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等也都隨之跪下。
偌大的正殿之內,寂靜無聲。
照例,大總管也該開始宣讀聖旨。
只是殿內仍是寂靜。
跪在地上的一眾人等自是不能抬頭。唐淺淺就立在當下,眉眼稍稍一抬,就看到那位大總管正把聖旨收起來鈳。
怎麼回事?
「皇上有旨,此旨不必為外人知曉!」
大總管及時開口閩。
整個太子妃宮中的眾人都給驚了,尤其是唐淺淺,驚得腦袋里竟有了片刻的空白。
——不用外人知道,也就是說是密旨了!
可這把太子府上下所有的人都給召集過來,弄得這麼聲勢浩大的,就是密旨也成了半公開的了!
按照前朝慣例,似乎也曾經有幾位皇家媳婦接到過類似這樣的旨意……
唐淺淺垂眸斂去腦袋里不想去思索出來的結果,躬身一福,
「兒臣接旨!」
隨後,那位大總管自是一番客套,又留下了一堆賞賜,走了。
之動作迅速,雷厲風行。
幾乎讓唐淺淺以為自己剛才根本就是把太子府上下的女子拉到她這里來一起欣賞雨景了。
立在原地,唐淺淺楞了會兒,捧著聖旨就進去了內室。
桃紅緊跟著。
桃香則是沖著各位美人兒虛應了幾句,
如今太子府中早已經是太子妃馬首是瞻,何況眾位美人兒莫約的也都知道太子妃剛從宮里回來。
所以剛才那旨意,怎麼也透著些詭異。
于是,幾乎是沒有拖沓的,眾位美人兒就各自回去了。
唐嫣然是住在太子妃宮中的,不用離開,只是在轉身去自己住的房間的時候,轉頭往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臉色仍帶著些青白,眼楮里也並沒有什麼心思涌動。
淡若的沒有一絲的漣漪。
在她身後的不遠處,桃香把一切看在眼底。
……………………
內室之內。
軟塌之側,黃橙橙的聖旨籠在一起。
顯然還沒有打開。
唐淺淺坐在軟榻上,視線雖是落在聖旨上,眼中的焦距卻早已經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桃紅立在一旁,一臉擔憂。
桃香進來,看到就是這樣一幕。
桃香心思微轉,上前道,「回太子妃,都走了!」
乍然的一聲清響總算是把唐淺淺的神識拉了過來,唐淺淺點了點頭,終于拿起那份聖旨。
聖旨,在百姓眼中是尊崇,神聖之物。在皇家貴冑面前,不是榮寵就是衰敗。
而這般半公開的密旨,就是言明榮寵也說不定在那些詭異的宮斗當中輾轉轉眼就變成致命毒藥。
……她冒雨進宮倒是無妨,可身為後宮女子,卻在議政殿和一眾官員商議了那麼久。
皇宮也就是堪堪如此之大,身為皇帝,又怎麼會不知道?
說不定前腳她在議政殿說了什麼,後腳人家皇帝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不管太子的用意,皇帝猜測出來幾分。
畢竟,她的行為和耀國以往的慣例並不符。
有些事情是她自找的,而既然這結果已經找上門來了,她自然不能躲。
在她說出想要和他「比肩而立」這四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的結果都想到了,如今他已經在幫襯著她,她又有什麼可覺得怕的?
深吸了口氣,唐淺淺打開那道旨意。
…………
而看著唐淺淺的舉動,桃紅桃香也幾乎同時懸著一口氣。
太子妃剛從宮里回來,宮里就來了旨意,就是她們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而這份旨意雖是半遮半露,她們都不知道如何,可和太子妃待得時候長了,主子臉上的神情她們也能猜測一二。
適才,太子妃已然失態。
只是轉瞬,她們也看的清楚。
她們是太子妃身邊的人,不管榮辱,自是生死相隨,只是仍希望主子能安穩泰然。
所以,她們唯有小心的瞅著唐淺淺臉上的神情來猜測那份旨意的內容如何。
就在她們的忐忑之中,終于看到了唐淺淺眼中一泄而過的輕松。
幾乎同時,兩人松了心底的那根弦。
桃香小心的上前,
「太子妃……怎麼樣?」
「還好!」
唐淺淺的唇角微微的揚了揚。
手里的聖旨也收了起來。
聖旨里沒有絲毫讓人心驚膽顫的字眼,完全就像是原來的那些封賞的聖旨一樣。
她知道桃紅桃香在瞅著自己,生怕自己受什麼刺激之類。
索性,她也就先讓她們安心。
……只是既然只是一份平常的封賞聖旨,又何必弄得這樣聲張蓄勢?
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了想,唐淺淺道。「桃香,把聖上的賞賜拿過來!」
「是!」
雨色,正如先前所說的一般,淅瀝的下著。
整天都籠罩在這一層的濃郁低壓之下,唐淺淺的心頭也不由有些低沉。
又是夜幕降臨。
只是這一次,那人來的早。
晚膳還沒有擺上來,他就已經到了。
衣衫帶著薄薄的水汽,卻是整齊干爽,顯然是他先換過了衣衫才到她這里來的。
「一切可還好?」
唐淺淺迎上去。
南耀羽笑著攬過她,「自是順暢!!」
那就好!
唐淺淺默默松了口氣,她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的參與到政事上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南耀羽一笑,探頭在她的發鬢處吸了口馨香,「淺淺倒是不必擔心那些有的沒的,先和本宮說說,今兒的賞賜里,可有些什麼看得上眼的?」
唐淺淺面上微微一紅,想了想自己一一盤查過的,「……倒是有幾塊兒上等的白玉!」
南耀羽訝然,「只是如此?」
不管怎麼說也是皇上聖旨賞賜的,怎麼能就這麼點兒?
唐淺淺扯了扯嘴角,「比起金碧之物,我更喜歡那些!」
南耀羽恍然,眼中一閃狹促,
「不會是因為‘似明非明’,所以小家子氣了吧!」
嘶——
唐淺淺登時有些語窒。
她以為皇帝這樣的舉動,定然別有深意,而既然聖旨里的內容正經的很(不管是藏頭或者暗語什麼的,都沒有什麼蛛絲馬跡。),那或者就在賞賜的那些珠寶里?索性她就要桃香拿過來看了一眼。
只是這一看,倒是讓她腦袋里更有些暈。
這些賞賜比起曾經的那些賞賜來除了貴重一點兒,並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皇帝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不想讓桃紅桃香多想,唐淺淺表面兒上當作事情已經過去了,可睡午覺的時候,翻來覆去,都險些失眠。
後來囡囡照例過來向她問安,她靈機一動,就把這個事情簡單的編了個故事講給囡囡听。
自然那什麼身份的不能提,她就說是小輩可能是惹了長輩不高興,後來長輩卻還送了禮物給小輩,隱隱約約的,長輩還不要人知道到底送了什麼,于是乎,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听了,囡囡樂了,說這和她原來講的那個「逗你玩」的故事差不多呢?
嘖嘖——
一語驚醒夢中人!
唐淺淺這才恍然大悟。
她一直以為那位皇帝不滿意她的所為,卻忘了那個太子爺既然讓她進宮,給她備好了所有乘風破浪的東西,又怎麼會先沒有和那位皇帝打好招呼?
尤其,她怎麼就忘了她這個太子妃原本就是皇帝欽賜的了?
所以,實際上那位皇帝大人根本就是「逗她的」?
可畢竟和那位皇帝大人也不過見了幾次面,說了幾次話,她也不敢確定,可現在听了這位的話之後,顯然是明擺著的!
原來她只被一個家伙忽悠!
現在她已經被父子兩個人一起忽悠了!
……
「明明是人家被算計了……」唐淺淺知道自己理虧,也忍不住嘟囔了聲。
也不知道南耀羽是不是听到,他拉著她就坐到了膳桌旁,開始和她說起今兒處理的那些結果來。
唐淺淺眼楮一亮,認真的听著,時不時的把自己臨時想到的一些補充的東西說出來。
屋內,徐徐話語。
燭光明亮,卻是和美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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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膳。
南耀羽剛起身正待和唐淺淺一起回內室,就听著外面桐梓過來稟告。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唐良媛在外求見!」
她怎麼在這里?
唐淺淺腦袋里還想著先前南耀羽說的雨水退去之後種種,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她把唐嫣然帶到自己宮里來的。
「那……」
唐淺淺剛張嘴,南耀羽便捏住唐淺淺的手,「請唐良媛回去吧!」南耀羽話音平緩,听不出什麼情緒。
只是南耀羽話音未落,外面就听著唐嫣然的呼聲,「太子殿下,然兒已經繡好了碧葉連天圖!」
隔著厚重的門扉,唐嫣然的聲音羸弱憐惜。
腦中閃過些什麼,唐淺淺幾步到了虛掩的窗口,看到唐嫣然的身影正立在水霧當中。
不知道她立了多久,頭發緊貼到面上,只映得她的面容一片蒼白,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身子更是瑟瑟發抖。似乎隨時都可能摔到地上。
……
唐淺淺轉頭看向南耀羽,南耀羽踱了過來,也看到了窗外的身影。
俊目幽深,嘴角似有若無的一勾。「正逢搬到你這里之後,她就繡好了?……還真是巧的很啊!」
「……」
唐淺淺扯了扯嘴角,
照著血緣親情,還有她太子妃賢明淑德的身份,她應該幫著唐嫣然說幾句話,可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唐淺淺只能贊同的點了下頭,
「還真是巧——」
「嗤——」
身邊的南耀羽嗤了聲,低眉瞅了唐淺淺一眼。
唐淺淺正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當下嘴角一撇,沖著他就做了個鬼臉兒。
南耀羽眸子微暗,低頭就吻到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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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宮中。
干淨整潔的屋內。
熱氣氤氳。
偌大的木桶當中,點點的玫瑰花瓣鮮紅欲滴。
瑩白如玉的肌膚在水波當中似隱若現。
精致蒼白的面容,本是美麗的眸子里黯然幽深。
唐嫣然緊抿著唇角,眼前一遍遍閃過的是她筋疲力盡的立在雨幕之下,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的視線里,那處掩著的窗子里面,偏偏清晰的交纏著親吻擁抱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一個是他,另一個,則是她。
她早就想過自己會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景。
她早就想過這一幕會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看到,可只有親眼看到的這一刻,她才知道這痛,已經痛到讓她不知道痛,不知道苦了。
「良媛?」
外面,有侍婢脆聲輕問。
唐嫣然眸光一動,她彎起唇角,幾若枯瘦的面上似乎勾起一抹笑意。
幾乎同時,淚水滑落,滴到水波當中,隱去不見。
「進來吧!」她道,
「是!」腳步聲起,幾名侍婢躬身走了進來。
各自手里都捧著薄衫輕紗,恭謹萬分。
唐嫣然淡淡的掃了眼,隨之從沐桶當中站起身子。
嬌軀如玉,凹凸有致,水波當中,霧靄盈盈,饒是美玉無暇。
眾侍婢不敢隨意張望,過來給唐嫣然穿上衣衫,布上香粉,小心的伺候在側。
……
「太子呢?」
唐嫣然看著鏡子里這個和適才雨中幾乎看不到行骸的身影完全不同的嬌柔身軀面容,傲然平視。
「稍許就過來了,還請良媛稍候!」
說話間,侍婢已經給唐嫣然打扮停當。
白衣如雪,青絲如墨,已然是絕色美人兒。
「嗯!」
唐嫣然上下打量了眼鏡子里的自己,眼中似乎有什麼快速閃過,隨後已然是平波無痕。
轉而離開了入浴之地。
……
溫暖的內室早已經把雨聲寒氣抵擋在外。
唐嫣然坐在軟塌上,手里一點點的撫過一副繡品。
燭光下,上面的碧葉連天,栩栩如生。
似乎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轉瞬。
忽的,唐嫣然抬起頭,轉頭看向門口。
門外,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一聲聲的扣著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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