的水桑城城主，有虛境第四層的登仙道水平，為人隨和，好善樂施，很受水桑城城民擁護。鶴子冰繼承了父親的性格和天賦，在讀書間也頗有人氣。他是德存讀書間第一名通過「天命」的學生，自然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圍著他的人，有由衷恭喜者，有阿附奉承者，他都一一謝過。一路走去，遇見的所有人，他也挨個打招呼，田汀辰和啟心也不例外。
這一陣熱潮沒過去多久，讀書間里再起喧嘩，城內富賈吳家的三子吳霸獲得「天命」。門口人頭攢動，想一睹這一位新星的風采，不讓人群失望，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吳霸哈哈大笑，環佩叮當卷聲而來。「吳公子得到‘天命’，真是可喜可賀！以後這水桑城，都要仰仗吳公子了！」有人拍馬屁道。吳霸笑得合不攏嘴，睥睨了四周一遍，雄心勃勃道︰「何止水桑城，天下盡在我掌握之中！」遠處有人高聲喊道︰「大膽，你這大逆不道之言，足夠進地牢了！」
吳霸怒發沖冠，狠狠瞪去，原來那人是鶴子冰的隨從仰智。吳霸雖礙于鶴子冰城主之子的名頭，但嘴上卻不能退讓，不然會顯得自己膽小怕事，于是酸溜溜地說道︰「仰公子是自己這麼想的，還是替人學舌的？」鶴子冰攔下仰智︰「不要管，我們走。」
小風波結束後，啟心和田汀辰一路聊天回到村里。已是黃昏和夜晚的交接，天地混沌一塊。山間薄霧浮沉，屋頂裊裊炊煙，雞犬不鳴，良人享靜，一幅祥和的圖景。得知兒子未通過「天命」測試，田至己和旅淑芫相視一笑，細聲安慰，說萬事莫強求，命中有終須有。田汀辰被神秘光芒影響到，食欲不振，很早便睡了。
沒有通過「天命」，卻將光芒吸收，田汀辰不知該不該找人詢問，在床上輾轉反側，夜晚竟過了大半。曦光在破曉後穿越軒窗，斜照出一地琉璃，田汀辰一抹倦容，自知無法入眠，便起來梳洗，出門散心。
這自然世界的光似乎和進入身體的光芒不一樣，自然的光是溫暖的、柔和的，體內流動的光芒是洶涌的、肆意的，時不時就會在體內自動流轉一周，刺激各個筋脈絡節，每次都是不小的折磨。幸好頻率不高，自進入到現在只流轉過三次，而且痛楚越來越小，田汀辰感覺這光芒是活的、有脾性的，滿月復驚疑卻不得解答。
偏暗的光線里，水汽尚未消散，視野變得朦朧，映照出山水畫般的情和景。草屋雖破敗，但這里的村莊在寧靜的清晨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濃濃人情味。每一戶人家都互相認識，每一寸土地都彼此依存，人人安居樂業，事事順心如意。不想大成就，但求心安穩，不慕名利場，田間有真意。這是在靈境才能存在的人界桃源，不想任何人染指，拒絕任何人驚動。
清風一過，樹香四溢，田汀辰順著小徑漫步，走到田壟之中，前方忽有一團藍光燃燒，由遠及近，甚是詭異。
這是傳說中的鬼火嗎？田汀辰不禁打了個寒顫。
田汀辰發現了藍光，藍光也似乎看到了田汀辰，急切地飄來，途中還疲憊地停住，下落半米，再勉強飄到面前。
「你能看到我嗎？」藍光居然用人聲講話，嗓音蒼老沙啞，似垂暮的老人。
「能，你是什麼？」田汀辰詫異道。藍光突然嗚咽道︰「你可以看到我！你可以看到我！太好了……在消失前，能有人看到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小朋友，你能看到我真是太好了！我飄了一天一夜，卻沒有人能夠知道我的所在，我怕在我心神毀滅之時，無法把我的話帶出去了……」藍光傷感道。
「你有什麼話要說？你是什麼？」田汀辰繼續問道。藍光不假思索道︰「我是水桑城城主鶴藍，前天進入虛境第五層沖境，不料被境主打敗，還落得要泯滅的下場。在我一再懇求和利誘下，境主同意讓我的元神出境，而我萬萬沒想到，出來的元神在人界是不被看到的，怪不得他答應得如此輕松！要不是遇到你，我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城主？你是鶴城主？」田汀辰被藍光所講的事實驚住了，他從不知道，沖擊虛境有這般危險，連他心中敬仰的城主，都喪命在里面，只有常人看不到的元神回來，而且很快就要泯滅。藍光自知時間不多，語氣愈發虛弱地說道︰「我想你去告訴我的家人我的遭際，告訴他們這是天命，不要為我的泯滅而過于悲傷。叫婉兒早些改嫁，叫子冰勤奮治學，即使無論什麼界面都再也沒有我，他們也要堅強地……」話音未落，藍光的光芒便枯盡了，如花朵凋謝般失去了生機。
轉神而來，原地只剩下自己一人，剛才的一切，仿佛一場夢境，從未發生過，記憶中的只言片語，卻怎麼也消散不掉，深深烙印在幾乎窒息的心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