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淺語隔壁的病房里,病床躺著雙眸緊閉的安娜。舒愨鵡安娜其實並沒有受很嚴重的受傷,除了肺部的子彈穿傷外,只是被淺語給嚇到了。說來也諷刺,明明是她下手割的淺語的肌膚,最後受到驚嚇昏過去的卻也是她自己。
安娜閉著眼楮,眉頭皺得厲害。她始終都記得一刀狠狠地割下去,踫觸到骨頭的聲音,和淺語凝望著自己時嘴角定格的笑意。那笑意,讓她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脊背發麻,渾身寒涼。
她以為面臨毀容,淺語會痛哭流涕,恐懼憤怒,結果,她卻是一直都淡定得就像這一刀刀割在的不是自己的肌膚上一般,她一聲不吭。
淺語,你為什麼不恐懼?為什麼不憤怒?為什麼不求饒?我討厭的,就是你特麼的這種刻在骨子里的清高和淡然!它會反而更讓我感覺到自己是多麼地骯髒,多麼地不堪,多麼地可悲!
其實,她一直幻想的不是這樣的。她想要看到的也不是這樣的。如今,她一刀刀麻木地割著,對方沒有一點的反應,讓她感覺像是在玩弄一個機器人,讓她沒有一點報復的快感。甚至是,到了最後,她自己竟然害怕了起來。她因為琢磨不透淺語嘴角那抹莫名的笑意而恐懼,她因為淺語淡定的狀態而恐懼。面對著淺語早已血肉模糊的臉,那張原本白皙無暇姣好媚人的臉,如今其上被劃了幾道深深的刀口,切開的皮膚向外翻著,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滿意了嗎?安娜心里問自己,似乎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有的只是翻滾而來的深深的恐懼。最終,安娜眼楮一黑跪在了地上。
她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厲害。隱約能感覺到大片大片的陽光刺眼地照射進來,然後她便听見的龍御的聲音,他正在撕心裂肺地喊著淺語的名字。安娜覺得龍御的聲音真好听,從他嘴里喚出來的名字深情而纏綿,可她和他在一起了五個月,他一次沒叫過自己的名字。五個月,她生命里最美好的時光。安娜想伸出手去踫一下龍御,她抬起頭來看見的,卻是冰冷的槍口在穩穩地指著自己。龍御,你打算殺了我嗎?好吧,那你便殺了我罷,我這條命,是為了你而活。你若不愛我不要我,那我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她絕望地閉上眼楮,以為就此一命嗚呼,卻是在最後一秒听見淺語不知何時抬起的手臂沉沉落地的聲音,然後她就沒了知覺。
「幸好,只是肺部穿了個彈孔,心髒沒事。」醫生這般告訴她。
她禁不住苦笑,淺語,你不是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了嗎,又為什麼要伸出手來去擋龍御的那一槍呢?你難道不知道,我不死,那我就永遠會和你爭龍御?爭他的人,爭他的錢,為此毫不留情地除掉你。你看,我是這麼一個為了自己的目的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心,你為什麼又要救我呢?你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我只會恨你怨你,我安娜,早已沒有什麼善良感恩可言了!地獄,魔鬼,這些才是我的代名詞!
安娜正在不睡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踹開了。她一睜眼,便瞧見怒氣沖沖地站在自己的床前。她早就料到幕司會來。所以,她只是淡淡地抬眸鎮定自若地瞥了他一眼。
幕司瞧著面前這個和少女乃女乃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的女人,氣就不打一處來,憑什麼,她能拿著少女乃女乃的臉到處招搖裝騙,少女乃女乃就要被毀去容貌?!
「安娜,你這個蛇蠍女人!」幕司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來。「我當初,真的是看錯了你!」當初,他以為安娜就是少女乃女乃,毫無怨言地為她做任何事,當司機,陪逛街,甚至為了她和總裁撒謊,他一個人默默地把她捧在手心,想好好地守護,不料到頭來卻是面對的一個冒牌貨!
而真正的少女乃女乃,最終也被這個冒牌貨害得毀了容!
他,怎能不恨呢?
他恨自己愚蠢,恨安娜的心腸歹毒,恨少女乃女乃命運的慘烈。
「安娜,你對得起少女乃女乃嗎?你忘了你從前在龍家借住的時候,少女乃女乃怎樣維護你照顧你了嗎?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把少女乃女乃送去夜魅,照少爺的意思是殺了你,是少女乃女乃苦苦地為你求情。安娜,你怎麼能以怨報德?你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幕司憤恨地說道。
安娜抿唇,點點頭,「是,她曾經對我很好。可是,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變得不理智。」她愛龍御,有錯嗎?
幕司談了口氣,喃喃道,「不,你還是不懂。喜歡上一個人,你完全可以變得更理智。如果這個人也對你傾心,那就把自己有的沒有的通通獻給她;可如果這個人對你沒感覺,那就要去爭奪去強迫嗎?不,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廝守,愛一個人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一個人的
事。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我自己堅持對你的執念就夠了。遠遠地守望,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安娜的眸子間閃過一絲動搖,「前進一步,你什麼也得不到。那退一步,真的能海闊天空嗎?」她對于龍御,是注定得不到他的原諒更別說他的愛意了,那麼,真的要後退轉身嗎?讓給一個更適合他的人?
不得不承認,淺語才是那個最適合龍御的人,才是能給予龍御幸福的人。
還給她嗎?還是,龍御從來就不是自己的?
安娜眸間的迷霧漸漸散去,最終露出一絲澄明來,那麼冷漠無情的男人就丟給淺語吧,她安娜才不稀罕呢!
「少女乃女乃如今醒了,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擾她。不然,我不會再對你客氣!」幕司冷冷地警告。
安娜連忙抬頭問道,「什麼,淺語終于醒了嗎?」她的眼中隱隱閃爍著光芒。她連忙做起身來,將手背上的針頭一拔,踢拉著拖鞋就要往門外走去,「我,我要去看她。」
幕司連忙警惕地伸出手臂攔住她,冷冷問道,「你要干嘛?」怎麼,看著少女乃女乃醒了,心里不痛快,還要去補一刀嗎?
安娜瞧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伸出手將他的手臂打去,「你放心,我不會再傷害她。如果我真的想對她怎麼樣的話,該做的就都早已經在那個倉庫里做了。」說罷,小跑著去了淺語的病房。
淺語的臉上綁滿了白色的繃帶,安娜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就像看見了當年被毀容的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推門邁步走了進去。
淺語並沒有休息,而是瞧見她進來,朝她微微一點頭。隨後便扭過臉去,繼續不動聲色地望著窗外的風景。
「你…還好嗎」安娜猶疑了一下,輕聲問道。
淺語垂了眸子,沒搭理她。
「你…是在恨我嗎?」安娜出聲問道。
淺語這才應了她,「我,不恨你。」恨什麼呢?對于安娜這種人,還不值得她花費心思和時間去痛恨。
「你為什麼不恨我?我在你臉上劃刀子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反抗,你為什麼要拼盡了全力去打龍御的胳膊,救了我一命?為什麼?」安娜突然激動得問道,眼淚也順著迷離的眼眸流了出來。
淺語搖搖頭,淡淡道。「我不恨你,是因為你不值得。我救下你,是覺得我應該這麼做。這是當初一聲朋友許下的承諾。」
「朋友?」安娜皺了皺眉頭。這兩字的分量,她從來沒去注意過。在她安娜的字典里,朋友不過是一種借助攀爬的懸梯罷了。
淺語淺笑嫣然,「我救你,只是為了償還朋友要擔負的責任。如今,我們已經兩清,我們當初的友情也就到了該一刀兩斷的時候了。從此,我們不再是朋友,而是誰和誰再也無牽扯的陌生人!」她眸子里的堅定,無法撼動。
安娜一驚,喃喃道,「我們…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嗎?」
「安娜,請問,你把我當過朋友嗎?請問,你知道什麼是朋友嗎?請問,你知不知道朋友和愛情一樣來不得任何的欺騙。你安娜數次不顧往日的情分,欺我傷我害我,我淺語不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也不是一個忍耐寬容的人,該記著的不能原諒的傷害,我絕對會記在骨子里,時刻不敢忘記,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再去和人渣交朋友!」
安娜嘆了口氣,問道,「那你當初被我毀容時,嘴角凝的那抹笑是什麼意思?」
淺語呵呵一笑,啟唇淡淡道,「是我在自嘲,我這是什麼眼光,交了一個這般的朋友。你一刀刀地割在我身上,只會幫助我更快地認清你的面目罷了。」蛇蠍心腸,狗屁友情,就是她對于安娜的全部的認識,如果再加上一句評價,那就是可悲!她盲目地去追求一些虛無的東西,到頭來,其實什麼也沒得到。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淺語淡漠地朝她擺擺手。她現在看見安娜,依舊能感覺到從心底騰的一下升起來的一股涼氣——這,就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